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謀局
那分派出去的人一直到了第二日才回來,跪在郁衡崇身前請安,卻嘟囔半天沒說出幾句話來,郁衡崇眼風掃過去,才聽著續言。 “……那羅氏跟著親眷出城門就朝西拐了,跟著荀永莊是兩條道,我本尋思果然有異,一路跟得緊,那小道全是碎石頭,能硌死人。結果這倆人顛簸了將近一個時辰,到了個莊子頭上,竟是去買稷栗,黃澄澄的一袋子,我在邊上打聽,原來這莊專產這個,比別地一斤便宜幾角錢,那舅甥倆原是為省些銀子。” “實在沒問出什么不對,我留了個兄弟在那,又跟著他們左拐右繞買了不少東西,走了一路才到那荀永村,羅氏一回去便關門鎖院,一點動靜都沒有,我蹲到了快天黑,本想若無事便先回去,結果見那羅氏又推門出來,自己費了半天工夫,搬了兩小垛柴火堆在院前,竟用火折子把自家燒了!” 這人回想著羅玉鈴當時那模樣,眼底一片罕然。 明明是害怕的厲害,卻硬是原地不動,只等到火燒高了才跑去喊人,等她那親眷過來,她發釵散亂些,可憐見的素白著臉一頭扎進一婦人懷中,哭說自己原想做些吃食,卻不小心燒了柴垛。 “我以為此女有什么后手,把旁人唬的嚴實,所以在她家外藏了一晚,全無動靜,她帶著鋪蓋去了自己舅母家睡去了,今日再不出門,我這才回來。” 話音落罷,一室安靜。 郁衡崇似在沉思,身前書桌上香爐裊裊直飄出煙縷,那人跪的撐不住晃了晃,見主子一直沒動靜也不敢起身,重陽在外頭看著,知道二少爺在想事,擺手讓他出來。 兩人往前走了幾步,停在那桐木架側,重陽給他塞了錠銀子,“此事務必爛死在腹中。” 羅念元好歹算是大房的關系,關進去這些日子大房悄無動靜,只前日突然打發了個管事的說讓郁衡崇松手些,大老爺要撈人,幾乎明著說不想讓這羅念元有供詞流出來。 這荀永莊擔著是公府僭越謀圖皇產罪名,郁家和公府素來親厚,姓羅的知道些內幕,說出來后公府被降罪,說不準是要奪了爵位的。 雖說松不松手的誰又知道,不過面上工夫就能糊弄過去,但郁衡崇將手伸到這姓羅的家眷身上想辦法,是不能讓外人看出來的,一家人兩下著打擂臺,要被戳脊梁骨。 重陽安排妥帖,想著二少爺自有辦法,便在廊下找小丫頭要了兩碟子點心,想輕快半盞茶。 結果松果子碎屑還糊著嘴呢,書房門一開,郁衡崇出來,穿著身鴉青色的家常袍衫,袖口緊束著,是素日去監刑的打扮,發冠是著官服時用的碧璽珠子,整個人褪了大半素日的威壓,像個實在俊美松散的紈绔。 面色卻丁點沒變,古井無波的看過來一眼,抬步朝外走。 重陽也不敢問,趕緊爬起來叫人跟上,結果一路上郁衡崇不急不慢,直接進了老爺子書房,進去沒說兩句話,兩人一前一后出來,神色肅重的去了家祠。 一推門,百盞燭燈搖晃,世家的蘊氣在這黑壓壓前后幾百牌位上尤為顯眼,郁衡崇站在其之前,看著老爺子背著手喘了會,半晌突然回身,面帶怒容一根手指頭抖著指過來,“翻了天了!” “四川府這事涉及多少官銀,你就算再不甘,再大膽!也不該讓人毒馬拖延!若是那邊郡王知道了一紙狀告上來,圣上會管你是哪一房嗎?整個郁家會跟你一塊讓人抄家!” “祖父自是知道不會,”郁衡崇拱手,“伯父心里有數,早早的自己賠進去了,換了新軍馬,一日不差的進了四川封地,圣上還給大伯母恩賞加了誥命封號。” 老爺子看著自己這個孫子,被一口氣堵到心口,二房就剩這一個,實在聰慧,也實在狠心。 大房從他手里搶了差事,壞了他調任的路,其實說到底不過是想多撈些油水,他竟走通了總兵那邊的都頭,在半道將那些運送的馬匹盡數毒殺,大房全然不知,只當被政敵算計,補了近十倍的油水銀錢,想盡辦法從四處急急的買了軍馬,將窟窿填去。 