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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歸霽/奶鹽 第25節

    手邊角幾上擺有只重分量的花梨木精雕雪茄保濕盒,賀司嶼指尖掠過,慢條斯理掀開:“不找你的珍珠了?”

    “不著急。”蘇稚杳很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眨眨眼,干脆取下右耳那只晃蕩的珍珠耳環,擱到雪茄盒邊。

    “那去餐廳。”

    賀司嶼作勢就要蓋上盒子站起,蘇稚杳不假思索按住雪茄盒蓋:“等等!”

    他撩起眼簾望過去。

    蘇稚杳笑盈盈地回視,柔聲說:“賀司嶼,我們商量個事兒好不好?”

    賀司嶼不咸不淡地看著她。

    她笑里摻著一點媚,年紀小,就是討好人的樣子也絲毫不顯落俗,更是坦蕩得干干凈凈。

    過片刻,賀司嶼徐徐斂了眸,沒再要走,倒是不慌不忙地,挑了一支雪茄出來,捏在指間感受質感。

    他沒說不好,那就是有得商量。

    蘇稚杳雙手扒住扶手,身子往前傾:“今天音樂會我看到saria了,她是藝術節嘉賓,這兩天應該不會離開港區,所以我就想著,如果她愿意,正好方便指導我鋼琴……賀司嶼,你幫我邀請她一下,可以嗎?”

    雖然要犧牲她看藝術節的時間。

    但能被saria指導,哪怕只有一小時,都求之不得。

    賀司嶼再抬眼時,便見女孩子雙眼笑意濃重,仰著一張白凈的臉,溫順得要命。

    那一刻,賀司嶼不由想到程氏董事會設宴招待他那晚,這姑娘被某個不懂事的高層針對,不得已來到他身邊,伸手要為他點雪茄的畫面。

    賀司嶼握著那支名貴的雪茄,在指間把玩了會兒,才慢悠悠開口。

    “蘇小姐的殷勤呢?”

    蘇稚杳笑得很甜,輕輕抽走他指間那支雪茄,上道得很:“我來。”

    若要將京市各大家族進行分級歸類,除去斷層的盛家,蘇程兩家該是現今勢頭最盛的,身在這樣的環境,蘇稚杳沒少培訓禮儀課,涉獵甚廣,其中自然缺不了雪茄文化。

    自蘇柏十余年前再婚起,他就沒怎么要求過蘇漫露學這些,倒是刻意為蘇稚杳安排許多。

    現在想想,或許他始終都有用她聯姻的打算,所以早早便開始為程家培養好兒媳了。

    思及此,蘇稚杳握雪茄剪的動作停住兩秒,隨后不做聲色,用雙刃剪的圓孔輕輕卡住雪茄,轉動一圈,輕松剪下茄帽。

    金屬火機槍噴出一簇細長的藍色火焰,雪茄呈四十五度角,在她手中緩慢勻動,很有耐心地烘烤受熱。

    她垂著睫毛,一步步做得十分認真,看上去還挺專業。

    等淡藍色煙霧從茄腳一縷縷裊裊騰起,蘇稚杳放下噴槍,輕吹兩下,雙手端著雪茄送到他唇邊,抽的那頭對準他,拿捏著腔調。

    “賀先生嘗嘗。”

