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196節
榮烺頗懂宮中規矩,她狡辯說,“皇嫂,你跟皇兄不一樣,皇兄的事處處瑣碎,大家還愛比較,看你們宮里給我的多,還是給他的多。所以,你們得謹慎些。我不一樣,我是公主,我一向是看誰好就照顧誰,看誰不好就不理他的。” 倒真是這樣,姜穎哭笑不得,將禮單給榮烺放下,“你這比賞賜鄭公府的年禮都厚。” “我跟大舅舅又不熟,要是外祖父在,我一定也多多的送外祖父東西。”榮烺懷念的說,“老夫人也跟我投緣,我可愛聽老夫人講古了。” 說著,榮烺對林司儀說,“林mama,你從我私庫里拿二百兩銀子,著人往天祈寺送一百兩,三清觀送一百兩,讓他們給老夫人和外祖父念念經。”s 林司儀領命去了。 姜穎已經適應榮烺別具一格的處事方式,榮烺完全不考慮別人,像這種給仙逝的老鄭國公、鄭老夫人念經的事,她也不問問鄭太后、榮晟帝的意思,她想干就干。 鄭太后一般也不管她,因為榮烺做就是榮烺一人的意思,如果鄭太后賞賜,那么榮晟帝鄭皇后榮綿,各宮都要跟隨賞賜。 吃了倆桔餅,榮烺繼續關心姑祖父,“皇嫂,姑祖父身邊肯定有很多上年紀的老卒吧?” 姜穎道,“是啊,他們跟隨祖父多年,都是老家將了。祖父回帝都,他們就一起也回了帝都。” 榮烺問大約有多少人,姜穎道,“一二十人總有的。” 榮烺說,“他們既是姑祖父身邊近侍,這些年仗打下來,也沒得個一官半職么?” 姜穎嘆口氣,“朝廷有規定,身上有明顯殘疾的不能為官。他們多是打仗負重傷活下來的。” “跟阿衡哥家的老卒很像。” 姜穎笑,“我們兩家都是武將,還都是邊軍,這點肯定像的。”像帝都禁衛就鮮少有這樣的事。 榮烺順帶擬出賞賜單子,令內務司準備酒rou,賞賜這些老卒。j 姜穎好笑,“你這真是愛烏及屋了?” “也不全是。之前賞賜阿衡哥家老卒的時候,我想,姑祖父姑祖母不常在帝都,那些因戰至殘的老卒應多是安置在嘉平關。” “前兒姑祖父進宮我就想著了,遠的現在賞賜太遲了,不如就賞賜姑祖父身邊的老人兒。他們也是很忠心的。沒想到姑祖父還了老卒在身邊。” 榮烺待人好時那絕對好的不得了,與剛回來的林司儀說,“林mama,讓壽膳房多做些桔餅,給姑祖父送些去,請他老人家品嘗。” 姜穎給她補一句,“就說是送祖父祖母的。”嗔怪榮烺,“你怎么還只送一人,讓祖母一聽,哦,原來只給祖父一人吃啊。” 榮烺哈哈哈,“一時忘了,沒留意。” 姜穎才不信她是一時忘了。 嘉平大長公主也對榮烺送她家的東西哭笑不得,桔餅這樣的吃食是極近的親人才會賜的,嘉平大長公主心中很熨帖,她與榮烺一直很好。 但接著,榮烺賜了姜駙馬一堆東西,從御寒的大氅到頭頂的玉冠,足裝了一車。這里頭,一件給她這個姑祖母的都沒有。 第二日,嘉平大長公主進宮時抱怨榮烺,“別人都是跟自家老姑太太親,你這怎么反了呀。” 榮烺嘿嘿笑,“這不更顯著咱家對老姑老爺好么。” 姜駙馬鄭重謝過榮烺對他身邊家將的賞賜,榮烺忙扶住姜駙馬,“姑祖父太客套了。過年了,他們是忠仆,他們保護您就是保衛了西北的屏障。也是應該的。大家都高興吧?” “自得了殿下所賜酒rou,rou還是大家一起吃,酒就不行了,一個個的都藏起來,我說嘗一口都不給。”姜駙馬風趣幽默,逗的大家一樂。 接著,又有鄭國公夫妻前來謝榮烺對家中老卒的賞賜。 鄭國公亦非外人,榮烺還問,“阿衡哥當差走不開,阿錦姐怎么沒一道來?” 鄭國公夫人道,“阿錦大了,我讓她學著管家。臘月里事兒多,正好讓她姐兒倆一道練練。” 湊巧了,順柔長公主也是今日進宮。順柔長公主看嘉平大長公主與姜駙馬之間那種無形的親近默契,只消大長公主眼神一動,姜駙馬順手將茶遞給妻子。 鄭國公生性寡言,鄭國公夫人則言語伶俐,夫妻亦是和睦。 還有新婚的大皇子妃姜穎。 順柔長公主忽然站起來,對坐上首的鄭太后行了一禮,“母后,有件事我心中如梗在喉久矣。我與駙馬夫妻失和,如今既有《新貞烈傳》,民間尚不禁夫妻和離,我想與駙馬和離。”