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283節
大家山呼萬歲,贊頌陛下圣明。 在這贊頌聲中,許多人的視線或有或無的落在榮烺身上,這位聰慧勇敢的、有情有義的小公主,真正的保住了鄭家的后位。 楚王想,比以前鋒芒畢露的模樣好多了。 皇家的公主長大了。 第359章 殿下之二五 殿下 正文第三五九章 榮晟帝直接將鄭皇后送回鳳儀宮,溫文細語安慰半晌,讓鄭皇后好生休息,莫要多思多慮。s 鄭皇后一一應下。 榮晟帝有心讓徐妃掌管宮務,只是眼下卻是不成了。一旦令徐妃掌后宮的消息傳到朝堂,豈不坐實他無夫妻情義的名聲。 待冊立東宮再說吧。 “你好好歇著,朕就不擾你了。”榮晟帝攔住鄭皇后起身的動作,“讓孩子們送我就行了。” 相對榮晟帝那些虛偽的安慰,榮烺姜穎眼神中透出的是真正擔心。榮綿則是難掩愧疚。鄭皇后微微頜首,看向嚴宮令,“把公主的披風拿來,外頭冷呢。阿穎你也穿好大衣裳,別叫風吹著。” 榮烺隨著父親走出鳳儀宮正殿,天氣陰的厲害,灰白色的天光中,時不時吹拂過細碎雪渣。榮烺瞇了瞇眼睛,榮晟帝拾階而下,一直到鳳儀宮門口,方停住腳,“阿烺,以后你有話可以私下同父皇講。” 榮烺看向父親冷淡的側臉,問,“父皇會廢掉母后么?” 榮晟帝習慣性的一笑,“想什么呢?這怎么可能?皇后是朕的發妻,從無過失。” “那父皇為什么沒有立刻駁回母后所請?” “不是說了么?一時叫皇后給嚇住了。”榮晟帝重復自己在鳳儀門前的解釋,臉上的笑淡了些,“我是真沒想到。” “是沒想到母后自請讓賢,還是沒想到母后以退為進?” 榮晟帝臉上的淡笑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用一種微涼的眼神望向榮烺。 榮烺臉上的神色沒有半點動搖,她不喜不懼的回望著榮晟帝的眼睛,“父皇,您沒有立刻駁回母后所請,朝臣就會揣度您是否真有廢后之意。我是絕不會贊同廢后之事的,皇兄也不會贊同,國朝以孝治天下,我們身為皇子皇女,一定會維護嫡母。父皇您下次不要猶豫,您身為母后的丈夫,不論任何時候,都有身為丈夫的情義。” 說完,榮烺對榮晟帝微一欠身,“要下雪了,父皇請上輿吧。” 榮晟帝也覺今日有些失策,他道,“我要去你母妃那里,你要不要一道去?” “我有些累了。母后用膳后,我就回自己宮休息了。父皇您既然去母妃那兒,不妨將今日事告訴母妃。母妃身為妃妾,怎敢有覬覦后位之心呢?”榮烺道,“我想母妃是絕對沒有這個意思的。” “那是自然。你母妃的賢慧,我一直清楚。” 榮晟帝上前坐入肩輿,強健的內侍穩穩的抬至肩上,榮晟帝居高臨下的看榮烺一眼,“阿烺長大了。”一拍肩輿扶手,內侍抬著肩輿往麟趾宮去了。 榮烺榮綿姜穎等人在微雪中恭送榮晟帝離開。 榮綿回宮后頗有些心下郁郁,姜穎寬慰他,“好在母后無事。” 榮綿說,“我應該像阿烺那樣立刻站出來維護母后的。” 姜穎也是無奈,是啊,這才是最正確的做法。哪怕再有私心,當時也要毫不猶豫的維護嫡母才是皇子該做的事。 榮綿垂眼望著自己的雙手,持續的無力感讓他已身心俱疲,“我當時想到母妃,就猶豫了。阿穎,我是有私心的。” 姜穎溫柔的握住他的手,“殿下這也是人子之心。” “阿烺為什么能立刻站到母后身畔呢?” 姜穎莫名有些悲哀,丈夫不是不努力,不是不仁厚,但凡人站在天才旁,大家便只能看到天才的光芒。姜穎道,“殿下,阿烺畢竟是跟皇祖母長大。