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歸霽/奶鹽 第16節
“我要說是呢?”蘇稚杳迎上他黑沉的眼睛,氣息壓得輕輕的。 賀司嶼薄唇很淡地抿了下,安靜片刻,再開口,略以長輩的態度:“程家門第居顯,在京市分量不輕,那個叫程覺的男孩子,不能讓你滿意?” 一張原木桌的距離,蘇稚杳垂著眼望住他,表情從生澀漸漸變得迷茫。 “有他什么事兒?”蘇稚杳越發疑惑。 在他晦明不清的目光下,她剛生出的那點做壞的能耐偃旗息鼓。 她躲開視線,溫溫吞吞:“那……那就不是。” 沉默良久,賀司嶼重新握起雪茄:“我不做虧本買賣。” 不管她是什么目的,他已經給出了拒絕的明確暗示。 蘇稚杳失聲,一時彷徨。 愛慕她的人占了大半個圈子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蘇稚杳自己門兒也清,從前只要她燦爛地笑一笑,就能在千千萬的追求者中周旋自如。 偏偏這回遇到個油鹽不進的。 蘇稚杳咬咬嘴唇,仍是不死心,小聲問:“就只是單純地想約你吃飯,不能嗎?” 茶室內一時間靜了下來。 橫在酒杯上的雪茄還在彌漫著藍白色淡霧,散發出郁郁的煙香,熏得人頭腦微微混亂。 過了會兒,聽見男人一聲輕描淡寫。 “過來。” 蘇稚杳猝不及防,訝然看過去。 賀司嶼卻沒在看她,斂著眸,在水晶煙缸里一點點撳滅雪茄,一絲不亂做著自己的事。 他似乎天生有著使人信服的能力,言語舉止游刃有余,無論說何話,用何種語氣,都讓人下意識服從。 等越過桌子,人都走到他身邊了,蘇稚杳才忽然間反應過來,不明所以。 只抽到一半的雪茄滅了,被他隨意丟進煙缸里,賀司嶼起身,從坐到站,身軀輕易高過她,在她眼前嚴嚴實實落下陰影。 蘇稚杳不經意就慫了。 想稍稍退開些,沒留神,一屁股跌坐到原木桌上,他散開的西服外套貼近她鼻尖,雪茄淡淡的熱咖香和他衣服上的烏木氣息交融。 蘇稚杳只得聞著,呼吸和心跳加促。 她想把雙手抬到身前護一下,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男人漫不經心的嗓音先響起。 “能。” 賀司嶼給了她遲到的回答,可有可無地噙著點笑:“不過,蘇小姐是想要上saria的鋼琴課呢……” 他張開手臂,掌心落到桌面,撐在她身子兩側,低下頭時,額前落下一縷黑色碎發,和漆黑的眸子同時往下,深凝住她。 “還是想要約我出去?” 第10章 奶鹽 在他壓低身子湊近時,木質清香和古巴雪茄的淡淡煙味,瞬間盈滿蘇稚杳的鼻息。 男人自身的魄力和山一樣傾倒過來,蘇稚杳的心情頓時在冷靜和急促之間反復橫跳。 當時,蘇稚杳最先反應的是。 這人又在使壞給她下套了。 什么給她兩個選擇,肯定還是他的陰謀詭計,就等著她自投羅網。 蘇稚杳想著這回不能再上當,摒棄雜念,定定回視他眼睛,柔柔一莞爾:“要你。” 她笑起來總是像一杯酒,散發著醉人的氣息,在人眼前晃晃蕩蕩,風情萬種藏不住,偏偏那眼神又純良得不成樣子。 好像世間最難得可貴的機會擺在面前,都不及和他吃飯重要。 四目相視,在無人知曉的瞬間,賀司嶼微微屏了下呼吸。 但他已經是閱過千帆的人,這種假話太容易識破,沒必要沒當真,他只是多凝視了她一會兒,輕哂,緩緩直起身,雙手抄進褲袋。 “蘇小姐可以回去了。” “那我們約哪天一起吃飯?”蘇稚杳直接和他約時間。 她歪仰著臉,望著他笑:“明天好嗎?” 賀司嶼神情淡然:“沒空。” 蘇稚杳嘴角沉了沉,但她很聰明,一點就通,深刻銘記他那句“籌碼藏深些,別太實誠”,于是沒追著要答案,否則顯得她多在意,太殷勤就注定被動。 往原木桌掃一眼,那兒有支鋼筆,但沒多余的紙,她想也不想地松開頭上的絲巾解下,長發柔順散開,呈微卷的弧度披散在她肩背。 她知道自己這個樣子是好看的。 或許凌亂的樣子在男人眼里會更心動。 蘇稚杳拿過鋼筆,彎著腰俯身到桌面,在絲巾上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再疊起絲巾,面向他。 