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237節
只是,公主的身份也注定許多話不能直接說。 尤其,公主有這樣的出類拔萃的才干。 純凈如同水晶石的公主殿下,萬壽宮的繼承人,希望您能平安順遂的長大。當您真正長大仍不改初衷,介時希望您能宣詔于我。 我會向您獻上忠心。 榮烺眼珠微動,什么嘛,怎么突然用齊師傅的眼神看我。 忽然,榮烺決定原諒趙珣了。 哎,這君王與才士,大約也像街上買菜吧。你樂意買,人家不樂意賣,這也是沒法子。強作姻緣也是怨偶。 榮烺一朝想開,決定在趙家好好消譴一日,紓解郁悶。 公主殿下來訪,趙家也做足準備,各色美酒佳肴應有盡有,另還有雜耍歌舞助興。榮烺感嘆,“這些天光顧忙了,可有些日子不看歌舞了。” 趙珣笑,“那正好借今日殿下也休息一二。” “正是。” 榮烺直接玩兒到下午方告辭,趙珣帶著家中男女一直送到門口,榮烺對趙姑娘道,“待你兄長明年春闈,你若有空不妨與他同往帝都。到時你來找我,我帶你到各處玩耍。”說著取下腰間折扇,因齊尚書有隨手帶扇子的臭美習慣,榮烺受其影響也學了來。眼瞅要中秋了,她還帶著扇子呢。 扇子徐徐展開,上面題了一首詩,詩不為奇,落款是一個齊字,落款上蓋著朱紅印泥,四字:齊師傅康。 趙珣瞥那詩一眼,直接給rou麻的起了渾身雞皮疙瘩。 榮烺已開始介紹她這扇子,“這是齊師傅送我的扇子。我現在把扇子給你。待你到帝都,拿這扇子到禮部齊尚書府上,齊師傅就會安排你進宮來找我的。”說著將扇子遞給趙姑娘。j 趙姑娘雙手接過扇子,“是。若我哥哥明年去帝都,我一定跟哥哥一起去。到時一定去給殿下請安。” 榮烺頷首,順帶向趙姑娘介紹齊師傅,“齊師傅是我的史學先生,現任禮部尚書,是一位德才兼備的長輩。 趙姑娘立刻想到明年春闈大比,科舉歷來是禮部掌管,殿下將禮部尚書的扇子轉贈自己,自然也有關照兄長之意,心中立刻添了三分感激,“是。” 看閨女對齊康那rou麻扇子珍惜不已,趙珣強忍才沒當場翻白眼。 榮烺彎起眼眸,她還不信了,介時將趙珣兒子閨女都拐帝都去,讓他一個人在開封呆著吧! 眼見公主不走直線,改徐徐圖之了。趙珣無奈又好笑,溫聲道,“殿下上馬吧。這會兒日頭正好,再晚天就該涼了。” 榮烺故作驚愕,“天哪。我長這么大,頭一回拜訪朋友被人趕的。” 趙珣郁悶,“草民可是為殿下著想。再說,盼著殿下來還不能哪,怎么可能趕殿下走。草民一片真心竟被殿下這樣誤解,真讓人傷感。”說著真做出一副傷感落寞樣。 榮烺不上這當,“你少來。” 侍衛牽來馬,榮烺漂亮的飛身上馬,握著韁繩朝趙珣一挑眉,“趙珣,我記住你了。” 趙珣含笑拱手,“草民永不忘殿下。” 榮烺唇角一翹,學趙珣以往的樣子翻個大白眼,爽快一笑,打馬離去。 彼時,秋風颯颯,秋陽正好,一行鴻雁自湛藍的高空飛過。g 第316章 燈滅之一一九 殿下 正文第三一五章 榮烺一回巡撫府,顏相就過來了。 榮烺一擺手,直接說,“別提了。”看顏相一眼,“你該料到的吧。” “臣是擔心殿下,別叫趙珣那張嘴傷著。”顏相定睛打量榮烺,見榮烺眼神清明,依舊那般生機勃勃,顏相一笑,“看來臣不必擔憂了。” “我能叫這點小事傷著。”榮烺先自我吹噓兩句,才壓低聲音悄悄同顏相說,“我時常說程右都嘴壞,跟趙珣比還是差一大截的。” 顏相眼中滑過一絲笑意,“殿下身份矜貴,皇家要有容人納諫之量,方為天下之福。