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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歸霽/奶鹽 第7節(jié)

    “媽,我沒事,晚上得處理幾個文件。”

    “你這孩子,都病得住院了,下午還往公司跑,cao心cao心自己吧……老柏,你倒是說說她……”

    “漫露,公司的活兒先擱擱,在家養(yǎng)幾天,別讓你媽擔(dān)心。”

    “我真的沒問題了爸……”

    蘇稚杳一開門,就聽見客廳里父慈子孝的對話,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得不是時候。

    “杳杳回來啦!”楊姨端著果盤走出廚房,第一個注意到正默默在玄關(guān)換鞋的她。

    蘇稚杳彎彎唇,穿上拖鞋走過去。

    “小杳。”溫竹音循聲立馬從沙發(fā)站起,攏攏披肩,望著她殷勤笑說:“外面很冷吧,快過來坐,喝杯咖啡。”

    蘇稚杳皮笑rou不笑:“真是謝謝阿姨了,你的心肝女兒喝不了的,還記得留給我。”

    溫竹音瞬間啞口無言。

    蘇柏肅聲:“杳杳,怎么跟你溫阿姨說話的!”

    “沒事沒事,是我只想著小杳暖暖身子,考慮不周了。”溫竹音小鳥依人地挽住蘇柏胳膊,柔聲調(diào)解。

    顯然蘇稚杳不領(lǐng)情。

    楊姨忙放下果盤打圓場,記得她喜好,含笑問:“我給杳杳另外做一杯,海鹽椰乳好不好?”

    蘇稚杳點頭,沒拒絕。

    “天氣冷,稍微溫一點昂,待會兒我給你送上去。”楊姨溫聲,把她當(dāng)小孩兒哄著。

    蘇稚杳總算又笑了:“好。”

    “爸別生氣,您沒答應(yīng)解約,杳杳有小情緒很正常,想開就好了。”蘇漫露這時接了話。

    蘇柏仍沉著臉,怪自己把人慣得太驕縱。

    蘇漫露端起茶幾上那盞骨瓷杯,起身:“咖啡我自己喝,爸媽,我先上樓工作了。”

    “早些睡,別熬太晚。”蘇柏提醒。

    蘇漫露應(yīng)聲回了房間后,蘇柏吸口氣,好聲好氣勸道:“杳杳,除了解約的事,爸爸什么都答應(yīng)你,你在程娛傳媒,還是可以繼續(xù)彈你喜歡的鋼琴,爸爸不會逼你接管公司……”

    “到底誰才是您親生的?”蘇稚杳淡淡問了句。

    蘇柏一愣,見她眼神直勾勾地盯過來,他竟下意識閃躲開了,沒和她對視。

    “小杳啊……”

    溫竹音張嘴剛想說話,就被蘇稚杳平靜打斷:“沒問你。”

    “鬧夠了沒有?”蘇柏口吻略重,話落又慢慢放柔語氣,像極了先扇一巴掌再給顆糖,語重心長:“都是一家人,你也學(xué)學(xué)漫露,懂事點,不要吵吵鬧鬧。”

    蘇稚杳看著父親的臉,感到陌生。

    這十幾年來日漸彌散的父愛親情仿佛在今天,在這一刻,終于消失殆盡。

    她也終于死心了。

    蘇稚杳不再做無用的掙扎,徑直走上旋轉(zhuǎn)樓梯,回自己房間。

    冤家路窄,和剛出書房的蘇漫露遇見。

    蘇稚杳本不想搭理,奈何蘇漫露先開口挑釁:“別犟了,你現(xiàn)在身上哪樣?xùn)|西是你自己的,還不都是爸給你的錢,如果斷了程氏的生意鏈,蘇氏可承擔(dān)不起你千千萬的開銷。”

    蘇漫露還穿著白日的紅西裝裙,完美的高貴俏佳人形象,她倚門抱著胳膊,帶著得志的笑意:“當(dāng)然了,程覺那么疼你,華越的廣告權(quán)都愿意為你求到,你想辦法把他哄好了,不就什么都有了?”

    聞言,蘇稚杳覺得可笑。

    哄程覺有什么用,她充其量不過是他們利益置換中,最關(guān)鍵的籌碼,依舊逃不過蘇家吸血般的掌控。

    沒來由地,腦中浮現(xiàn)出一個人的臉。

    男人握著雪茄,和白貓一起在雪夜里,還有晚宴上,程氏所有人都對他恭恭敬敬,程覺也得自認(rèn)晚輩。

    賀司嶼……

    蘇稚杳遠(yuǎn)沒有表面的豁達(dá),這夜,她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地睡不著,沒感情,沒自由,只有捆綁她的利益和處心積慮的利用,她怎么活得這么悲哀。

    臥室黑燈瞎火,窗簾半敞,庭院里有微弱的亮光,玻璃窗外的雪還在靜悄悄飄著。

    蘇稚杳裹著被子坐起來,反復(fù)想著那句話。

    把他哄好了,不就什么都有了?