她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他西裝外套胸前的口袋,將絲巾齊整地塞進去后,用掌心輕輕撫平,隱約感觸到他胸肌的結實。 明明是很曖昧的動作,可她抬起臉時,眼底半分冒犯都沒有,那雙桃花眸清明似水晶,揚起純凈的笑,輕聲對他說:“那等你有空,記得打我電話。” 賀司嶼垂下眼,先是瞧了眼自己身前口袋露出的那一小截杏白色絲巾,目光再掠到女孩子笑盈盈的臉上。 有幾縷不聽話的頭發,稍顯凌亂地彎曲在她頰側,不自知的風情中帶出美感。 賀司嶼靜靜看著她,不欲其亂。 蘇稚杳卻沒和他長久對視,觸一眼便錯開,笑意不減地噠噠噠小跑向樓梯,人一拐,消失在半面玻璃隔墻后。 以為她走了,賀司嶼低頭正要抽出那條絲巾,忽地又見她手指攀到墻邊,探出腦袋。 “你會給我打電話吧?”蘇稚杳躲在墻后,堪堪露出一雙半信半疑的眼睛:“可別忘了……” 賀司嶼沒想占一個小姑娘的便宜,既然要走了她的鉆石,該有的補償也沒打算賴。 只是她要的補償特別,不要錢,不要人情,偏要他請吃飯。 賀司嶼憊懶地瞅了她一眼,手落回褲袋,回身踱步向座椅,淡淡敷衍一句:“盡量。” 蘇稚杳笑了,心滿意足離開。 之后幾日,蘇稚杳都沒接到賀司嶼的電話。 倒是童茉冤大頭一億拍下鴿血紅寶石項鏈,和她為粉鉆開罪賀司嶼還專程被帶去道歉這兩件事,在圈子里傳得沸沸揚揚。 那些天,名媛群里清一色的安慰。 【杳杳沒事吧?賀司嶼有沒有為難你?】 【那晚你突然和他搶粉鉆,可嚇壞我們了,你是不知道,賀司嶼這人空有一副好皮相,骨子里很陰暗的】 【是啊,他連生父都能陰……他父親原本有個胞弟,二十年前火災意外死亡,現在好了,他父親也進去了,賀家父輩就剩個沒威脅的賀榮了,瞧這奪權的手段,一般人真做不出來】 【我還聽說他親弟弟就是因為他從小廢了條腿,得坐一輩子輪椅呢,不曉得真假,總之我們還是離遠了好】 …… 不知有無夸大其詞,關于賀司嶼的謠言,她們聊得逐漸離譜。 蘇稚杳看著這一片片虛假的關心,毫不懷疑假如她真和賀司嶼結仇,她們會立刻和她劃清界限,獨善其身。 她先回復說沒事,都解決了,然后旁若無事般揶揄地回:【jiejie們都這么怕他嗎,上回你們還說想被他壓在身.下呢】 【哎呀,有句話說得好,不怕反派壞,就怕反派長得帥,一米八八身材有型的男人,擱誰不想試試?】 【美得你,夢里想去吧!】 【哈哈哈哈哈……】 大小姐們開始笑鬧不停。 有知情者說起童茉:【你們聽說沒有,那晚童茉回去后被她爸停卡了,那塊鴿血紅寶石市價一千五百萬頂天,她叫了一億,真夠缺心眼兒的,去年童氏高層大換血,融資本來就很艱難了,她這不是妥妥的坑爹嗎!】 【活該唄,她非要搶杳杳喜歡的東西】 【誰讓小程總眼里只有我們杳杳,這下得了,感情沒得到,臉也丟光了,她現在就是個笑話】 …… 得知這些,蘇稚杳不是沒有動容。 她并非賀司嶼,做不到完全心安理得地使壞,看到童茉的下場時也會思考,是不是自己過分了。 但事已至此,也沒辦法,難道要她再花一億把紅寶石買過來嗎?那太傻了,她只是良心未泯,又不是大冤種。 蘇稚杳沒再管這事兒。 她的心思都投到手機上去了,在琴房練琴都不怎么專心,時不時就要看一看手機,反復確認沒有靜音。 小茸盤腿在地毯坐著,看她連續幾天無數次拿起手機又放下后,她終于忍不住開口問:“杳杳在等誰的電話嗎?” 蘇稚杳驚奇:“這么明顯嗎?” “……”小茸想說她是近視,不是瞎。 懷疑是信號太弱,蘇稚杳頹頹喪喪地舉高手機:“說好有空就給我打電話的,都一禮拜了,他怎么還不找我!” 小茸沒見她如此期待過誰的電話,被勾起強烈的好奇心:“杳杳等的是誰呀?” 蘇稚杳張了張嘴,無從解釋起。 總不能直接告訴她,自己真的不知死活地去勾搭賀司嶼了吧…… 蘇稚杳抿抿唇,啪得一下,把手機反蓋到鋼琴上,惱聲嘀咕:“一個老壞蛋。” 小茸滿臉問號,但見她坐回身去翻五線譜,準備要接著練琴了,就沒多問。 耳邊琴聲音音細韻,小茸享受地聽著,一邊感嘆她們家杳杳小小年紀琴技就達到這般水準,簡直是小天才,一邊繼續刷自己的微博。 幾分鐘沒看,熱搜上赫然出現了眼熟的名字。 【賀司嶼蘇稚杳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