    賀司嶼低垂的眼眸抬起,視線從雪茄落到女孩子近在眼前的臉龐。

    她半個身子向前伏著,雪白的天鵝頸輕伸,靠他更近,重新撩起眼睫時,桃花眼彎起,看進他眸子,勾在眼尾的笑有意無意地,甜中帶了一絲嫵。

    茄衣燃煙的清木香隨呼吸充盈進體腔,再聞后調,依稀有她身上的淡香,接近海鹽椰奶的香氣,好像有陽光暖融融地灑在眼皮上,溫暖舒服的感覺。

    賀司嶼竟有那么一秒,想湊近去嗅嗅,那是潤在她皮膚的香水,還是她頭發的氣味。

    但面上依舊冷性薄情。

    端詳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一圈后,他眸光又靜靜垂落回去。

    倒是沒拒絕。

    他微微偏低下頭,就著她手,含住雪茄頭,漫不經心吸了一小口。

    賀司嶼搭著腿,身子完全后靠,后腦枕到沙發,闔上眼,在口腔嘗過香醇的味道,過兩三秒,慢悠悠吐出那口煙。

    他的臉在那團朦朧的青白中變得迷離,煙霧散開,又漸漸在眼前清晰,復古棕格紋西裝外套敞著,露出里面的領帶和裁剪合襯的馬甲,白襯衫領子立體有型。

    人靠在那兒,遺世獨立。

    蘇稚杳不是沒見過男人抽煙,那群闊少總愛叼著香煙,吞云吐霧地聊些圈子里的風流事,盡是下流的黃色廢料,沒個遮攔。

    她一度覺得抽煙是件很低俗的事。

    那晚落雪的街上,偶遇他握著雪茄講電話,后又騰出手去摸那只蹲羅馬柱花壇的白貓,那成熟而強大的派頭,讓她第一次領悟到男人抽煙也可以這么高雅。

    眼下,他戴著金絲眼鏡,享受地倚在沙發里,脖頸后仰,喉結凸得明顯,反差出強烈的假斯文氣質。

    還帶一點兒渣蘇的匪氣。

    蘇稚杳看得不經意著了迷。

    一支優質的雪茄,能讓人在眩暈中捕獲到滿足,賀司嶼再睜眼時,就見這姑娘直勾勾盯著自己。

    那口雪茄的絲絲眩暈感尚未徹底消失。

    而她出神的表情,在那一瞬間意外帶給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樣體驗。

    賀司嶼若無其事伸出手,中指壓在雪茄下,食指在上彎曲,和拇指一起握住。

    “大家出身的蘇小姐,”他不急不徐,接過她手上的雪茄:“你的禮儀老師難道沒有教過你,不要這樣長久盯著男人看?”

    蘇稚杳回過神,反應他話,臉微熱。

    但她沒覺得情態有多窘迫,甚至不太服輸地歪了歪腦袋:“可是羅丹也說過,我們要有一雙善于發現美的眼睛。”

    賀司嶼剛抽了口雪茄到嘴里,聞言頓了頓,煙霧的口感都未來得及品嘗,便被他一口氣呼了出去。

    他臉往她看不見的方向略偏一點,停住短瞬,冷不丁嗆出壓低的咳嗽。

    蘇稚杳察覺到,他好像是笑了。

    她歡歡喜喜求夸獎的表情:“賀先生還滿意嗎?”

    賀司嶼斷斷續續悶咳兩聲,握雪茄的胳膊撐高了些,擋在臉側,再回過頭時,面色如常。

    “一般。”

    蘇稚杳偷偷在心里頭犯了兩句嘀咕,心平氣和地放軟嗓子:“那我剛剛說的事情,你愿意嗎?”

    在雪茄飄出的淡藍色煙霧中,賀司嶼睨她一眼,用染過煙微啞的嗓音低低開口:“真把我當慈佛了。”

    這人果然很難搞定。

    蘇稚杳故意掐著小女孩又嬌又嗲的腔調:“求求你了賀司嶼……”

    “再看。”他故意這么說,咬住雪茄,聲音變得有些含糊,深抽一口,雙眸微瞇望著前方空蕩的辦公室,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再看就是不答應,意料之中。

