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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歸霽/奶鹽 第14節

    她教養好,體態也很好,無論怎么坐腰背都是直的,小心捧著溫熱的玻璃杯,送到唇邊小口小口地抿,規規矩矩。

    放到古時候,就是那種嬌養在閨中,知書達理又單純的名門閨秀。

    見她垂著眼睫,喝得專心,賀司嶼沒打擾,但也沒那閑心讓她先喝完,算是給面子等了她兩分鐘,他才悠悠地言歸正傳:“蘇小姐是不是太冒險了?”

    蘇稚杳茫然地抬起臉,輕輕“啊”了聲。

    賀司嶼不再跟她兜圈子:“假如那對鉆石我今晚要定了,你能怎么辦?”

    怔片刻,蘇稚杳反應過來,他不是在和她閑聊。

    后果蘇稚杳肯定考慮過,她叫價不會超過三回合,如果他不讓,她就放棄,事后再耍賴皮,控訴他。

    大不了就找他哭。

    反正目的又不是粉鉆,只要有理由見他就好了,再不濟,還能還一回傘呢。

    當然,實話不能實說。

    “找我哭么?”男人淡淡一聲。

    蘇稚杳脊背忽地僵住,驚詫地看過去,懷疑他是不是有讀心術。

    下一秒,他又替她回答了:“你的表情可以再明顯一點。”

    “……”

    蘇稚杳啞了會兒聲,突然意識到自己分明是主動的一方,可主動權卻不知為何被他掌握著。

    她吸口氣,放下杯子,竭力管理住表情,認真說道:“我們不是要談判嗎,開始吧。”

    賀司嶼始終保持著氣定神閑的姿態,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你想怎么談?”

    有了前面的小經驗,蘇稚杳懂得面對他,首先氣勢不能弱,于是下巴略揚高,起了范兒:“那對粉鉆,對你很重要嗎?”

    “不重要。”他拎起玻璃杯,平靜地呷了口茶。

    蘇稚杳忽地如鯁在喉。

    他怎么這樣,都不按常理出牌的?

    唯一的籌碼因他這句話失去了價值,原先準備好的那一套措辭到了嘴邊,又不得不咽回去。

    “我相信蘇小姐也是。”他不慌不忙放下茶杯。

    賀司嶼給了蘇稚杳一些思考的時間,但她還是懵著,啞口無言。

    目光掠過她臉,她的反應意料之中。

    賀司嶼勾勾嘴角:“這樣吧,我給蘇小姐兩個選擇。”

    蘇稚杳看著他,幽幽怨怨的眼神。

    “兩億,我買你手里的鉆石。”

    賀司嶼游刃有余地cao控著節奏,輕輕挑了下眉:“或者我替你付了競拍的一億三千萬,作為補償,我可以額外答應你一個力所能及的要求,譬如……”

    他刻意停頓兩秒,蘇稚杳的注意力不由集中到他的聲音,聽見他說

    “saria的鋼琴私教課。”

    蘇稚杳先是愣住,以為是自己聽錯,隨后驚呼一聲,眼睛像星星點燈一樣亮起來:“你認識saria啊?”

    “有點交情。”他淡然地說。

    奧地利鋼琴大師saria,被譽為現世紀最驚人的爵士鋼琴女藝術家,世界性獎項拿到手軟,是蘇稚杳多年來唯一視為目標的存在。

    只是她已年過百半,如今想聽她的現場演奏都難上登天,能請到她輔導鋼琴,豈止是有點交情這么簡單。

    這樣的機會擺在面前,對任何一個鋼琴生而言,都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蘇稚杳也避無可避地心動了。

    賀司嶼手肘撐到太師木椅的扶手上,十指虛合,落在腹部,坦坦然然地坐著:“不放心的話,我們可以擬個合同。”

    他的每一句話,乃至每個字,都在把她往破防的邊緣推。

    蘇稚杳險些失去理智答應。

    不知不覺又被他占據了上風,蘇稚杳溫吞:“我的確沒那么想要那對鉆石,但是……”

    “對我開出的條件不滿意?”他適時地輕聲問。

    滿意,滿意得不得了,可這樣的話他們就兩清了,蘇稚杳清醒地感知到,她絕對會因為今天占了他這么一個大便宜,以后就不會再厚著臉皮接近他。

    蘇稚杳起初想的很簡單。

    鉆石送給他,讓他欠著自己,有相欠,才有理由經常相見,否則憑他的身份,她就是想靠近都難。

    可坐對面的是一個商人,而她從始至終都在被他牽著鼻子走。

    明白這點的時候,為時已晚。

    蘇稚杳不是沒想過直接開口請他出面,要求程氏解約,可他都說了,他不是慈佛,鉆石也不重要,況且程氏和他好歹是有老輩的情分在,她遠遠不及,想想賀司嶼也不可能在兩者中選擇幫她。

