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歸霽/奶鹽 第28節(jié)
【新年快樂,歲歲安康】 敲出這條短信后,蘇稚杳安詳平躺等待,可半小時過去也沒收到回復(fù),她今晚心情甚是煩躁,耐心耗盡得極快。 坐起來,編輯新短信:【國貿(mào)新開的日式餐廳,聽說主廚是從日本請過來的米其林三星大師,等你下回來京市,我們一起去吃吧[可愛]】 過去會兒沒回應(yīng)。 蘇稚杳沒話找話:【我的珍珠還在你那兒呢】 又過去半小時。 他是在忙還是故意已讀不回? 蘇稚杳再坐起,這回來勢洶洶:【賀司嶼,上回請我喝咖啡的五百塊,你忘了給我報銷】 【支持微信轉(zhuǎn)賬】 【我的微信和手機同號,你快點兒加我】 雖然那天她壓根沒去喝咖啡,但這不重要,主要是想加他微信。 沒一會兒,嘀一聲,她收到了短信回復(fù)。 蘇稚杳笑起來,眼睛亮晶晶,不愧是資本家,一提到錢馬上就有動靜。 點進(jìn)去一看,笑容隨之消失。 這人就寡淡一句:【我沒有微信】 拒絕她的理由都找得這么敷衍。 蘇稚杳微惱,一口氣敲了好多個問號甩過去,每個問號都拆分成一條短信,頗有不死不休的氣勢。 或許是她吵得不可開交,賀司嶼不得不及時回復(fù)她:【開會,別鬧】 除夕夜還開會……難道他人在國外。 蘇稚杳忽覺自己此刻的行為不太通情達(dá)理,安分下來,不自覺地揣摩起他說“別鬧”這兩個字時的語氣。 是不耐煩的,還是溫柔的? 肯定是不耐煩,他每次對她都那么冷淡。 蘇稚杳壓著被子躺回去,身子蜷起來,郁悒回:【哦……】 甚至連想象她都想不出賀司嶼溫柔會是什么樣,想著想著,還不小心睡了過去。 再醒來是在一陣哭鬧聲中。 聲音是從隔壁房間的露臺傳來的,隔著玻璃門若有若無,但蘇稚杳還是被吵醒了。 大約今晚上溫竹音委屈了,父親在哄。 不過很快就沒了聲。 這里是蘇家老宅,奶奶眼皮子底下,七八房親眷的耳朵都聽著,溫竹音有再大的怨艾都得裝裝樣子,不敢鬧大。 蘇稚杳沒在意,只是又想到蘇漫露那個眼神,心緒莫名有點不安。 手機滑落在枕頭邊,蘇稚杳摸過來想看看自己睡了多久,先看到了賀司嶼的短信。 時間是在半小時前,他問:【銀行卡號】 蘇稚杳呆滯住,才從惺忪睡意中慢慢清醒過來,這人還當(dāng)真想要還她錢了。 五百塊在這圈子里都抵不到五分,蘇稚杳不信賀司嶼看不出她真正的目的,除非他就是真心實意地準(zhǔn)備和她兩清。 胸腔里一股子不明不白的別扭。 良久不知作何反應(yīng),蘇稚杳直接回?fù)芰送娫掃^去。 沒有等太久,對面接通了。 他好像在看書,電話里有窸窣的翻頁聲,混著信號雜音的還有他沉靜的呼吸。 明明就在,他卻不開口。 他不先開口,蘇稚杳也不開口,秉住氣暗暗和他較勁。 過了十幾秒,賀司嶼大概是覺得幼稚,不和她相持,低沉出聲。 “說話。” 手機貼在耳畔,男人的聲音一出來,蘇稚杳耳窩一癢,手指頭跟著酥麻了下。 他的嗓音是有厚度的,帶著鼻息間淡淡而慵懶的氣音,沒什么語氣,但透滿成熟男人的質(zhì)感和魄力,聽得人多巴胺涌動。 蘇稚杳滾進(jìn)被子里掩住半張臉,側(cè)躺著,沒坐起來,光聽聲音她就浮想不已。 如果哪天她生氣了,他用這樣的聲音溫柔一點哄哄她的話,她再氣可能也堅持不到兩分鐘就原諒了。 蘇稚杳突然忘了自己剛剛在不舒服什么。 “嗯……嗯?”她裝傻,拿出畢生演技,剛睡醒一般,迷迷糊糊問:“賀司嶼?” 賀司嶼不作聲。 蘇稚杳沒管他,自顧往下演,軟著聲說:“我玩兒手機,玩睡著了,按錯號碼了……” 賀司嶼不明意味淡呵一聲,語調(diào)不緊不慢:“你的手指得多有本事,連著區(qū)號十三位數(shù),偏就一路撥到我這來了。” “……” 這理由是挺餿的。 蘇稚杳知道自己不占理,支支吾吾思索須臾,強辨道:“彈鋼琴的手,你以為呢?盲撥號碼而已,要是在港區(qū)saria輔導(dǎo)過我,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三協(xié)奏曲,我今天肯定都能閉著眼倒彈。” 