    蘇稚杳喪氣地回了聲“哦”,支著扶手,掌心托在腮邊,陷入郁悶。

    賀司嶼瞥了她一會兒,在她可能要抬頭抱怨時,目光又不留痕跡地從她臉上移開。

    餐廳在九龍國際中心頂層,歐式壁畫和地磚,水晶吊燈撐花設計,中央舞臺區有長裙禮服的女人在拉大提琴,演奏的是巴赫某首名曲。

    他們坐在落地窗邊的座位。

    視野開闊,光線暗得恰如其分,回眸就是維多利亞港的夜色氛圍。

    蘇稚杳有些餓了,聞著食物濃郁的香氣,一肚子憂郁一掃而空,專注眼前的晚餐,吃得很認真。

    賀司嶼吃了點鵝肝就停了下來。

    看到面前的人叉了只黑松露龍蝦球,咬到嘴里,眼睛里轉瞬露出滿足的笑意,似乎這道菜很合她口味。

    平時嘰嘰喳喳,但她吃東西的時候很安靜,閉著嘴巴細嚼慢咽,人瘦瘦的,不過一口又一口,吃得可不少,看得人憑空好了些胃口。

    侍應生知道他習慣,見他擱下刀叉,就立刻過去,詢問他是否要上餐后甜點。

    看蘇稚杳還吃得意猶未盡,略作沉默,賀司嶼輕輕擺了下手,示意不用。

    褲袋里的手機開始振動,賀司嶼放下酒杯,摸出來一瞧,是saria的來電。

    “慢慢吃,我接個電話。”

    蘇稚杳點點頭,賀司嶼起身,離開座位,去了餐廳的露臺。

    賀司嶼剛走,蘇稚杳就從包里取出一張卡,給侍應生:“結賬。”

    侍應生愣了足足三秒,才找回聲音:“小姐,今晚的消費會記到賀先生賬上,不需要您支付……”

    “他要付錢,以后不是沒有機會。”蘇稚杳眼底掠過一絲狡黠,笑吟吟地把卡遞過去:“食物很好吃,謝謝。”

    她還說把金額湊個整,多余的算作小費。

    侍應生茫然不明情況,遲疑地接過卡:“那……您稍等。”

    賀司嶼立在露臺,身姿頎長,單手抄著褲袋,正在講電話。

    “親愛的賀,我這邊的事情結束了,你給我找的學生呢,帶來讓我見見。”saria蒼勁的德語,在電話里響起。

    賀司嶼的德語標準好聽:“年后如何?”

    “年后?”

    “您之前說,打算在中國過長假,我為您安排京市的度假旅行,衣食住行都算我的,隨您留到何時。”

    老太太頓一秒,頭腦清醒地哼笑:“以為我聽不出來,你是在給那小姑娘找法子,想讓我多教她幾天?”

    高樓頂層有風,吹得賀司嶼襯衫微微鼓起,他的聲音在風里帶著一絲笑,沒有否認。

    “您知道的,我喜歡兩不相欠。”

    這倒是真的,人情只有別人欠他的份。

    saria毫不懷疑,提前敲警鐘:“不過事先說好,就算是你的面子也不能放寬要求,我在鋼琴教學上很嚴格,還沒有小姑娘能忍受我的批評不哭,何況你那位還是個嬌氣包。”

    “是嬌氣了點,您稍微……”賀司嶼回首,透過玻璃看進餐廳,不經意瞧見那姑娘在和侍應生交接銀行卡,顯然她是在結賬。

    他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話到嘴邊,深邃著眼神,慢慢改了措辭:“您隨意。”

    賀司嶼回到座位時,蘇稚杳面前的菜式已經換成了特制海鹽椰奶慕斯。

    她舀了一口慕斯到嘴里,含著小金勺,抬起頭,若無其事對著他笑。

    “蘇小姐,如果沒記錯,今晚的晚餐是對你讓出鉆石的補償,按照之前的約定,應該我請。”

    “嗯!”蘇稚杳用力點了下頭。

    賀司嶼指尖壓到賬單上,敲了敲,肅容道:“解釋一下。”

    蘇稚杳輕輕一咳:“可你都沒給我選餐廳的機會,這算哪門子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