這道理殿下恐怕早就懂了,但懂跟實際遭遇是兩回事。既然有機會,不妨歷練一二,就讓殿下去了。” 榮烺想,顏相真是個潤物細無聲的人。她便跟顏相透露一點,“雖這次沒成,我留了后手的。以后顏相你就等著瞧吧。” 顏相唇角微綻,那溫和的眸光似是明白一切。 顏相提醒,“這幾日外地州府官就要過來了。待他們到了,都會遞請安折子,殿下可要見一見?” 榮烺頜首,“自然。他們雖是其他州府主官,這次開封災情也并未袖手,待人到了,顏相你幫我安排一下。” 顏相問,“來的士紳殿下還要見么?” “出力大的見,出力小的就算了。介時晚宴給他們派張帖子就行了。” 顏相道,“昨天,四大銀號給開封府捐了五十萬兩銀子用于災后救助,殿下要見一見他們么?” 榮烺一琢磨,“這災都救完了,他們才捐銀子。想是受災的時候,他們沒啥動靜。” “據他們說先時險發生擠兌,銀子都兌出去了,實在無能為力。如今災情緩解,銀子運過來了,他們也愿意為開封城出一份力。” 榮烺輕哼,“這話你信?” 顏相微笑,榮烺,“不見!以為幾兩銀子就能收買我啊!就這目光短淺的勁兒,我看他們將來也有限!” 接下來幾日,榮烺或是出門逛逛,或是關心一下御史臺的案件,以及河南巡撫的公務啥的。幫助開封城救災的幾位州府官也相繼到了,榮烺一一見過。 鄴城凌知府是帶著女兒凌松與鄴城受邀士紳一起來了,榮烺干脆讓凌松留在自己身邊。 其他幾位州府官,氣度最出眾的莫過于鷹城秦知府,那種端方如玉的堅硬氣質,即便榮烺也不禁心生贊嘆,“先時聽顏相說起過您,聽說您不畏險途,親自帶領鷹城的救援隊伍趕往開封。” 秦知府道,“當時只聽說開封受了天災,臣雖在鷹城籌備了糧食藥材馬匹,我看大家心里沒底。臣以往任職時經手過救災事宜,救災最不能拖沓,臣索性親自帶他們一程。他們走一回也就知道怎么做了。” 榮烺道,“可不是么。能有你這樣的長者長官耐心指導,真是一地官員百姓之福。這次救災多虧鷹城派出馬匹運輸糧食藥材,開封與鷹城雖是兩地,天災面前卻是同心同德,齊心協力。非有大胸襟者不能做到。” “殿下過譽了。臣等雖屬兩地,也都是朝廷之臣,百姓之官。臣易地而處,若受災的是鷹城,開封也一樣會施以援手。” 榮烺看他鬢角灰白,做事卻比年輕官員更不畏險,對答沉穩謙遜,真是一位風度過人的官員。 不愧是在帝都做過大官的,就秦知府透出的穩妥周全,比河南巡撫都要強上許多。 榮烺再三贊過秦知府大公無私的精神,又問了問鷹城當地民風民情,不論油鹽醬醋的價格還是鷹城治下州縣情況,說句如數家珍不為過。 榮烺想,非但眼界開闊,為官亦是能臣中的能臣。 不覺便談了大半時辰,方令秦知府下去歇息了。 秦知府官位雖低,官場資歷卻高,顏相科舉時他是當年主考官。他就安置在巡撫府,屋子都是顏相特意令人收拾的。 顏相略晚些過來,秦知府起身,顏相站在門口,閑雅一笑,“先生是要迎我么?那我在這兒等一等。” 秦知府笑罵,“等老夫過去給你見個大禮呢。” “你要非這么著,我也攔您不住啊。”顏相進屋,秦知府性情嚴謹,他雖是顏相座師,如今官位卻低,讓出主位給自己的學生。 顏相轉了一圈,偏挑了下首座位,對秦知府眨眨眼,“必得叫人說您仗著官場輩份拿大不可。” 秦知府撫額,“也叫人來瞧瞧這是咱們首輔大人呢。” 顏相拉他坐下,嗔怪道,“都十來年不見了,咱們怎么舒坦怎么來,您就坐吧。” “你這光顧自己舒坦。” “那是自然。” 