說著便屈膝行了跪拜大禮,“請母后為我做主。” 順柔長公主此言震驚四座,鄭太后都慢了一拍。榮烺望著跪在地上的姑媽,立刻跳下椅子上前扶順柔長公主,還順帶勸姑媽,“姑媽你起來吧,這又不是什么大事。這要實在過不了,也只能分開了。” 榮烺完全不覺和離有啥不好,民間婦人和離尚可自食其力,何況順柔姑媽是長公主,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簡直啥都不用愁! 唯有鄭國公夫婦臉色凝重,尤其鄭國公夫人,無他,順柔長公主的駙馬不是旁人,正是她娘家親弟弟。 再有頭疼的就是鄭太后了,好容易南北軍的事安定下來,又有順柔長公主要和離,這個年是過不完了還是怎地?! 尤其看大家都神色鄭重,獨榮烺一臉輕松渾不在意的模樣,鄭太后又頭疼又嫉妒,世上還真有這樣心寬的人哪。 這要不是自己親自養的,鄭太后都不能信! 第264章 燈滅之六七 殿下 正文第二六十四章 榮烺能感覺順柔姑媽與駙馬比較冷淡,因為平時都是順柔姑媽獨自進宮,即便有宮宴將兩人安排在一起,順柔姑媽也要單獨一案。 只有關系不好才會這樣啊。 更深的內情,榮烺就不知道了。 她還小,還沒到對夫妻這種關系感興趣的時候。 榮烺對夫妻的簡單了解就是,雙方挺合適,就成親了。過的不好,和離也無礙。要不“和離”的存在還有什么意義呢? 榮烺的及時表態給了順柔長公主極大安慰,同時喚醒了僵在當場的諸人。奇妙的是,除榮烺外,所有人都看向鄭太后。 鄭太后望著順柔長公主,“起來說話。” 順柔長公主起身坐回自己的座位,正在鄭國公夫妻之上。鄭太后道,“這門親事是先帝定的,當初瞧著也是好的。先陳國公的風采,你們也都見過。那時,陳駙馬也是帝都有名的青年才俊,與順柔又年紀相當。” “命運就是這樣無常,大家瞧著都好,陳駙馬當年也常來宮中請安,并未說不愿意。順柔下嫁之后陳老夫人生病,她還親自去照料湯藥,待婆家上下都很親近。”鄭太后繼續說,“順柔的賢良,大家是知道的。” 鄭國公夫人臉色愈白,相較他人,她更知內情。 “是陳駙馬辜負了順柔的心。”鄭太后道,“駙馬有幾個愛寵,只要順柔不在意,皇家也不會管這些事。但在順柔病中,駙馬與愛妾就在順柔枕邊打情罵俏,頗有不敬之語。” 榮烺是個愛憎分明的性子,登時大怒,“竟有這樣的事!姑媽你怎么不告訴我!我要知道,早勸你和離了!” “你那會兒還沒出生。”鄭太后道。 榮烺仍是不滿,“那也該讓順柔姑媽和離,白耽擱這些年。” 鄭太后嘆息。嘉平大長公主道,“哪兒這么容易,先帝那會兒可不是現在,莫說和離,就是婦人被夫家休了,娘家也不容她歸家,只有死在夫家的。陳駙馬苦苦哀求,說順柔病中聽錯了,親自向順柔賠了禮,也只能這樣了。” 順柔長公主冷冷道,“當年先帝以禮法之重不允我和離,但我也告訴過他,我絕不與我所鄙棄之人相處一室!” “我母族不顯,也是公主!陳公府輕視我,就是輕視皇家。我時時進宮都要提醒先帝這個事實,陳家就是如此不將您的女兒放在眼里!先帝過逝,我就時時提醒今上,這就是忠心的臣子啊,皇家下嫁公主,駙馬過去探望,以為公主睡熟,就與愛妾商量,待愛妾產下兒子,就將愛妾扶為姨娘。若公主一病死了,就將愛妾扶正!”順柔長公主恨意凜凜,“陳家敢這樣想公主,未嘗不會想別人!” 鄭國公夫人臉色慘白,起身就給順柔長公主跪下了,“長公主明鑒,此皆陳國公少時糊涂,冒犯公主。陳家世代忠心,斷不敢有不敬之舉!” “陳家是不敢,陳國公的愛妾不好好的活著嗎?陳國公也順順當當的襲爵了,聽說他們恩愛的不得了,生了三子二女。我知他盼我哪天趕緊死了,把愛妾扶正,他那些庶子庶女也能沾上嫡的名分。”順柔長公主冷笑,“別做夢了,我定長長久久的活著。我還告訴陳國公,我就是哪天閉眼,也要留下遺折,絕不允賤妾之子記我名下。” “我要看看他怎么讓孽種襲爵!” 順柔長公主大怒,“當年是我求著下嫁陳家嗎?他有一千個愛妾,他不愿意尚主,直接到宮里說一聲,難道皇家公主嫁不出去了么?” “我親耳聽到他與那賤人的盤算,你們陳家竟敢買通我的女官,堅稱我病中聽錯了!”