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93節
榮烺好奇的問,“秦學士,你理想中的官學是什么樣的?” 秦寺卿道,“臣沒讀過官學,不過,臣讀過幾年國子監。對臣而言,學在其次,少年人最重要的是能遇到一位能教導自己的良師。” “這要看運道,不一定都能遇到。”榮烺是經常出宮的人,知道外面很多人生活很苦,并不能像自己一樣有許多知識淵博的好師傅。她說,“旁的上頭,你有沒有什么建議?” 秦寺卿能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當年在科舉場,也是有名俊才。他道,“嚴師出高徒。必要規矩嚴明,每日功課認真完成,每季都有考校,完不成師傅功課要有懲罰。另則,嚴師要能嚴得起來。能做到這兩樣,便是一所好書院。” 榮烺想,秦寺卿的確是個實干的人。 做事細致,說話也實誠。不似史師傅,開口道德,閉口規矩,死板的要命。 榮烺又與秦寺卿談論許多,官學算是一個極小的衙門,但這樣的小衙門里,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隨著秦寺卿事無俱細的講解,榮烺了解到諸多細務。 待一時,鄭太后那邊兒的柳嬤嬤過來尋榮烺,說是榮烺生辰宴的禮服做好了,請榮烺過去瞧瞧,榮烺眼睛一亮,便先讓秦寺卿退下了。 秦寺卿離開萬壽宮,沒多久便遇到史太傅,史太傅是秦寺卿科舉時的座師。史太傅看一眼秦寺卿過來的方向,手中握著剛同大殿下講解過的書卷,隨口談起官學的案子,順帶說一句,“眼下大殿下負責宗學的差使,也時常垂詢官學一事,少章有空,不妨過去給大殿下請安,大殿下極愛學習。” 滿朝上下皆知今上年過而立唯有一子一女,公主是皇女,以后沒旁的原因,必是在殿下登基。秦寺卿很不傻,但他已得過齊尚書的提點,對史太傅微微一揖,有些拘謹的模樣說,“我不似師傅為大殿下講授功課,我是外臣,沒有陛下口諭,沒有大殿下宣召,哪敢貿然求見。” 史太傅笑,“這有何妨。明日你若有空,我帶你去面見大殿下。” 秦寺卿婉拒,“師傅也知道我眼下手里的差使,依舊無甚進展,便是去了,怕也沒什么能回稟的。” 史太傅全不似榮烺想的刻板,他一聽便明白,秦寺卿這是不想私下拜見大皇子。雖則史太傅認為無傷大雅,也能明白秦寺卿的小心,不經陛下允準,此事的確略有唐突。 他道,“若差使上有我能幫上忙的,你只管說。” 見史太傅不再提讓他拜見大殿下一事,秦寺卿心中既失落又坦蕩,他道,“師傅放心,我跟您還能客氣嗎?” 史太傅也是一笑,二人閑話間漸漸遠去。 榮烺正在萬壽宮看自己的新衣裙,她看一眼就抱怨起來,“怎么又是鳳凰紗?” “這紗不好看么?”鄭太后看她嬌聲嬌氣的挑挑撿撿,也只是笑。 “好看是好看,也不用年年穿它啊。” “那就看看旁的裙子。” 榮烺正是活潑又臭美的年紀,內務司準備了十幾套華服,她最后相中一套大紅繡金線鳳凰的衣裙,還賞了這位做衣裳的繡娘們一百兩銀子。 太陽有些熱了,宮中的青磚石路上,史太傅道,“公主很關心宮外的差使。” 秦寺卿道,“師傅,官學原就是公主殿下的差使。” “公主有意在生辰宴前宣告官學的新規矩章程。”史太傅的聲音里說不出是悵然,還是旁的。 秦寺卿望著眼前陽光刺眼的宮道,瞇了瞇眼皮,說一句,“師傅時常伴公主左右,定比學生清楚。” “是不是再斟酌一二?”史太傅道。 秦寺卿訝意的望向自己的座師,史太傅說出自己的擔憂,“宗學的事也在查,聽說很有些不體面的地方。