這話聽著,好像是在控訴他。 也不管是對是錯,她總能找到自己的理,細(xì)細(xì)柔柔的聲兒一出來,就自然而然帶上幾分可憐,嗔怨他不與人為善,讓她這么委屈。 賀司嶼聲音放輕:“這是在怪我?” 一想到催婚都催到了定日子的地步,而她在與賀司嶼的交往方面始終毫無進(jìn)展,蘇稚杳就熬心,半怨半悶地咕噥:“賀先生現(xiàn)在過意不去了?” 都開始喚他先生了。 就好像前陣子費盡心思想讓他叫名字的人不是她。 接著,聽她細(xì)細(xì)沉吟:“欠一餐和欠兩餐,其實也差不多……” 又算計他。 賀司嶼停頓好些秒,才回應(yīng):“欠不欠的,不都是憑你說。” 他語調(diào)平淡,卻沒從前那么冷。 心情抑郁的時候,血液中會產(chǎn)生某些破壞性的毒素,像化學(xué)物質(zhì),造成態(tài)度的悲觀。 如同此刻,蘇稚杳聽到他這么說,腦子里獲取到的信息不是“她說了算”,而是“都是她生拉硬扯胡攪蠻纏”。 蘇稚杳小聲埋怨起他:“還不是你天天沒空沒空的,諸葛亮都沒你難約。” 賀司嶼被她惹得很淡地笑了聲,但語氣依舊冷靜:“蘇小姐為何非要約我?” “我追著你這么久,你都不知道為什么?”一陣難言的沮喪堵在心間,蘇稚杳一把扯著被子過頭頂,整個人都窩到里面。 “為什么?”他問。 蘇稚杳憋了好一會兒,才悶聲悶氣地說:“想要和你交朋友啊……” 賀司嶼靠著休閑椅,一本厚重的《圣經(jīng)》擱在腿上,美國還是正午,書房落地窗外灑進(jìn)一室明媚的晴光,他左耳戴著一只藍(lán)牙耳機,不知是在認(rèn)真看書更多,還是聽電話里的閑言碎語更多。 鐘意你,想和你交朋友,不可以嗎? 這話她說過。 言猶在耳。 這部被稱為上帝語言的《圣經(jīng)》,羊皮硬質(zhì)書封墨綠燙金,書頁殘缺泛黃,里外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損,明顯已經(jīng)很老舊了,他卻還留著。 甚至從書皮到內(nèi)頁,有塊塊斑駁的深褐色臟污,隱約是拉丁文上曾濺過一片血,沉淀多年后留下的痕跡,有種鬼祟的神秘。 賀司嶼垂著眼,翻過一頁,不急著回應(yīng)。 他目光凝落在書頁,眼里是密密麻麻的拉丁文,腦中想的卻是,這姑娘還真有趣。 周圍的人要么想方設(shè)法對付他,要么倉皇從他身邊逃離,汨汨長河中,她卻像下游一朵頂著浪濤想要逆流而上的水花。 很難不惹眼。 當(dāng)成了某一種唯一,她的動機再不純,都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賀司嶼拇指慢悠悠摩挲尾戒,口吻晦暗不明,聲音很低:“確定是我么?” 蘇稚杳沒聽清:“什么?” 賀司嶼喉結(jié)微微一動。 他太久沒講話,蘇稚杳在電話里叫他:“賀司嶼……賀司嶼?” 她的聲音是很輕軟的,像在戳棉花糖,會有些撒嬌的味道,叫他名字的時候也是。 賀司嶼沒應(yīng),多聽她叫了自己幾聲。 “人呢……是國外信號不好嗎?”對面的女孩子開始碎碎念,發(fā)起牢sao,仔細(xì)聽有細(xì)碎的雜音,然后是砰砰聲,應(yīng)該是她拽開被子坐起來,敲了兩下手機。 賀司嶼無聲勾了下唇角。 “怎么知道我在國外?”他終于淡淡出了聲。 蘇稚杳沒懷疑,以為信號總算通順了。 “我不知道,但你肯定不在京市。”她頗有些頑俏,輕笑說:“因為今天京市沒有下雪。” 京市一到雪天,他們總能見到。 “唯心主義不可取。”他說。 “就不能是浪漫主義嗎?”她嘀咕:“要是唯心的話,我就該說是我沒用法術(shù)把你召喚出來了。” 賀司嶼唇邊的弧度不經(jīng)意間泛深了點。 金燦的日光跳躍在他黑色的睫毛,墻壁上掛鐘的指針在悠哉轉(zhuǎn)動,嘀嗒嘀嗒聲中,他突兀察覺到自己在笑。 一刻意留心,就不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