顏相話接的自然,險沒噎著秦知府。秦知府笑著倒兩盞茶,顏相取走一盞,方道,“先生一路過來還好吧?” “沒什么不好的。倒是開封城令人吃驚,一切都步入正軌了,百姓的精氣神也都回來了。”j 顏相道,“多賴官紳齊心協力。” 秦知府道,“公主殿下也令人吃驚,贊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說著臉頰帶上一絲笑意,“先時聽聞公主要來,我還真有些擔心。” “有我伴駕,先生有何擔憂之處?” “我以為你會伴隨大殿下駕臨開封城。”秦知府直接指出,“我以為你會更傾向于此,是我想錯了嗎?長渟?” 顏相沉默片刻,“我不能說讓大殿下來開封的話。這不是托辭,這是我的態度。甚至大殿下要來,我也表示了反對。” “你謹慎太過。” “不。不論內閣還是朝廷都不會讓大殿下冒一絲風險。如果大殿下不顧阻攔依舊要來,我一樣會伴隨在大殿下身邊。如果大殿下不能來,交給公主也可以接受。大殿下是將來的儲君,他需要學會使用自己的臣子,包括自己的meimei。” 秦知府嘆口氣,無比惋惜,“這實在是個好機會。公主一介弱女子都來得,大殿下卻不能親臨,太可惜了。” 這樣珍貴的災后救援的經驗,親自接觸地方官與百姓的經驗,又是河南這樣的中原膏腴之地,開封這樣的大城重鎮。 顏相呷口茶,斜陽的光線落在顏相不以為然的神色間,略顯一絲輕佻,“大殿下還年輕,陛下正當盛年,以后有的是機會。” “你說的太輕松了。” “大殿下缺少魄力。我必需恪守首輔之職,我不能說逾越首輔身份的話。”顏相看向恩師的眼睛,“必需一遍遍的說殿下身份貴重不可涉險,其實心里期盼他能掀翻桌案說,這是我的決定,我一定要去。” 秦知府知道弟子說的是真心話,他們不僅是座師與考生的師生關系,他其實是顏相的啟蒙先生。彼此相交多年,也最為了解。 顏長渟一直如此,相貌舉止永遠溫和,內里無比強硬,最為欣賞的也是手腕強硬之人。 顏相單手撐頭,或者只有在最親近人面前他才肯露出一絲懶散,“原以為能趁這次天相不好休息一段時間。” “年紀輕輕少拿天相搪塞,我鬢發染霜都不屑于此。”秦知府輕斥一句道,“你也說大殿下還年輕,何況,為上者,最重要的是虛懷若谷,器欲難量。 君上溫和有雅量,難道不是臣子的福氣么?” “我總希望兩者皆得。” “那你就往兩者兼得的方向引導大殿下,你不也兼任大殿下的先生么?” “史太傅更得大殿下喜歡吧。” “你身為首輔……”秦知府硬給氣笑,他絕不相信自己學生能爭不過史太傅。如果顏長渟真心哄人,神仙都能給他哄暈頭。 秦知府請教他,“那你都做什么了?” “調和內閣這一幫子人就夠累的。徐尚書一向以天官自矜,御史臺一堆杠頭,還有齊康李尚書這種,一個是太后娘娘的心腹,一個是左右搖擺的滑頭,剩下的,趙尚書已經完了,兵部黎尚書這不必提。翰林吳掌院更是一言難盡。還有個史太傅,仗著跟您是同科,平時在內閣成天以前輩自居。” 顏相數完這一圈,反過來請教自己的恩師,“你竟然還問我都做什么了?” 秦知府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顏相一聲嘆息,“您也知道,當年如果不是為了調和與你帶領的變法派官員,太后娘娘不會讓我做首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