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歸霽/奶鹽 第2節
“keep secret,uand?” 男人若無其事緩緩出聲,嗓音帶著顆粒感,低音炮深沉,在她頭頂,英語流利且地道。 他沒有一絲外地口音,不確定是否因為發音太標準,總之蘇稚杳一時辨不出他是不是本地人,但明明白白聽出了他語氣里的告誡。 不該說的別說。 他出去過,身上沾染了風雪夜的寒意,凜冽的寒氣逼入她錯亂的呼吸里,仿佛是在迫使她屈服。 蘇稚杳屏息,僵硬地點點頭。 男人居高臨下瞧了她頃刻后,蹲下,用干凈的左手,不慌不忙撿起地上她掉落的那支雪糕。 海鹽椰奶味的。 他指腹抹了下塑封包裝上蒙著灰塵的冰霧,再遞到她面前。 蘇稚杳看見眼前他的手。 五指修長,骨節分明,手背露著屬于一個成年男人才有的明顯青筋。 腕部有刺青,離得近,能拼湊出這個詞。 tartarus. 沒見過,她不懂詞意,也不清楚是哪國的語言,但莫名有種詭異感。 蘇稚杳心咯噔地跳,不聲不響,聽話地伸出雙手接過自己的雪糕。 男人鼻息透出一絲淡笑。 “good lass.” 圣誕夜,玻璃窗外的飛雪如發光的泡沫,仿佛置身在水晶球里的世界,只可惜,當時的情景更像是暗黑.童話。 后面,他似乎還說了句“happy birthday”,腔調慵懶,耐人尋味,但蘇稚杳當時有些恍惚了,意識被懼意抽絲剝繭。 男人自身涼薄的音色帶著溫沉啞意,那低低的一聲,毫無預兆地在她腦海里循環往復…… good lass…… good lass…… …… 乖女孩。 “杳杳?” 一道周正的播音腔突兀插入。 電視臺總部大樓頂層,數百平的演播廳里除了必要的錄制及導播等設備,中央只擺了一套北歐風輕奢沙發茶幾組合。 全視野落地窗場景,望出去,可一覽京市華麗的夜景,車水馬龍,縱橫穿梭,霓虹像繁星落城,各色光影在遠處如霧點點暈開。 夜空正飄著雪。 蘇稚杳渙散的眸光從窗外慢慢聚焦回來,和對面沙發一身職業套裙的年輕女主持人對上目光。 反應過來,自己正在電視臺接受專訪。 而她剛才走神了,在主持人問她理想型的時候,她不由想到兩年前那晚,在教授別墅里遇見的男人,這段記憶遙遠且驚心動魄,她印象深刻。 尤其今天剛好也是圣誕,她二十歲生日。 蘇稚杳徹底回神,想不到如何解釋自己的心不在焉,便很自然地彎起嘴角,唇色淺紅,齒如齊貝,笑意漾到了眉眼。 一個國際標準微笑,燦爛,親和,極具感染力。 “下雪了。” 女主持人微怔,忽然領悟到“一笑傾城”這個詞的真諦,下意識凝了好一會兒她甜美的笑靨,才側目看向玻璃窗。 還真是。 沒人能抵抗這樣的笑容,工作期間從來正襟危坐的女主持人也情不自禁地心軟,臺本壓到掌下,語氣多出些寵溺:“如果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就跳過,沒有關系的。” 這算是蘇稚杳的小招數。 不知道怎么辦的時候,她總是如此,純純地笑一笑,對方通常不會再和她為難。 似乎有點無賴,但目前為止百無一失。 “當然是喜歡陽光暖心的大哥哥了。”蘇稚杳倒沒回避,略靠著沙發扶手,輕輕歪了下腦袋:“最好是和jiejie你一樣溫柔體貼的。” 最好是和那個壞男人完全相反的,她心想。 這一聲甜潤的jiejie,主持人瞬間心都化了。 今天之前,她始終不明白蘇家這位年少成名的小女兒,為什么能讓大半個京市的富少爺們都愿意放低姿態追捧著。 現在她忽然間理解了。 面前的女孩子穿著高定緞面連衣裙,香檳粉,花苞長袖,微卷的長發半扎半散,腳上是一雙象牙白中跟小羊皮短靴,幾十萬起步,小腿又細又長,順著坐姿斜斜并攏,一眼看去十分溫婉。 天生的粉白皮絲滑得和奶油一般,坐在那兒,像個優雅的瓷娃娃。 漂亮成這樣,只要莞爾笑笑,大概就連犯罪,你都會覺得她很無辜。 于是后面的采訪,所有犀利的提問,女主持人都自動省略了,不舍得刁難她。 “杳杳剛畢業回國不久,有沒有籌備個人演奏會的安排,可以跟我們透露透露嗎?”最后,主持人笑著問了個收尾的問題。 蘇稚杳瑩白的指尖點點下頷,短暫沉吟后,似答非答:“我還需要向前輩多多學習。” 