    只能穩妥些,彼此熟了再慢慢來。

    “蘇小姐,我想我已經給出了足夠的誠意。”賀司嶼靜靜看著她:“因你叫價而憑空多出的三千萬,都是我的額外交易成本,如果你還是不滿意……”

    他隨意攤了下手:“沒關系,我尊重你。”

    又來了又來了……這話外音分明是,我就不和你計較了,希望你也識趣。

    他修讀的是心理經濟雙博士學位嗎?就這么輕而易舉地,以壓倒性優勢拿捏住了她。

    蘇稚杳被他講得理虧,沒話說了。

    料定她今晚做不出決定,沒一會兒,賀司嶼就站起身,拿起椅背的外套,掛到左臂胳膊上:“我還有工作,蘇小姐自便。”

    話落,他信步離開。

    望著他背影消失在樓梯口,蘇稚杳一頭霧水,坐在那兒不知所以然。

    他就走了?丟她一個人在這兒,不要鉆石了嗎?這就不要了?

    一點都不體面。

    蘇稚杳是被慣到大的,哪里受過這委屈,隨即她也有小情緒了,癟癟嘴,哼聲就走。

    不要拉倒!

    徐界進到劇院頂層主辦公室,將文件放到賀司嶼手邊后,和他報告情況:“先生,蘇小姐已經離開了,看上去……似乎不大高興。”

    賀司嶼眼睫低斂,握著鋼筆在文件上流暢簽字,無關緊要地“嗯”一聲。

    “需要我再約蘇小姐聊聊嗎?那對粉鉆……”徐界詢問他意思。

    “不用。”

    金絲眼鏡后,是一雙精明的黑眸,賀司嶼耐人深思地說:“她自己會回來。”

    蘇稚杳一籌莫展地回到御章府,沒什么精神,準備回房間早些睡了,意外見蘇柏還坐在客廳沙發。

    一進屋,蘇柏就叫她:“杳杳,你過來。”

    原來是在等她。

    見父親神情嚴肅,蘇稚杳隱約猜到情況,八成是蘇漫露將她在拍賣會上做的事狀告出去了。

    蘇稚杳走過去:“爸爸。”

    “今晚拍賣會,怎么回事?”不出所料,蘇柏盤問她,眉頭皺得很深。

    “我見一對粉鉆好看,就拍下了,一億三千萬。”蘇稚杳老實交代,懷著合約一事對父親未解的埋怨,不著痕跡地嗆了句:“對不起爸爸,亂花你錢了。”

    蘇柏臉色垮了一下,壓低語氣。

    “杳杳,錢不是問題,從小到大你想要的,爸爸什么時候不答應過?”

    “可你要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何況今晚賀司嶼還是替盛三去的,你這一下,兩尊大佛全給得罪了!”

    蘇柏原是想著這回得好好訓她一訓,一抬頭,卻見小姑娘垂著腦袋,一聲不吭,他欲言又止,終究是沒舍得再批評。

    最后,蘇柏重重嘆一口氣:“明天,跟我去向賀先生道歉。”

    蘇稚杳匪夷所思地睜大眼睛。

    后知后覺到不對勁。

    她臨淵窺魚,一針一線費盡地織起漁網,怎么暗中標記的獵物倒像是成了收網的那個……

    第9章 奶鹽

    翌日一清早,蘇柏就打了好幾通電話,疏通不少關系,總算打聽到賀司嶼上午的行程。

    他會在大劇院的辦公層。

    蘇稚杳那時才知道,原來劇院現如今的法定代表人是賀家的老爺子。

    昨晚的茶室……還真是他的地盤。

    蘇柏親自開車過去。

    路上,蘇稚杳靠著副駕駛的窗,全程都沒說話,當她是認識到錯誤,后怕了,蘇柏趁紅燈,伸手拍了拍她頭。

    “乖,爸爸在,別怕,”蘇柏說:“到時杳杳認個錯就好,別的爸爸來說。”

    久違的溫柔語氣,讓蘇稚杳恍了下神。

    這樣只有兩人的單獨相處,似乎已經有很久沒有過了,那一瞬間恍惚什么都沒有改變,他還是她一個人的父親。

    蘇稚杳回過頭,眸光略散,沒來由地問了聲:“爸爸,你還記不記得我最愛吃什么?”

    “海鹽椰奶雪糕,怎么不記得。”

    蘇柏失笑,驅車繼續往前開:“小時候在港區吃過一回,你就饞上了,你這只小饞貓啊,有次一口氣吃了十多支,肚子疼到叫救護車,把你mama都嚇得……”

    話音忽止,蘇柏反應過來,沒再往下說。

    短暫的溫馨接近懲罰更多。

    蘇稚杳喉嚨緊了緊:“爸爸,你為什么不要mama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