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糾結(jié)
羅玉鈴在隔壁屋里聽著,半晌攤開手掌,看著被自己攥在手心那對母親留下的素銀耳墜,它實在不值幾個錢,卻也能把她掌心硌出腫痛紅痕。 舅母并不知曉那日府中事,只以為玉鈴膽小,怕是當(dāng)日得罪人了,便抓著那婆子的手,“我家女孩是個不堪用的,平日里沒見過世面,稍一遇事就不成樣子,貴人千萬別怪她,她這幾天也是成日怕著。” 那婆子嚇一跳,“實在折煞我了,可別這么說,我算什么貴人!您家這位才是貴人呢!我們府里嬸子應(yīng)該也略有耳聞,并不是我夸口胡說,竟沒一個不爭氣的,一個個在朝中做官都很有前程。也不是那種沒規(guī)矩的人家,待人接物都寬和厚道,多少人戶削尖了腦袋想進來。” “前幾日羅氏來府上頑耍做客,我們老太太拉著她贊不絕口,別的人都沒看上不說,連帶咱家里清貧些都覺著也是好處,說是更規(guī)矩聽話,這幾日一直念叨。” 大舅母這才隱隱聽明白,她知道玉鈴當(dāng)下就在隔壁坐著,因她這幾天只字未提,家里還以為白走了一趟,此刻才知道原是看中了的,所以才賞下來了那許多東西。 “我今日就是給嬸子送好消息的,我們太太說,依著她們的意思,在府里慣常舊例上再加一層,擺桌吃酒正經(jīng)納進門,另外日后的份例都是最好一等,咱們是清白人家,聽說還有個讀書的兄弟?過幾日體體面面的出門,絕不落下乘,日后生下個一兒半女,這一輩子就只等著享福了……” 大舅母光是聽著這些規(guī)矩層次就覺著后腦勺發(fā)疼,沉默著起身去堂屋,把那日羅玉鈴帶回來的幾樣?xùn)|西拿出來,一一擺在婆子面前,“怕是她配不上貴府這般看重,她年紀(jì)小不經(jīng)事,我們本想著……” 那婆子沒料到這家人竟不愿意,面色漸漸僵冷下來,她討了這差事是想混個臉熟,大奶奶那邊又盯得緊,萬一有什么要務(wù)她能插一腳,結(jié)果卻眼看著要不成了。 這邊話音還沒落,二舅母匆匆從門口近來,把大房的往自己身后一扯,賠著笑臉說,“她是糊涂了,只由著孩子胡鬧,其實不過是因為玉鈴平日被養(yǎng)的不大見人,相起親來長輩們難免多想,求您容我們再想兩天,畢竟也是大事。” 二舅母心里怪大房的多事,她之前給那個搭線的塞了多少銀子才成事,事到臨頭了又出來說不愿意,也不問問旁人,真是眼界小見識短。 那婆子才稍稍轉(zhuǎn)回些態(tài)度,叫了外面候著的小廝送進來一個箱子,“這是太太賞的,一些緞子衣服,一副頭面,加上兩件今春新做的斗篷,還有些小玩意,兩位看看吧。” 大舅母跟著二舅母正你拉我我拽你,眼看要吵起來不成樣子,羅玉鈴走到門前,對著那面帶冷色要往外走的婆子福身,“親眷也只是情急,還請別怪罪,也辛苦您今日來一趟,只我并不是能……” 婆子驟見她面容,恍驚了下,片刻就明白了府里人各樣態(tài)度的緣故,她兩步上前拍拍羅玉鈴的手,悄無聲息堵住她話頭,“不必著急,我也是生養(yǎng)了個女兒,素日總怕她吃虧,過幾日我再來一趟,姑娘只要記得那日進府所見,便應(yīng)再慎重些。” 進府所見。 是血痕遍布的下人手臂。 也是權(quán)勢富貴積堆的金燦牌匾。 身側(cè)人在她耳邊低語幾句,便帶著小廝徑直出門去了,婆子面上沒什么表情,只拎著衣裳上馬車時,冷冰冰的掃了眼不遠處幾個偷著往這瞧的。 這土洼山坑拿不上臺面的窮地方,偏出了個這模樣的,真是怪了。 外人只瞧著那進羅家門的有錢人一臉怒氣的走了,不免有人幸災(zāi)樂禍,滿村里傳那羅氏被人厭棄退了婚事,現(xiàn)下已是沒人要了,一家子白白花費了心機。 “別是那日出去一趟,人不干凈了吧!”好事者混在人群中,吊著嗓子隨口說,“我看差不多,不然怎么人家氣洶洶的就走了。” 這邊家中,大舅母正一臉怒氣,指著旁邊桌子上的東西,“這些東西就把你迷暈頭了?見錢眼開的,你就不想想那能是什么安穩(wěn)地方?你是想送進去要了鈴兒的命嗎?” “你才是昏了頭!”二舅母離那些首飾遠遠的,不肯踏近一步,“這么多年你管過她幾天?玉鈴怎么養(yǎng)大的你不知道吧,她本就體弱,素日里燒火做飯她娘都舍不得讓她干,老三家里多疼她!是她懂事這些天過來一直里外幫著你做事!” “就這樣的模樣,你讓她嫁去哪?莊子里村子里那些窩囊貨,誰護的住她!” “你說!你說出一個來,我立馬把這些東西摔回那府里去!” 兩人說到這,一時間竟火氣一下子降下來,面面相覷,多事之秋,她們也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 羅玉鈴耳邊回響方才婆子臨走時說的話,“姑娘說話慎重,這么好的地方推了一家就再沒有了,眼下若略有困境,應(yīng)下來便能迎刃而解,這可是多少錢都難求的。” 慎重。 她捏著袖間,心間巨石不免晃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