專訪結束,蘇稚杳一起身,助理就抱著一件長款珍珠白貂跑上來,嚴嚴實實裹到她纖薄的肩上。三五個安保護送她離開演播廳前,她還沖著主持人一笑,用一把浸過甜酒般溫潤的嗓子,說了聲“辛苦jiejie”。 謙虛貌美又有教養的小公主。 女主持人越發喜歡她了。 “收工了方煦,還看!”女主持人收回思緒后,卷起臺本敲了下最前面攝影師的頭。 方煦還兀自沉浸在女孩子背影消失門口的畫面里,當下標題靈感源源不斷冒出。 “小貂蟬蘇稚杳:京圈當之無愧的鋼琴公主”他點著一根手指,逐字逐句念完,自己先拍手叫絕:“安姐,我這標題怎么說?你這期鐵定是要爆啊!下月的考核第一非你莫屬!” “想什么呢,忘了老簡在隔壁采訪誰了?” 一聽這話,方煦頓時記起來了,恍悟后咋舌感嘆:“……簡哥夠本事,港區那位大佬都請得到,這可是親手送自己父親進監獄的狠角色……嘖,我說,節目同一天播,看來你倆又得較勁了。” 安嵐沒說話,這次確實有些服氣。 方煦期待地搓搓手,湊熱鬧不嫌事大:“京市小貂蟬pk港區賀老大,屬實有看頭!” “安姐,你賭誰的收視率更高?”方煦又問。 安嵐沉默著白他一眼,走了。 別把她美麗的小天使放到魔鬼身邊摧殘好嗎? 電視臺總部樓下。 風吹著輕悠悠的雪絮,不斷飄進大樓外檐里,被透明傘面擋住。 傘下,蘇稚杳捏著一支藍色的海鹽椰奶雪糕,助理正舉起手機給她看。 助理有個很可愛的名字,蔡小茸。 小茸只比蘇稚杳年長兩三歲,戴著副圓圓的近視眼鏡,是個細心單純的女生,趁等車的空隙,在和蘇稚杳確認后幾月的行程。 行程表上為數不多的活動也都是采訪和晚宴,冰涼的雪糕在口中慢慢融化,蘇稚杳的聲音也帶上幾分寒涼:“慈善拍賣會都安排了,港區國際鋼琴藝術節去哪兒了?” “公司的想法是,這種含有比賽性質的活動,我們沒必要參加。”小茸如實回答。 “理由呢?”蘇稚杳聽得想笑:“怕我技不如人,硬給我拗的人設崩塌,丟公司形象?” 那邊的確有這層意思,小茸斟酌措辭,委婉道:“不是不是……是公司經過考量,藝術節都是老前輩,你還年輕,勝算應該不大,而且杳杳你也不差人氣和資源。” 蘇稚杳看她仿佛在看什么奇怪的生物,不理解其中邏輯:“我是idol嗎?” 小茸理所當然搖搖頭。 “哦。”蘇稚杳淺笑,帶出淡淡的狡黠:“還以為公司要我進軍娛樂圈呢。” 她在演奏鋼琴方面一向很有自己的主見,小茸有不好的預感:“那這幾個采訪和晚宴邀請……” 蘇稚杳眉眼彎彎,笑而不語。 果然……又是這讓人無法拒絕的熟悉笑容…… 裝乖和美貌殺人。 她最擅長的。 小茸撓撓腦門,發愁怎么跟公司交代,不配合通告要賠違約金的。 想再勸,卻見她渾不在意,小茸腦中頓時浮現出“彈不好琴就要回家繼承家業”這行字。 好吧。 這不是她一個工薪階層該考慮的事。 “我輸得起,也不怕丟人。”蘇稚杳溫澈的音色底下按捺著一層無奈,咬了口雪糕,看向遙遠的天際。 小茸看著她側臉,突然恍了神。 那一瞬,小茸感覺當時在她面前的,是一只困在金絲籠中的飛鳥,抬頭在望一片蒼茫雪,綺麗的眼眸下流淌悲涼,有所求,卻無所待,無所依。 小茸心思敏感,明白她完全是在被公司逆向培養,不由心疼,思索片刻后說:“杳杳,要不你和小程總說說,放寬合約里不允許私接合作這條限制,這樣的話,以后再有你喜歡的鋼琴活動或音樂賽事,我們可以自己去談。” 蘇稚杳卻是回眸笑了一下:“不用了。” 她和程娛傳媒的全約,是當年她爸爸代簽的,那時她未成年。 有那么多優質的音樂性跨國經紀公司,偏要簽傾向培養偶像藝人的程娛傳媒,蘇稚杳真不理解她爸爸當初是怎么想的。 但沒關系。 現在她成年了,也畢業了,和程娛的解約流程已經在走。 小茸疑惑,見她沒想多言就沒問,只嘟噥著,上前將蘇稚杳身上白絨貂的領口攏了攏:“雪都下大了,楊叔怎么還沒到?” 車子意外拋錨,司機臨時開了新車過來,大概今晚都是過節的人,被堵在路上,蘇稚杳嫌悶,不樂意在休息室里等。 小茸想起事情,扶了下眼鏡:“對了杳杳,你在演播廳的時候,手機來了好多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