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259節
史姑娘忙說,“我祖父的太傅是個虛銜,加封以示恩寵,秦太師的太師可是實職,如今他位在內閣之上。” 顏姑娘道,“我父親原是想請他老人家做首輔的,秦太師萬萬不允,陛下便為他加封太師,御前行走。” 令秦太師在內閣之上,朝中已經是內閣主政多年,令太師在內閣之上,這就是貶了內閣的地位。 內閣難道有何過失? 無過而遭貶,這又是何道理呢? 那個秦太師,能坐視父皇做出這種安排,又有英明到哪兒去? “這又不是鮑叔牙讓齊國相位于管仲,顏相以前干的挺好,秦太師則多年外任,乍回帝都不見得事事都熟,何況秦太師雖也是能臣,可我看他不像有管仲那樣才干的人?!睒s烺點評,“顏相成天瞎讓什么。” “我父親說秦太師才干遠勝于他,首輔原就該是有才者居之?!?/br> “我怎么沒看出來秦太師才干遠勝顏相啊。他能跟得上顏相十之一二就是好的?!?/br> 大家齊齊看向榮烺,原來殿下對顏相評價如此之高!顏姑娘都不好意思了,連聲道,“殿下賞識家父才干是家父榮幸,這也太夸大了。秦太師是真的很厲害?!?/br> “殿下什么時候同顏相這樣好了。”齊尚書邁步進來,身后跟著一位幫忙抱書的內侍。打量新的教書房間,房間布置頗為雅致。 “齊師傅,你來了。快坐。”見到齊師傅,榮烺心情很不錯,顏姑娘幾人也高興的同齊師傅打招呼。 齊尚書先給公主行過禮,見榮烺神色都恢復了一些,心中也很高興。 榮烺問,“齊師傅,內閣沒什么事吧?” “內閣能有什么事?”齊尚書坐下,宮人奉來香茶,他慢悠悠的呷一口,“要說有事,就是阿顏說的顏相想讓首輔沒讓出去這件事了。” 如今父皇諸事自有主張,也從來不問她,榮烺既不笨也不傻,不會自討沒趣的在父親面前打聽朝政。 隨父親的便好了,她又不是皇帝,朝政與她無關,正可落得輕松。 榮烺很久沒上課了,齊尚書翻開書卷,繼續按部就班的講習。 只是誰也沒料到,齊師傅竟然轉身就辦了件讓人大無語的事,他光天化日在內閣于諸位閣臣面前恭喜顏相,“公主殿下說顏相你比秦太師強十倍不止?!?/br> 大家齊齊看向顏相,就跟公主去了一趟開封城,難道就結下了這樣深厚的交情?! 歷經過多少大風大浪的顏相此時也禁不住掌心發癢,不動聲色的說一句,“這可太過獎了。” 齊尚書搔搔下巴,“應該沒有十倍。公主是這樣說的,”模仿著公主的語氣,“他跟能得上顏相十之一二就是好的。”頜首,肯定,“對,就是這樣說的?!?/br> 顏相目不轉睛的盯著齊尚書,齊尚書毫不在意,哈哈大笑。 顏相心下長嘆:齊康,你這個賤人! 第338章 殿下之四 殿下 正文第三三八章 齊尚書放了個小小賤招,顏相沒理他,卻無礙內閣數人對公主之言暗暗認同。 他們以往不見得就對顏相如何推崇,但顏相為首輔,與諸人相處融洽。就是二次入閣的戶部尚書鐘時也對顏相挑不出錯處,當初他受官學貪賄案牽連,是顏相建議外遷為直隸總督。 直隸總督是實權中的實權,離帝都也近。 這不,沒幾年,他就又被升回來了,還是戶部尚書這樣的內閣要職。 再者,鐘時上遭被貶,固然有得罪公主的緣故??晒鬟@幾年一直與他家閨女有書信禮物往來,鐘時十分不傻,時常令妻女在冀地女眷中略顯擺一二,以壓制他是因得罪萬壽宮被貶的流言。 不管怎么說,他是個君子,既然利用了公主的名頭,心中總覺著欠了公主一些。 何況陛下召秦太師還朝,位在內閣之上,估計內閣除了方御史,都心有微辭。 尤其史太傅,陛下少時的先生又非秦太師一人,史太傅當年也做過陛下的先生呢。結果,一樣的帝師,人家太師就是實封,他這太傅就是虛銜。 以前還覺著太傅是榮譽,現在跟實權太師一比,高下立判。 史太傅私下沒少跟妻子抱怨。 就是現下女弟子公主殿下說的這話,史太傅也是認同的! 顏相雖是官場晚輩,可論才干心胸,就是不比秦太師差! 顏相讓首輔之位為的什么? 還不是為了內閣! 寧可將首輔讓與秦太師,也不愿陛下令一人居內閣之上。顏相這是用自己的位子維護內閣的地位,就憑這一點,顏相就擔得起首輔之位! 起碼,史太傅是這樣認為的! 史太傅就替顏相解了圍,問齊尚書,“公主身子好些了么?” “沒什么大礙了。”齊尚書坐下吃茶,“上課挺好。哎,太后娘娘離逝,公主又是情深意重的人。就是我等為臣子的也緩了好些日子,何況公主呢。慢慢來吧。” 史太傅微微頜首,“是啊。公主就是這樣的至孝之人?!?/br> 方御史也贊同史太傅此語,認可公主的孝心。刑部李尚書擱下毛筆,換一封新折子擬批,“若旁的事,容易勸解。至親之痛,也只能靠殿下自己撐過去了?!?/br> 吏部徐尚書道,“眼下城中盡是準備春闈的士子,頗是熱鬧,何不請公主出宮消譴,看一看宮外繁華,興許能開懷一二?!?