杳杳歸霽/奶鹽 第88節
賀司嶼口腹欲不強,假如只有他自己,通常都是徐界去負責點餐,徐界清楚他的口味。 女孩子不一樣,本來就養得嬌氣,他自己能敷衍,但不能委屈她。 這還是頭一回,賀司嶼在辦公室里cao心小姑娘的晚餐:“龍蝦奶油意面,吃么?” 蘇稚杳隨口道:“中午吃過了。” “日料呢?”賀司嶼勾起她垂落的一綹頭發別到耳后,不礙到她看書的視線:“壽司,天婦羅,刺身,還要什么?” 蘇稚杳很不走心地回:“不要,傷胃。” 他好脾氣地問:“喝參雞湯,好不好?” “太補了流鼻血。”她不假思索駁回,故作認真,又翻過一頁書。 “那你有什么想吃的?” “隨便。” 賀司嶼垂眸,倏地笑了。 這姑娘和他作對故意得太明顯。 “起來回家,給你做海鮮燴飯。” 蘇稚杳頓住兩秒,抬起眼皮覷他:“你不是還有工作?” “嗯,有個會。” “那你還要回去?” 賀司嶼和她對視一眼,稀松平常的語氣:“給你做完飯再回來,讓他們等著。” “……”見他還是那副一絲不茍的模樣,正兒八經的,不像是在玩笑。 蘇稚杳無端心虛了。 “我、我也沒那么想吃你做的飯……龍蝦意面聽著還行。”她嘀咕著,摸出手機:“我自己跟徐界說。” 勉勉強強,還很傲嬌。 賀司嶼笑了笑,沒說話。 小姑娘不會虧待自己,賀司嶼深以為然,在辦公室用過晚餐后,他將徐界留給她差遣,自己準備去到會議室開個短會。 離開辦公室時,看見她正舒服地窩在沙發里,戴著耳機不知道在看什么。 似乎是饞了,她手機貼到唇邊,用微信語音,客客氣氣地說:“徐特助,我想吃海鹽椰奶雪糕,麻煩你送一支上來,謝謝。” 賀司嶼不經意皺起眉頭。 剛吃過晚飯就要吃這么生冷的東西。 賀司嶼走出辦公室,給徐界發過去一條短信:【告訴她,你今天下班了】 那晚,蘇稚杳沒有吃到海鹽椰奶雪糕。 她忽然覺得在他辦公室好無聊。 會議相對不長,大約四十分鐘左右,賀司嶼再回到辦公室時,蘇稚杳躺在沙發里睡過去。 室內冷氣開得足。 她不知睡了多久,睡著的姿勢很乖,雙腿蜷上來,手貼著臉龐放,有點像二窈為了保暖,睡覺把自己卷成甜甜圈。 褲袋里的手機振動,賀司嶼接起來。 因徐界提前下班,司機只能等到時間差不多,直接來問他的意思:“先生,車子備好了,您可以隨時回家。” 賀司嶼看向沙發上的人后,瞧了好幾秒,他走向里間,放低聲音:“不用,今晚我自己開車回去。” 他帶出一床薄毯,輕輕蓋到蘇稚杳身上,又把室溫調高了。 賀司嶼是個行程安排嚴格的人,他不喜歡被任何事打亂計劃,但看她睡得這么香,不舍得叫醒。 他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將燈都關了,只留下辦公桌前一盞吸頂燈,散下一圈暖白光。 玻璃窗外霓虹錯落,車輛縱橫,與城市繁忙的夜景一對比,四下悄然得,好似喧囂中唯一一片凈土。 賀司嶼沒叫醒她,也不急著回去,坐到辦公桌前,不慌不忙審批文件。 沒工作兩分鐘,賀司嶼指間滑動的鋼筆慢慢停下來,目光遠遠凝過去,落到沙發那一團身影上。 看她在自己身邊睡得這么甜。 他突然憑空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感覺這個世界上,還是存在著什么,只屬于他。 賀司嶼沉著眸,不經意間想到過去。 “司嶼,算mama求你,賀朝入獄是他罪有應得,可是星野太無辜了……” 兩年前,法院判決賀朝二十年有期徒刑那夜,他母親跪在他面前,為他那同母異父的弟弟求情的畫面。 在紐約公司的辦公室。 他父親當年被賀朝殺害的地方。 二十年后他的母親,跪在那里,死死扯出他的西褲,哭得透不過氣,嗓子都啞了眼淚還是止不住沖出來。 沒有一個母親會對著兒子這么卑微地哭。 “你公開賀朝身份,就相當于公開了星野的身世,他都沒有成年,以后還有誰看得起他……mama求你了,司嶼,賀朝的罪怪不到他身上,星野也是你的弟弟,他已經沒了腿,你就行行好,放他一條生路好嗎……” “mama給你磕頭,你行行好……” 憔悴的女人用力哭著央求他,賀司嶼喉嚨里就像吞了一口碎玻璃。 