關鍵此事并非老爺子自己查出來的,是這孽障剛剛自己進了書房,說家常般隨口認了下來。 “同為一府!你如此不顧及親戚情分,就非要這么撕破臉嗎!” “我也想知道,”郁衡崇卻突然開口,從善如流接了這話茬,他神情是極為謙遜和不解的,“如此不顧及親戚情分,伯父一定要與我撕破臉嗎?” “祖父知道,我很是好脾氣,”他視線移開,“近日您為我搜尋適家女,替我張羅婚事,那您也一定知道,京城中于我有些裨益的前幾位清流官員家中,這半年來或早或晚的都有了事端,或定下,或拖后。” “當然也有您看中的,這些人大多伯父也看中了,都是顯貴,甚至公主府都說要尚我,可若我娶回來,您覺著,我還有安生日子過嗎?” 老爺子聽的胡須抖動,才明白他今日來自揭短處是為何,只是為了把這爛的難看的家事攤開說罷了。 大房手伸得太長,想插手郁衡崇的婚事,其實不過是想能日后插上句話,行事不妥了些。 大約是太安靜了,祠堂中驀然幽森許多。 “祖父,我是絕不會此時娶親的,”郁衡崇輕輕的開口,“若您硬要我點頭,自然我不能不允,但我素來睚眥必報。” 老爺子已近致仕,大約是年老了漸漸和緩,不愿往下細想。 大房絕對不會只為了一個婚事便如此提前張羅半年,如今朝中閣老去世不過三月,皇上大悲下旨要空位一年,后又要濯選加科舉,直到第三年初才能拔起新的掌權大臣。 大房想讓他聯姻名門,事后圣上為表恩寵,一年內郁衡崇必升無疑,那之后閣老的位子就再無可能落到他手上。 “祖父,公府的爛事還在我手中審著,”郁衡崇淡淡開口,即便還沒撬開那個羅念元的嘴,但也快了,他看見老爺子聞言氣得瞪眼,高聲喚人取家法來。 外面下人嚇得噤聲快步,重陽急的團團轉,只聽著里頭怒吼一聲,伴著悶擊聲,“你個逆子!此事哪是你能隨意挑揀!若非要做此等沒臉面的事,那你這輩子都休想娶妻!” - “此事當真?”大奶奶原本正左右周旋,此刻剛剛從自己娘家府上回來,滿腦子都是遍京城小姐們與自己家的親疏,剛剛換了衣裳歪在塌上,自己的貼身嬤嬤就掀簾進來低聲說了一通。 “當真,”那嬤嬤是個尖臉寡淡相,“老爺子看重的人二房那個張口就不滿,頂撞起來竟動了家法,聽著外面守著的下人說,老爺子竟說他如此忤逆,如此隨性便只許他納妾,這兩年再不許婚事。” 大奶奶眉間半喜半憂,原本新人進門自己是一定要交對牌的,這下三房在河南那邊外任尋藥,二房若真是只準納妾,自己這步便又能走下去了,也不用擔憂這管家事丟出去還能不能再要回來。 “只怕老爺子氣急而已,不見得是真要做到此步……” “那又如何,”大奶奶讓侍婢都下去,自己用個上貢的白玉輪揉眉心,念念有詞,“底下奴才都聽到了,不若順水推舟,你想法子給你那些關系近的mama們通通消息,就說已經在外相看良家子進門,預備先放到二少爺房中。” “等坐實此事,就算老爺子真的松口,屆時好人家的女兒總要猶豫些,畢竟在外傳言是有了正經妾室的,郁衡崇再好的名聲功名,議親也得次下來一等。” 大奶奶想到這,突然一把抓住那mama的手,緊緊盯著,“此番絕不能跟大爺說。” 她背后行此事,不聽夫君的話定會惹怒他,但事已至此總顧不上這么多,繼又說到,“你馬上讓人去想法子選上來些正經人家的女孩子,要顏色好的,家里窮些沒眼見的,只一定要模樣上等。” 那嬤嬤一一點頭應下,扭身就出去了。 我有話說: 女主家三房,女主家是第三房。 男主家也是兄弟三個,男主是二房,上面有一位大伯父的庶長子,他長大的實在艱難,手段略微過一些,日后展開說。 但這本沒有虐,是真的一些上位下位的磨合戀愛日常,寫一些好男人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