/br> 兵部黎尚書敲了敲發僵的肩膀,“現在萬壽宮在修繕,聽聞公主搬進后宮去了,想來出宮不若以往便宜吧?!?/br> 鐘時見大家都在說,也湊趣一句,“宮外有大長公主、長公主兩家,都是公主至親,去親戚家走一走,即便皇家也無妨的?!?/br>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的說起如何令公主開懷的話,顏相端起茶水呷一口,這可真是,有私無私的,公主殿下,您現在可忒有人緣兒了。 顏相白日當差,傍晚落衙,剛出內閣就有秦太師在院中老槐樹下等他了。顏相一見秦太師就揉額角,秦太師哈哈大笑,上前拉過顏相,“我府里備了好酒。請你吃酒的!” 顏相先說,“先說好,出閣不論公務。” “不論公務誰請你吃酒。休得啰嗦,快走!”不由分說將顏相拉走了。 顏相感嘆,“這不是請吃酒,分明是綁票。” 秦太師又是一陣笑。 待到秦府,秦夫人張羅著置下酒菜,“老頭子早上出門時就交待了,讓我備幾個小菜,說長渟你過來吃飯。” “師母不用忙,先生是打著請我吃酒的名義來讓我過來辦公的。還是不發俸銀,只管酒飯的白工?!?/br> 秦太師笑,“你這也是一朝首輔說的話?!?/br> “首輔也是人哪,先生。” 秦夫人一笑下去張羅酒菜。 侍女端來茶水,秦太師不耐煩吃,問,“內閣還好吧?” “具體點,先生是問哪個方面,我也好答。您問的這么大,我知道你在問什么?” “少給我裝傻。陛下破格擢拔,令我在內閣之上,內閣諸公難道沒意見?” “內閣倒還好,心里有什么,面兒上也憋著。不過公主真當該給您送塊大匾,有您一對比,大家都覺著公主是個好人了?!?/br> 秦太師又是一陣笑。 顏相也無奈笑了。 酒菜置下,秦夫人過來請他二人,“你們去暖房那邊兒吃,有花有草也暖和,我都備好了,酒也燙好了?!?/br> 秦太師抬腳就走,顏相優雅謝過,“有勞師娘?!?/br> 秦夫人笑容慈和,“長渟總是這樣多禮。” “體貼有禮是男子的美德?!?/br> 秦太師都要翻白眼了,“一家人,你總這么啰嗦個甚?!?/br> “主要是為了叫你著急?!?/br> 秦夫人掩笑,“你們快去吧。” 秦夫人愛花草,在哪兒都能拾掇的很好,如今梅花點綴在書架間,馨香雅致,這里平日也做先生書房。 顏相請先生先坐,自己方坐了,給先生斟酒,師徒吃一盞,秦太師道,“老夫已是發須花白的年紀,即便他們有些怨言,也顧不得了。” “這些不過小事。內閣也不是天生就有的,一切官制都是為了陛下,為了天下安穩。我原是想請陛下將先生置于宰相之位,陛下直接說了太師之位。太后娘娘新喪,陛下想施展拳腳,我就沒有掃興?!?/br> 秦太師笑,“宰執天下,你真敢想?” “這有什么不敢想的。先生顧忌于我,不肯坐首輔。其實這倒也好,內閣陳規陋俗頗多,其中一條就是按進閣順序論資排輩,先生若入閣,必還要彈壓他們。如今為太師,省了這一節?!?/br> “我聽說齊康特意來離間你我?!?/br> “他是太后娘娘的人。這不足為奇。” “調他外任如何?” “春闈前調離禮部尚書?”顏相夾兩根小炒,“若是旁人無妨,齊康能做出什么事,那是能突破人想像力的。此次陛下親為主考官,這一屆就是圣安元年的天子門生,若有失誤,就是我等令陛下顏面無光。” 秦太師想到當年齊康逼殺生父、驅逐發妻之事,也是心生忌憚,的確,這沒人倫的東西那是什么事都能做出來的。 “這樣聲名狼藉的人,久居禮部尚書位,真是對天下讀書人的侮辱。” “齊康不過文臣,縱惹出亂子,無非就是朝廷失些顏相。眼下投鼠忌器罷了?!?/br> “我還以為你們交情不錯?” “他的才干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認的?!鳖佅嘁幌蚬剩胺接氛朴放_多年,也沒能撼他分毫。他憑借的,可不僅是太后的寵信?!?/br> 秦太師也不禁感嘆,“我只嘆他這樣有才卻不肯修德。” “能為朝廷所用就是了。先生要德才兼備,未免求全。”顏相夾兩根小炒,“您為何不想收他為己用呢?他現在剛失舊主,未嘗不想尋新主?!?/br> “我未嘗不愛才,只是他所認的新主可不是你我?!睗M室燭光驅退夜色,秦太師眼中流露出一絲寒意,“他在女主手下當差當慣的,怕是想我朝再出一位女主呢!” 顏相停箸思量,“這幾年我冷眼旁觀,公主與陛下父女情深,不似做假。先生也在開封見過公主,您覺著呢?” 秦太師也停了杯盞,蹙眉道,“這正是令我疑惑之事。鄭氏擅權,公主卻大出我所料。我竟在公主身上看不出半點私心。” 師生倆都不約而同的沉默了。 如果公主一樣是擅權之人,自當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