他下頷繃得很硬,低著眸,冷眼看她:“您的母愛,就是讓我父親一輩子蒙冤,讓我成為外人眼中親手送生父進監獄的逆子,是么?” 女人猛地一顫,顫落幾滴楚楚可憐的眼淚。 “回答我!”他狠厲地沉下聲。 她狼狽地咬住唇,都把自己的唇咬破,深深埋下頭,除了壓不住的哽咽,再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是將他的褲腳攥得更緊。 賀司嶼暗自做了個深呼吸,倏地扯唇冷冷一笑:“您不用要死不活了,我答應,但既然您的眼里只有他一個兒子,你我情意到此為止,從今往后,你和他,都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活在一個只有感情是奢侈品的世界里。 …… 蘇稚杳在雨聲中醒過來。 這場蓄勢幾小時的雨不太小,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地響。 她打著呵欠懶洋洋坐起來。 眨眨眼,看到男人就蹲在她的面前,西褲下一條腿曲低著,不知是一直在旁邊看她,還是剛過來。 “回家么?”他問,嗓音含著點不明朗的低啞。 蘇稚杳揉揉眼睛,惺忪地看著他:“幾點了?” “十點。”賀司嶼說。 竟都已經這么晚,蘇稚杳微微一驚,眼里浮出一絲絲過意不去:“你在等我睡醒?” 她好像很怕耽誤他,迷蒙的雙眼露出為難,賀司嶼就沒說,給了她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有工作。” 蘇稚杳目光向上,纖長的睫毛抬到最高,瞅了眼天花板上暗兮兮的燈,懵懵的,還不大清醒:“那你們公司,是停電了嗎?” 女孩子剛睡醒,鼻音有點軟。 賀司嶼不由抬了下唇角,扶她起來,順著她話說:“嗯,沒錢繳電費。” 雙腳落地站著,血液回流,蘇稚杳渾濁的腦子漸漸清明,這句話倒是反應過來,低哼回懟:“你是要破產了?” 賀司嶼在這話里頓了一頓,看著她彎腰收拾茶幾上的東西,再挎上包包準備回去。 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他的眸子顯得有些深沉,突然他低聲問:“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沒有了,你還會和我在一起么?” 他問得太突然。 蘇稚杳當時怔住了,愣到忘記回答。 回梵璽的路上,賀司嶼在開車,蘇稚杳靠在副駕駛座,一路都沒人說話,車子里靜得有些詭異。 蘇稚杳明顯感覺到他心情低郁,他心里似乎壓著什么事,但他總是不愿表現出來任何情緒。 就像今晚她忽略了他那個問題,他也不會追問她第二遍,過就過了。 可明明他就是想要聽的。 在電梯間等待時,蘇稚杳琢磨很久,忽然輕聲喚他:“賀司嶼。” “嗯?”他低頭去看她。 蘇稚杳仰起臉,望著他笑:“在你辦公室睡覺的時候,我夢到我成名了,演奏會場場爆滿。” 她的笑總有化散陰霾的作用。 賀司嶼眼中掛起淡笑:“難怪睡得不想醒。” 蘇稚杳不理他的調侃,歪著腦袋,怕太矯情因此話說得扭捏:“路上我認真想了想,以后我努力努力,應該……能養得起你。” 表達完意思,她磨不開面,先一步邁進了電梯。 賀司嶼眸光微爍。 不管她是不是真心話,也許只是哄哄他,但他當時下意識凝皺的眉眼,確實慢慢舒展開。 見他遲遲不按樓層,蘇稚杳瞅他兩眼,抿抿唇,按了下次頂層。 賀司嶼帶著疑問:“不住我那?” 女孩子得矜持,要她住回去,怎么也得他先開口,蘇稚杳這么想著,輕輕地含著點嬌嗔:“哪有人剛在一起就一塊兒睡的……” “你昨晚睡得不是挺舒服?” “……”蘇稚杳臉一熱,囁嚅著抱怨:“昨晚我那是、是喝醉了,你趁人之危。” 昨晚的情況不能細想,容易想到臉紅心跳的畫面。 電梯門向兩側打開。 蘇稚杳立刻邁出去,一刻都不猶豫,否則顯得她多想跟他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