宗學與官學,說到底都是朝廷的官學,若要改章程,一起改的好。” 秦寺卿立刻也想到此事,公主接到官學差使在前,倘公主先給官學定新規矩,規矩定的好,自然是公主的功勞。那后頭大殿下改宗學,比公主好,也不過是比meimei強罷了。倘若不及公主…… 當然,不會不及公主。 不過,想到公主那句“反正地皮是咱家,重蓋一所新房便是”,那樣的口氣。大殿下想超過公主,恐怕不容易。 第130章 殿下 正文第一三零章 對于座師史太傅的意思,秦寺卿自然明白。 不過,他有自知知明。 史太傅是真正的朝中重臣,一等高官,他不過中流官員,且只是因官學案子與公主親近,除了官學案件本身,秦寺卿不發表任何有關帝室言論。 何況,官員要制定新規矩,秦寺卿道,“官學的新章程,自是陛下與太后娘娘的旨意。”即使公主領官學的差使,也不可能由公主名義頒下新章程的。宗學也是同理。 這也是史太傅唯一覺著安慰的地方了,“是啊。” 他這番苦心,卻是無人能直言。即使他一片丹心為大皇子,倘將他的擔憂說與大皇子知曉,大皇子也會惱怒的。 兄妹二人感情極佳,可能,小兄妹二人都想不到此處。 史太傅也只是含糊一提,秦寺卿含糊一聽。 內務司盡職盡責的為公主殿下的生辰宴做準備,榮烺則叫著姜穎等人將官學的新規章制度的初稿重新審核一遍,幾人覺著沒啥大問題了,榮烺在院里備好茶點,請兄長榮綿帶著他的伴讀小伙伴兒們過來,給兄長幾人看看,提提意見。 榮烺讓宮里懂文墨的宮人抄了好幾人,一人一份,一起看。 榮綿拿著文稿說,“這會兒才出初稿,你不是要在生辰宴前宣布新章程,這還來得及么?” “來得及。初稿定了,無非再修一下細節。”榮烺可是信心滿滿,催她哥,“快看快看。” 榮綿低頭看,吃好幾驚,首先便是,“官學還要收錢?”官學可是一直免費的,非但學費伙食住宿全免,每位在官學的學生,每月還有二兩銀子的補助。 “這不一樣。學習好的,不收錢,補助銀子還翻倍,漲到五兩。學習一般的,也不收錢,就是取消補助。學習很差的才收錢。”榮烺嚴肅的說,“書院是學習的地方,重點是學習,當然得強調學習的重要性了。” “這收的有點多。”差生每年學費、伙食費、住宿費,加起來就得七百兩。 榮烺點頭,“是啊。嫌多可以不上。” 榮綿可算是看出他妹的用心了,差生不必來官學讀書。 以前官學因為在博義館所設,就稱博義館。官學讀的年數也不一樣,年紀小的,總得到十七、十八歲謀差使再結業。若年紀大到官學讀書,也就兩三年的事兒。 這次榮烺規定了考官學的時間,八歲來考試,過了十歲不準再入官學。 另外,官學學生一律在官學住宿,除一月兩次的休沐日,不準外宿。外宿必需有館長、博士開具的準假憑證,不然一律按夜不歸宿、私自曠學處置。 關于飲食,官學生必需在官學用飯,一律禁止外帶。 還有,官學生發統一衣袍,不準再穿自己家的衣袍。 另則便是官學生一月一次的考試,一季一次的大考,一年一次的年終考試。光這些考試,都讓姜洋忍不住感慨,“這比考秀才、舉人、進士的考試還多哪。” 姜穎道,“哥,這得時時考試,才能知道大家學習的好壞啊。” 還有就官學課程做了更細致的劃分,大方向分為文課與武課,除了必需要學的國史,禮、樂、射、御、書、數外,文課更偏重基礎儒家經典,武課則側重身體錘練,兵法教導。另則還有琴棋書畫一類陶治情cao的選修課程。 每門課程都有專業的老師任課,每月、季、年,都有相應的考試。 榮綿幾人頭回看這些草擬的章程,光考試就看的腦袋發暈。 榮烺信心滿滿,“光看我為官學設定的課程,一年收七百兩多么?