如果殿下想彌補,我有個主意。” “你說。” “殿下不妨召阿徽回身邊做官。”姜穎道,“阿徽是殿下的伴讀,你們一向要好。他受家族影響方辭官的。阿徽是鄭家長房次子,重召他到身邊,不也表示對母后娘家的情義么。” 榮綿一直待身邊人好,鄭家的事先前他插不上手,父皇有其他考量。不過,妻子這主意的確好。阿徽不過長房次子,不是重要人物,召回阿徽應當無妨。 榮綿打起些精神,“我明兒就跟父皇說。” 姜穎點頭。 這一日,宮中寧靜的很。 宮外卻格外的喧囂。 秦太師望著在微雪中獨行而去的齊康,眼中辨不出深淺。 方御史第一次沒有與一向敬重的秦太師同行,他全然無懼風雪,與身畔的程右都道,“我若有事,御史臺就交給你了。” 程右都漆黑的眸子眨了一下,冰雪樣的臉龐有些抑制不住的興奮,“好啊,我很早就想整飭一下帝都風氣了。” 方御史悲哀之中都忍不住為帝都諸同僚默哀片刻。程右都曲肘撞他一下,“你一走,御史臺可就是我的了。我可不是你,有那么些舊情可講。” 方御史嘆悔,“我明知國公府無罪,卻未曾為其據理力爭,于職司為虧,已不配掌御史臺。” “你的確不該聽秦太師那些狗屁話。你可是御史臺老大,你應該以御史臺為第一要務。你的長處在于不參與政爭,你應該像今天這樣維護法度。”雪片漫天飛揚,程右都的聲音比冬雪更冷,“你因舊情失了御史本分。” 方御史臉色一白,“你說的是。” “可悲的是,你卻不是因失職離開御史臺。”程右都目視前方,“你會被你生平最敬重之人調離御史臺。” 方御史的胸口像是揉雜了百世辛酸,說不出的滋味。但他依舊像石頭一樣的剛硬,他頂著風雪,一步步的在雪上留下自己的腳印。程右都問,“你還會為私情而誤公嗎?” “絕無可能。”方御史挺直了頭顱,風雪灌進頸項,他卻并不覺冷。他依舊目視前方,依舊沒有忘懷自少年時對秦太師的敬仰,可他更加明白,身為朝廷官員,他有自己的職司責任,而這,與敬重無關,與舊情無干。 當場的諸位藩王宗親,個個心跳如鼓,怎么回的王府都不曉得。 第二日,齊康私下求見榮晟帝,請調方御史離開御史臺。 榮晟帝對于昨日方御史兩次大呼“天下皆知鄭家無罪”之事也心存芥蒂,想這方御史真是不識趣。可心底也知方御史公正無私,這樣的人縱不討喜也不能多加怪罪。 “朕不能不讓御史說話,更沒有以言論罪之理。” “陛下,臣與方御史同朝為官,也知方御史是個耿直人。但方御史過于執拗,視野狹隘,只觀一隅,無視大局。御史臺是三司之首,他總這樣不識趣,于陛下大局有礙。不妨先調離他,這也不是問罪。待日后朝中安穩,再讓他回來便是。” 榮晟帝有些心動,“方御史能往哪兒調呢?” “外任總督如何?”齊康道,“兵部尚書有空缺,調一位總督回朝,空出的總督位讓方御史去補。總督亦是從一品之職,并不算委屈。” “緩一緩吧。總不好這當口調離方御史,倒顯得是因昨日之事似的。” 齊康毫不在意,“昨日之事怎么了?鄭家之權難道不該約束?陛下太過心軟,縱皇后娘娘特意在宗親文武面前提及,又有何妨?皇后是想以退為進,坐穩后位,為鄭家提供支撐。陛下不該讓公主把那些話說完。不過也無妨,公主若不為鄭家說話就怪了。這些人抱團久了,一次是打不散的,總得有上兩三回。” 提到榮烺,榮晟帝也有些苦惱。要說涉政,廢后之事并非普通政務。像榮烺說的,她身為皇女,一定會維護嫡母。 因為這不僅是私情,這事關禮法。 事關孝。 榮烺口才太好,眾人之前,榮晟帝不能不讓榮烺說。因為如果用皇帝的權威讓榮烺噤聲,那就說明榮晟帝輸了。