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歸霽/奶鹽 第31節
兩杯特調后勁不小,蘇稚杳頭腦差點不聽使喚,從酒香縈繞中逃出去,外套都沒穿。 清吧開在什剎海附近。 她倚在護欄,夜風涼絲絲拂面,臉頰的燙紅舒緩,人才舒服了些。 今夜風寒陰冷,湖面黑得暗無光波,岸邊人影蕭蕭,好久只有一對父母抱著女兒經過。 望著那家人溫馨的背影遠去。 蘇稚杳慢慢斂回目光,路燈在她身上照落一圈孤寂的橘光。 她低下頭,半醉半醒間翻出手機,手指遲鈍地撥出一通電話。 “mama……” 電話對面,女人生硬問:“哪位?” 蘇稚杳嗓子浸過酒,柔中帶著點啞,習以為常地和她解釋:“我是杳杳,你的女兒?!?/br> “我哪里來的女兒……”女人顯然完全不記得她,叨咕著掛了電話。 耳邊余下一陣盲音。 早知道是這結果,但最后一點念想真被撕碎的時候,依舊免不了失意。 情緒翻涌不止,蘇稚杳鼻腔泛起酸澀,手指頭虛軟得握不太穩手機,啪嗒一下,手機摔落在地上。 眼暈得厲害,蘇稚杳沒法蹲下去撿,扶著護欄,呵出厚重的白霧。 好冷。 臉頰卻又燒得發麻。 一陣眩暈沖上頭,蘇稚杳人晃了下,想到什么便呢喃什么:“賀司嶼……” 她閉住眼睛,站不太住了,身子一歪,天旋地轉栽倒過去。 恍惚中,她軟酥酥地呼出一聲,含著嗔怨,也不知道是在使喚誰:“你抱我” 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握住她胳膊。 蘇稚杳驀地撲進了個堅實的懷抱。 反應慢一拍,懵神良久,漸漸感知到那股淡雅的烏木香充滿體腔。 她才迷離地抬起頭。 先見著男人冷白脖頸間,棱角凸起的喉結,再往上看,暗燈下,那張三庭五眼比例完美的臉浸在橘光里,被虛化出幾分柔和。 她穩穩靠在他的臂彎里,被他半扶半攬著,周身單薄衣裙滲入的透骨寒意,那一刻,都被男人guntang的體溫包裹覆沒。 蘇稚杳迷醉地望著賀司嶼。 這是唯心主義起作用了嗎,她稀里糊涂地想,真的把他給召喚出來了。 第16章 奶鹽 賀司嶼看著懷里的人。 她當時表情呆滯, 那雙瑩潤的桃花眼像蒙著一層霧紗,朦朦朧朧的,瓷白肌膚暈出酒色, 從鼻尖潮紅到兩腮。 濃順的長發蓬松亂散開,露出的耳骨都紅了。 賀司嶼兩道濃眉深皺了下, 落下沉沉一聲:“不是酒精過敏?” 蘇稚杳愣住, 琢磨半天,終于依稀想起來, 是程氏晚宴那時候, 她為了拒那個胖高管的酒, 扯的借口。 這種蒜皮小事,他居然會記得。 “我耍他的……”蘇稚杳醺醺然瞇起眼睛, 說話很慢,語氣輕軟, 沖著他一笑。 賀司嶼目光無聲落在蘇稚杳臉上。 她雙頰酡紅, 在他懷里仰著頭笑,嬌憨中泛出一抹狡黠。 很奇怪,不管哪種惡劣的屬性,一到她身上,似乎都能變得討喜起來。 “小騙子?!彼ひ粼诤韲道飰旱煤茌p,沒什么特別的語氣。 蘇稚杳那時醉態深重,神思走得老遠,迷迷糊糊和他一對視, 兩只手突然伸上去, 滿心歡喜地捧住他臉。 “魚”她笑盈盈, 一口珍珠白的漂亮齒貝。 因酒勁作用, 女孩子的肌膚異常發熱, 兩只手暖乎乎的,覆到兩邊臉上,綿軟得如同沒有骨頭,指腹揉蹭時,像是在動情撫摸。 賀司嶼眼底閃過一瞬異色。 他不假思索,把她的胳膊拽回下去。 這些天,她的短信不斷,但賀司嶼有刻意在疏遠她,沒什么緣由,只是他隱隱感覺再這么下去,遲早要出問題。 一只外來的小貓侵犯了雄獅的領土,被發現了,雄獅總會設防警惕危險,這是生物本能的領地意識。 何況是賀司嶼這樣戒心強的人。 結果前一秒她還在笑,后一秒被他捏著手腕扯開,她就頹萎地嘟起唇,一下子喪了下來,小聲苦惱:“釣不到……” 什么釣不到? 沒等賀司嶼問,蘇稚杳穩不住,四肢都被酒泡軟了,往下滑下去。 賀司嶼及時扣住她纖腰,將她綿軟的身子骨一摟,提回上來。 “還能不能走?”他低聲問。 蘇稚杳搖一下頭,就勢往他臂彎里靠,她忘了帶外套出來,身上軟糯的針織連衣裙擋不住寒風,外熱,內里卻冷得很。 賀司嶼止息短瞬,握住肩頭把她撥出去一點距離,語氣控制在一個不慍不火的調:“回家去,打電話叫你朋友來接?!?/br> 蘇稚杳茫然地仰視他,剛在他懷里暖了兩秒,就被往外推,冷風灌入衣領,單薄的肩頭瑟瑟聳起,他卻不聞不問。 腦子里雖是一團漿糊,但心間的委屈因他的冷漠又加重了一層。 她眼睫慢慢斂下去:“沒有。” 蘇稚杳耷拉著腦袋,眼神空洞,沒有焦點地盯著光禿禿的地面,話在喉嚨里哽著,聲音弱不可聞:“我沒有朋友?!?/br> 她突然沒動靜了。 腦袋垂得很深,昏昏沉沉的,全身重量都靠他一直胳膊扶著,看樣子是醉得太厲害。 賀司嶼想確認她是不是睡著了,低頭要去看,她又貼了過來,抬手,從商務大衣下抱住了他腰,臉往里埋,高過西服馬甲,壓在他解開了幾顆紐扣的襯衫前。 女孩子的手圈在他后腰,彼此身體間的距離隱秘,近到兩團飽滿都輕輕壓住了他。 她體型纖薄得很,但瘦而不柴,身子很軟,仿佛能被擺成任何姿勢。 但凡是個正常男人,就不可能做到心無雜念。 賀司嶼胸腔氣血微微一涌,領子莫名勒得慌,他繃著臉,伸出手去,想把她的腦袋挪開些,指尖剛碰到她頭發,她忽然悶悶地,發出顫聲。 “沒有人愛我……” 聲音虛啞,像夢中囈語,底下隱約還疊了一層鼻音。 賀司嶼身形一頓,掌心懸停在她頭頂。 他從不是個煽情的人,年少至今,血流了不少,就是沒流過一滴淚,七情之中大抵只有寥寥幾絲怒欲殘存,共情這詞,和他八竿子打不著。 在他這里打感情牌,是沒有結果的。 可是她說,沒有人愛她。 這么一跟他委屈,他竟不由想到回國前,在曼哈頓one57公寓,母親領著他所謂的弟弟上門。 那天,他有意處理了幾份文件,又不慌不忙換了身西服,到準備出門的時間才下樓去。 站在客廳的女人年久未見。 她依舊衣裝素雅,沒有光澤的頭發低盤在腦后,皺紋眼袋清晰,所有老去的痕跡在她身上都有,但骨相十分優越,美人的氣質歲月不敗。 只是那忍氣吞聲的懦弱性子,藏都藏不住,全在臉上了。 她手邊的輪椅上,坐著個羸弱少年。 雙唇病白,面容不見血色,長相倒是隨了女人,瘦也瘦得柔美。 兩人看著都有些不安。 “哥……”一見到他,輪椅少年下意識出聲,但身子虛,氣若游絲。 想再喚他一聲,唇動了動,又不敢了。 女人賠出一個溫和的笑:“司嶼?!?/br> 清楚自己叫不住他,女人連忙上前兩步,直接說事:“國內今日除夕,如果沒有要緊事,一起去你祖父那里用午餐吧。” “祖父那里我自然會去?!辟R司嶼瞟了女人一眼,面無慚色:“時間,輪不到您干涉?!?/br> 在他面前,女人很容易生怯,那是一種心負愧疚的畏懼。 但她當時別無他法,也不拐彎抹角了,硬著頭皮:“紐約醫學生命研究院的院長,也許能治星野的腿,司嶼,mama想拜托你出個面……” 賀司嶼在這話里瞇起黑眸。 他語氣含著譏諷,扯出一絲冷笑:“您當初要死要活,跪下求我放他生路的時候,是怎么說的?” 女人眼圈一瞬間紅了,低下頭,窘迫得說不出話。 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逆倫的鍋,我替他們父子背了。”賀司嶼雙手插褲袋,漆黑的雙瞳好似浸了冰水:“往后再有求于我,就恕我這個不孝子,讓您失望了?!?/br> 賀司嶼側身越過,徑直走向水吧臺,無情撂下一句。 “帶著他,從我眼前消失?!?/br> 他發話,不留情面,徐界聽命辦事,恭恭敬敬請他們離開。 臺面凈飲機前,賀司嶼接了杯冰水,仰著頭,喉結滾動,漠然地飲下半杯,對身后開門關門的動靜不聞不問。 那時手機振動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