    剎那間,蘇稚杳動了個荒謬的心思。

    如果她能有賀司嶼的關(guān)系,那所有問題肯定就都不成問題了。

    夜晚總是多思,翌日一覺睡醒,蘇稚杳又覺得,自己簡直是在異想天開。

    那些曾斥責(zé)賀司嶼是賀家逆子的姑伯老輩,如今都被他的手段壓得有口不敢言,至親之情都不念的男人,她是怎么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的……

    之后,蘇稚杳沒再見過賀司嶼。

    京市那么大,哪有那么多的偶遇,雖然要找他很容易,這么搶眼的一個人,他的動態(tài),圈子里從不乏姑娘討論。

    譬如元旦前夕,賀司嶼回了港區(qū)。

    他現(xiàn)身賀氏總部年會,金絲眼鏡架在鼻梁,白襯衫配冷調(diào)灰英式西服馬甲,一張現(xiàn)場抓拍照在名媛圈里廣傳,骨灰級顏控的大小姐們幾乎都拋卻矜持,在群里肆意表達(dá)迷戀。

    蘇稚杳當(dāng)然在群里看到了這張照片。

    鏡頭前,他依舊沒一個正眼,長腿之上窄腰略彎,襯衫袖口挽著,露出結(jié)實好看的小臂,手掌張開,壓在臺面,一個閑閑過目報表的姿勢,便讓他渾身散發(fā)出雅貴又混不吝的魅力,人海中永遠(yuǎn)是最顯眼的存在。

    群里甚至有姑娘開起半真半假的玩笑,說好想魂穿那張報表,被他這么壓在身.下。

    蘇稚杳托著腮,盯著照片看了很久。

    突然有一個短暫的瞬間,荒誕的念頭再次充盈了她整個大腦。

    她不禁想,怎么和他有點什么……

    臨近年關(guān),圈子里聚宴頻繁,蘇稚杳不感興趣,但礙于人情世故無法一一回絕,心里頭逐漸厭煩,這段時日唯一值得喜悅的事,就是收到了港區(qū)藝術(shù)節(jié)主辦方寄來的幾張池座預(yù)留票。

    這天,蘇柏在和平大院設(shè)宴,與程家人相約晚餐,雙方子女無一缺席。

    蘇稚杳原本不想去,但蘇柏不許她拒絕。

    這頓飯不出所料,是她的鴻門宴,或許是她之前鬧解約給了警醒,蘇柏急于促成她和程覺的婚事,蘇漫露跟著唱和圓滑,倒是溫竹音在一旁稍顯安靜。

    程家父母對她也頗為滿意。

    她像個商品似的,被他們在口中來回品評。

    蘇稚杳聽得心煩,一桌豐盛的宮廷菜全無胃口,干脆起身,出于涵養(yǎng)扯出一個笑容:“有點悶,伯伯伯母,我出去透透氣。”

    “我陪你。”程覺撈過椅背的外套站起來。

    程母見狀笑說:“對,杳杳想去哪兒,讓阿覺陪著。”

    “不用了,謝謝伯母。”蘇稚杳戴上圍巾,不等他們再言,攏著羊絨大衣果斷走出包廂。

    京市難得晴朗幾天,今夜又下起了小雪粒,蘇稚杳不愿吹冷風(fēng),徑直去了地下停車庫。

    她想先回家,一邊走,一邊低頭給楊叔發(fā)地址,讓他過來接自己。

    地下車庫當(dāng)時幾乎沒有人,場地很大,走路都能清楚聽到自己腳步的回聲。

    冬天耗電意想不到得快,還沒發(fā)送成功,手機(jī)就因低電量熄了屏,蘇稚杳無語,手機(jī)收回口袋,作罷準(zhǔn)備回包廂。

    身后一聲很輕的砰響。

    她下意識回首,車庫白光暗沉,除了車輛空空如也,一眼望不盡底。

    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卻在回頭時,突然瞟見幾米開外那輛越野車的輪胎后,露出半只棕皮男士馬丁靴。

    有人藏在那里。

    蘇稚杳屏息,試探性地走了幾步,細(xì)細(xì)分辨出后面的聲音,確定那人是在跟蹤她。

    心咯噔咯噔跳不停,她加快步子,感覺到身后的人越跟越近,她幾乎小跑起來。

    “老大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遠(yuǎn)處有說話的聲響,似乎有不少人在,蘇稚杳立刻朝著聲音的方向跑,最后跑到的是一個角落的空車位,她急忙剎步,被眼前的情景驚住。

    男子衣服皺亂,鼻青臉腫,張口都是血,被幾個魁梧的保鏢扣著胳膊和脖子,死死押跪在地。

    這幫人顯然更危險。

    蘇稚杳虛喘著氣,意識到自己出了虎口又進(jìn)狼窩,想也不想地后退兩步想逃。

    一轉(zhuǎn)身,一張熟悉的面孔落入她的視野里。

    輪廓利落,骨相優(yōu)越,眼窩深邃而有神。

    ……賀司嶼。

    撞見他的那剎,蘇稚杳倏地止步,仰著臉,難以置信他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賀司嶼眼里沒什么情緒,和她對望頃刻,視線移開,眼神近乎冷漠,睨向被扣在地上的男子。

    沒多余言語,他越過她,走向那處。

    可能是奔跑過或是受到驚嚇的緣故,蘇稚杳有些缺氧,她用力呼吸,心跳如雷。

    在賀司嶼就要擦肩而過的瞬間,她忙伸出一只手,扯住了他西裝的袖子。

    “賀司嶼……”蘇稚杳脫口叫出他名字。

    她不能說自己完全沒有私心,畢竟對他的心思,她動過不止一次,但當(dāng)時更多的是求生欲。

    賀司嶼被迫停下腳步。

    微頓兩秒,他慢悠悠回眸,用那雙漆黑的眸子,瞧住她。

    女孩子小心翼翼抬起臉,睫毛輕輕在顫,頭發(fā)亂了,圍巾也亂了,雙頰微微泛白,略顯可憐地望進(jìn)他的眼睛。

    看樣子是在害怕。

    “好像有人跟著我,我有點兒怕……你……”能不能先別走。

    很小聲,帶著怯意和一點點鼻音,最后一個字拖出柔柔弱弱的尾調(diào),有那么一瞬,和當(dāng)年在紐約別墅被他嚇哭時的模樣重合。

    賀司嶼站在原地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