j 但朝中這些家伙,可愛聽阿烺說的那些情情義義的話啊。 榮晟帝不會再讓女子介入朝政,榮烺即便收攏人心也無用武之處。而且,榮晟帝其實有些拿捏不準,榮烺會維護鄭家到什么程度。 他處置鄭家時,榮烺并未求情。 鄭皇后之事,榮烺也穩穩的站在禮法的界線之內,讓榮晟帝發作不得。 榮晟帝道,“你那女弟子,讓朕好生苦惱。” 榮晟帝抬眼看向齊康,“朕看,依卿的口才都不能壓制阿烺啊。” 齊康道,“鄭家罷官去爵,已是去了公主一翼。待鄭后一廢,公主另一翼也沒有了。若陛下聽臣言,將方史二人逐出內閣,則公主手足俱失。如此廢其羽翼,逐其手足,公主就是舌燦生花,又有何用呢?” 饒是榮晟帝聽到齊康這等言語都不由倒吸口氣,齊康微微一笑,“只怕陛下舍不得方史二人,或覺臣有私心,借機排除異己了。” “卿難道沒有私心?” “有。但私不害公,臣的私心正好與陛下大業相合,又有何害處呢?” 齊康并沒有讓榮晟帝今日做決定,他道,“還有一事。臣請陛下多開解大殿下,昨日看大殿下面有愧色。有何可愧之處?大殿下原就是徐娘娘親子,他又不似公主是萬壽宮撫養長大。身為親子,自當為母親爭取利益。只有徐娘娘正位鳳儀,大殿下才是名正言順的嫡出皇子。別讓大殿下被公主帶偏了,他們本身立場就不一樣。” 榮晟帝也覺兒子有些善良太過,他有心想讓齊康開導兒子,可齊康為人真假難辨。即便他用齊康都要再三小心,此事還是不勞齊康了。 “朕知道了。大皇子自幼心地純良,皇后也的確待他不差。” 齊康未再多言,行禮告退。 告退前,齊康說了最后的請求,“如果陛下要調離方御史,切勿令程右都掌御史臺,他比方御史還要討厭一千倍不止。” 齊康走后,榮晟帝尋思許多,仍有些拿捏不準齊康到底是真心侍奉自己,還是與阿烺里應外合,彼此唱戲。 不過,齊康的確太好用了。 有些秦太師不方便說的話,齊康可以說。 甚至,還說的榮晟帝怦然心動。 最終,榮晟帝并未將方御史外派,而是令方御史遷任兵部尚書,御史臺右都御史程薔升任左都御史,正式入閣,成為閣臣之一。 榮綿的請求,榮晟帝也準了,令鄭徽回到榮綿身邊當差。 甚至,在年下賞賜的時候,給鄭家賞賜也與往年無異。 唯一不同的就是,榮烺在聽聞是齊師傅出壞主意把方御史調離御史臺后,直接將齊師傅從自己的年禮單子上劃去。 往年給齊府的豐厚年禮,今年連根毛都沒有! 齊康毫不在意,直接以自己與公主脾性失和為由,結束了公主師的身份!而且,他還上書,公主已年滿十五歲,不應再成天忙于功課,應該學些女子的賢良淑德,準備嫁人了。 并且,齊康還上書,建議公主少關心朝務,安心在宮繡花,方是女子本分。 據順柔長公主所言,公主在宮里把齊尚書罵了三天三夜,直接打發人將去歲贈給齊尚書的兩匹駿馬都要了回去!公主還要把今年賞賜給禮部的一萬修繕銀子要回來,齊康根毛不拔,公主絕不罷休,每日著內侍到禮部敲鑼討債。 最后,榮晟帝沒辦法,替禮部還了銀子。 榮晟帝說榮烺,“你以后甭賞人東西了,這怎么還能往回要呢?” 榮烺原只是懷疑齊師傅叛變,不肯確定。結果,齊康這幾封奏章下來,招招不留情面。榮烺也火了,狂怒之下直接遷怒榮晟帝,“父皇你還說我!你給皇兄安排的都是什么師傅,看給我安排的是什么師傅!皇兄的師傅都是君子,我的師傅就出小人!父皇你以后離他遠一點,圣人說的話再沒差,親賢臣,遠小人!” 榮晟帝:你倆以前好的跟什么似的,也不知道是誰成天一口一個“齊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