事隔十幾年,順柔長公主說到此事猶氣的渾身顫抖,“我真得慶幸我當年無此氣性,不然真寧可一頭撞死!” “真是拜陳公府所賜,我方知公府豪門如何勢大,連堂堂公主軟弱了都要受你們的欺負!我真得謝謝陳家,讓我明白賢惠就是狗屁!我慢慢學著整飭身邊人,管理公主府,慢慢明白我身為公主的權力。我特別喜歡陳國公到公主府給我請安,閑了再召他那愛妾過來說說話,尤其他護在愛妾面前大喊‘公主要殺殺我’,這話說的,我怎么會殺他呢,他是我的駙馬。我不過就是喜歡欣賞他那滿含憎惡、擔憂、心疼、卻又毫無辦法的眼神罷了。” “記得那年他來宮中覲見,母后讓我見他一面,他站在杏樹旁,一陣風吹來,杏花飄落沾染在他漆黑的鬢邊。如今他也不過四旬,已經鬢角斑白,脊背微駝。”順柔長公主撫摸著自己漆黑如墨的發絲,“你們真是太傲慢了。就算這些年沒有和離,我相信他也過的很好。多么偉大的駙馬家族,我每年茶會花會無數,邀請的都是帝都一等一的閨秀。我經常同孩子們講一講陳公府的禮法規矩,千萬當心,誰曉得陳家子身邊有沒有商量公主死后自己扶正的愛妾呢?” “陳家出多情子啊。”順柔長公主嘴角逸出一抹冷極煞極的笑意,“女子地位再卑微,也有疼女孩兒的人家。哪怕兩府聯姻,那也得有共同血脈,這聯姻才牢固啊。我堂堂公主都落得如此結局,真是陳家的活招牌。” 順柔長公主冷冷盯著鄭國公夫人,“鄭夫人既已出嫁,何必再管娘家的事。倒是我,一日未和離,一日就是陳公府的主母。整整五年,陳家才明白公主并不好欺負,先陳國公、陳老夫人、陳駙馬私下求見我,跪在我面前向我賠禮。我讓他們上折子請罪,把當初收買我的女官的事一五一十講出來。他們磕破了頭也不肯。” “我知道,無非還是輕視我。” 鄭夫人眼中流下一行淚,“我如今的確不好插手陳家事,只是長公主這話錯了。在先父過逝前,先父已悔恨至極,為消公主之怒,先父將當年之事闔盤托出,寫在奏章中上稟先帝。并言長子失德,不堪世子之位。先帝痛斥了駙馬。” “當年收買殿下女官之事,陳家事先的確不知情。駙馬見您大怒,拖著病體往宮中告狀,六神無主,鑄下大錯。”j “這些年,要說陳家沒想過您只是一時之怒,終有一日您能回心轉意也是假話。” “一步錯,步步錯。終至錯無可救。這些年,陳家兄弟子侄沒一個不怨恨駙馬。子侄結親,人家都要再三斟酌。陳家子弟有了差使,因駙馬當年有收買公主女官之事,別人就都當陳家子鬼祟。” “大錯已鑄成,再說旁的也無盡于事。我愿意親去陳家,讓陳駙馬上折請罪,說明當年真相,還長公主清白。” 鄭夫人向順柔長公主鄭重一禮,而后起身,跪請鄭太后,“求娘娘給臣婦這個恩典。陳駙馬失德在先,令陳駙馬自行請罪,如此德行有失之人,自然不堪長公主駙馬之位。” 這是鄭太后最想看到的結局,陳駙馬早在十幾年前就完了,順柔長公主不必在這樁婚姻里蹉跎,由陳駙馬上請罪折,也免了朝廷物議沸騰。 鄭太后道,“那這事就交給你。” 鄭夫人謝恩后道,“臣婦先行告退。” 鄭國公擔心自己礙長公主的眼,也一并告退了。 第265章 燈滅之六八 殿下 正文第二六五章 榮烺氣壞了,恨不能當場把陳駙馬切成八段,她還很心疼順柔姑媽,拉著姑媽的手,拍拍姑媽的背說,“姑媽你別難過了,我看這事明兒就能辦妥。等父皇過來,我跟父皇說,叫父皇砍了陳國公的腦袋。” 那種來自小小人兒的擔憂體貼,讓順柔長公主不禁眼圈兒一紅,摟著榮烺說,“此事按律即可,陳國公的確可惡,就是殺一千八百次也難消我心頭之恨。只是還有律法條例,咱們也不好違背。” 榮烺一想,的確,這也不是能砍腦袋的罪過。她頗懂律法,說,“買通女官污蔑公主,這便是大罪。雖罪不至死,就這種德行,還配做國公?” 嘉平大長公主亦是性烈之人,贊同道,“阿烺說的好!這就是藐視公主!” 榮烺說,“順柔姑媽,你就在宮里住下吧,別回公主府了。” “這怎么行,眼瞅就要過年了。” “這可怎么了。這是你的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