要是招收外頭子弟,別說七百,七千兩都有人來讀。” 言外之意,七百兩是她給官學生的優惠。 另外,每年每年級都會重新分班。 還有便是對官學老師的各種獎勵,要知道帝都房子是很貴的,像官學博義館館長,五品銜。下面的博士、校書,官職就更低了。 一人賞一套宅子比較難,但榮烺提出每人每月補貼住房銀子十兩。 若是單身愿意住官學宿舍的,免費提供住宿。 還有,官學老師也要與學生一同吃食堂的飯菜,不準館長、老師們吃小灶。 另有老師留校值勤制度,每班每天都要有老師晚上值勤,查寢,官學讀書睡覺都有規定時辰。當然,值勤也有值勤的補助。 鄭徽看一眼官學對于差生昂貴的收費,就知道給官學老師們的補助都從哪兒出了。 榮綿幾人沒啥意見可提,就是覺著,太狠了。因為除了新的格外嚴苛的規章之外,還有密密麻麻的對于學生觸犯官學規章后的懲罰條例。 完全不重,有體罰,有學罰,有金罰。最嚴重也就是開除。 但,規定之細致,榮綿非常懷疑他妹是請了什么刑名先生后做出的制度。 榮綿指著上面定的一系列規定,“這可太厲害了。”問他妹,“這是你們想出來的?” “丁師傅幫我擬出來的。” 榮綿頜首,“果然是丁師傅。當年丁師傅曾連續三任擔任官學館長。” 榮烺也說,“丁師傅當館長的時候,大家都為進官學擠破頭,那會兒官學聲名之盛,連國子監都多有不及。” 榮烺給她哥看過后,榮綿說,“我看著挺好,要是能按著這些課程踏踏實實學幾年,塞也能塞半肚子學問。” 鄭徽也說,“這就比國子監還嚴了。” 看她哥覺著沒什么問題,榮烺才拿給祖母、父親看,除此之外,她還特意拿了一份給嫡母鄭皇后。 榮烺自小就看祖母處理朝務,她從來沒有女子不能干政的意識,她也在管官學的事。所以,她理所當然就覺著,這事應該給嫡母知道,得叫嫡母看一看。 鄭皇后有些意外,也收下了。 為此,徐妃知道后還生了一場氣,說榮烺怎么不拿來也給她看看。榮烺在這些事上沒太多心思,便也拿了一份給母妃,榮烺說,“您一直就是胭脂水粉,衣裙首飾的,也沒聽你關心過官學。” “您可快點看。初稿祖母跟父皇都看過了,我交給翰林讓他們議議,沒問題就頒布下去了。” “知道知道。以前也沒人給我看這個,我這也是替你把把關。”徐妃與榮烺道,“別犯傻,我才是你親娘哪。” “我知道啊。”榮烺隨口說,難道她不知道自己親娘是誰? 她也明白母親這是在暗指嫡母,不過,榮烺因自幼在壽安宮長大,她與鄭皇后接觸很多,嫡母一直待她不錯,她又懂禮法,當然不能在嫡母面前失禮。 鐘學士外放前收到榮烺發下的官學章程初稿,看過后,默默收拾外放行李,他依舊認為女子干政并非吉兆,不過,也承認這份初稿很有水準。 如果官學能照此進行,必能教導出一批出眾的官宦子弟。 想了想,鐘學士決定把自己開始讀書的小兒子留在帝都,考一考官學,讓兒子親身體驗一下官學新章程到底如何。 榮烺這份官學初稿在帝都官場引起比較大的議論,因為國子監的規矩也沒有如此嚴明。還有就官學向差生收費一事,也有許多官員是不贊成的。 甚至,史太傅也是一半贊成一半不贊成。 令榮烺有些訝意的是,戶部趙尚書竟然很贊成,并向上遞了一份關于官學收費后,減免官學撥銀的折子。 榮烺在祖母鄭太后這里見到這個折子,當時就想把折子糊回趙尚書臉上。 用榮烺的話說,“戶部尚書掌天下錢糧,是要明曉銀烺用度去向,可不是專做吝嗇鬼的!虧他還做過官學館長,簡直是館長界的恥辱!” 私下將趙尚書罵了個狗血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