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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第90節

    榮綿心下嘆口氣,哪似他妹想的這樣簡單。

    回宮后,榮烺也半點沒替宗學瞞著,把宗學干的事都跟祖母說了,“我們去宗學,原本覺著還挺好,午膳三葷兩素,味道還成。沒想到,都是為了應付我們做的準備,一個月前,就是查官學的時候,宗學就改了,一日三餐都和規定的一樣,發的筆墨紙硯也都為上乘,做這些就是預備朝廷打發人過去。”

    “真壞呀。把官學原本的餐桌、課桌都偷了出去,換了便宜的榆楊木或者不值錢的雜木。”

    榮綿在邊兒上補充幾句,“回宮前我們把宗學的事交給郢叔祖負責調查,當時顏相幾人也在,若御史聞了風聲,明日約摸會上表。”

    “聞風奏事是御史的職責,他們肯定會上書。”鄭太后不將此放心上,倒是問榮烺,“你怎么看出那桌子不對勁的。”

    “就是特別丑啊,我屋子里就有很多紅木,完全不一樣。”榮烺晃晃小腿,完全沒當回事。

    榮綿說,“我就沒注意。”

    “是太陽光照在餐桌上,再照到我眼里,我被晃了一下,才去看那桌子的。”榮烺說,“可能是宗室祖宗顯靈,提醒咱們。”

    姜洋有件事很好奇,問,“公主meimei,你怎么就知道餐桌是做假的,你之前就知道官學的餐桌是紅木桌么?”

    “不知道啊。”榮烺對宗學了解不多。

    姜洋說,“經過食廳時我就看出那桌子可能是貼皮做假,不過,我想可能宗學桌子便是如此,就沒有多想。”

    榮綿驚訝,“阿洋你也看出來了。”

    姜洋道,“殿下忘了,我出身武將之家,平時就會多留意周身的事物。”

    榮綿一笑,“當真細致入微。”

    姜洋看向榮烺,榮烺歪頭想了想,“楊樹榆樹都是窮苦人家才用的木料,宗學怎么可能用呢?”

    姜洋一笑,便知榮烺這是誤打誤撞,估計公主meimei覺著,大戶人家都是用紅木的。

    榮烺見姜洋笑,問,“阿洋哥你笑什么。”

    “沒什么。”

    “肯定是在笑我。”榮烺故作不滿的問。

    “真不是。”姜洋只好告訴榮烺,“公主meimei你出入大都是顯赫地界兒,覺著紅木只是普通貴重。其實,這是非常貴重的木料。中下等人家都不一定能有幾件紅木家俱。像書院這種地方,很多都是用松木。我與殿下去戶部的時間較多,戶部所用桌椅,便清一色都是松木。”

    “松木我知道,禮部也是松木。”榮烺又學到新知識,“原來紅木這么貴重?”

    “當然了。紫檀、花梨都是上等紅木。”

    大家說著話,看一看天時,榮綿叫著榮烺去麟趾宮給母妃請安。榮烺便一起去了,姜洋等人留在萬壽宮。

    徐妃看著時辰,已經準備好水果點心,就等著兄妹二人過來請安說話。

    徐妃是知道今天倆人要去巡視官學,今兒子漸長,徐妃甚是欣慰,見到兄妹兩人,拉著好一通問長問短,出去可還順利,中午在哪兒用的膳,都用了哪些吃食,可還可口。

    榮綿極有耐心的一一答了,榮烺間或補充一二,徐妃聽了道,“那宗學這回也要從到尾的查上一查了?”

    “自然。”

    徐府與郢王府交情極好,徐國公過逝,郢王親自忌奠。徐妃問,“既是宗學的事,想是歸宗人府管,看來得是郢王爺來查了?”

    榮綿點點頭。

    徐妃同兒子道,“郢王是極有才干的,你初當差,不大了解這其間細務,郢王即是宗正也是宗室長輩,你多請教他是沒錯的。”

    榮烺忍不住道,“他是宗正,宗學也是他正管,如今宗學紕漏百出,朝廷問罪也少不了郢王一份兒。我哥請教他什么?”

    “話不能這樣說。”徐妃剝著葡萄皮,與兒女道,“郢王又不是宗學館長,他也不直接管宗學,哪兒就能樣樣清楚?哪個油罐里沒有老鼠,做事得張弛有度,也得有自己倚重親信的人才行。”

    榮綿溫和的望著母親,既沒應是,也沒說不是。

    榮烺一向態度清晰,她說,“滿朝文武、宗室上下,哪個不想為父皇為皇兄盡忠?皇兄自然是挑忠心能干的用。不然,光有忠心,卻是廢物,這樣的能有什么用?”

    “真是七八歲討人嫌,我說一句你頂一句,你懂什么。小小年紀,看什么都較真兒。”徐妃把葡萄送榮烺嘴里,又給她擦擦嘴角的汁水,道,“當年林氏逾越,那滿朝文武,大半都是林氏黨羽,你知道有多難?還不是靠著咱們自己人,才肅清朝政。”

    徐妃有自己的閱歷見識,“這做人,不能太分明。該糊涂時就糊涂些,該含糊時就含糊些。郢王又不參與貪銀子的事,他再不好,對朝廷是忠心的。”

    榮烺并不是長輩用年齡與經驗就能說服的,榮烺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蠧。非得把源頭清理出來,被堵住的清水才能流動。旁的事能寬恕,書院的事,只有從嚴不能從寬。”

    徐妃好笑,“看這說的,真跟朝中那起子清流一般,天真的很。”

    榮烺正色道,“如果讓學生認為自己生活在處處是貪鄙的地方,連書院都被官員扒的只剩一層皮。這樣的學生出去做官,會做什么樣的官?會如何治理百姓?”

    榮烺看向母親與兄長,“朝廷不是百官的,是咱家的!江山書院都不是百官的,都是咱家的!所以,要讓年輕人知道,不論什么人,貪官都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他們相信世上有清明公正,以后才會追求清明公正!”

    榮綿的神色漸漸嚴厲起來。

    第126章

    殿下

    正文第一二七章

    宗學之事自然落在榮綿頭上,榮晟帝讓他盯著查。

    榮烺也覺著由他哥盯著這事好,“非得我哥查辦,郢叔祖才肯盡心。“

    榮晟帝道,“平時宗室事務也不少,郢王上了年紀,難免疏漏。”

    “這不是疏漏的事,郢叔祖的孫子就在宗學讀書,宗學什么樣,別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他又不是啞巴,難道不會跟他祖父講。”榮烺很分得清里外,跟她父皇說,“這江山又不是他家的,他家當然不盡心。”

    榮晟帝一樂,與母親鄭太后笑,“這話雖粗,卻是實話。”

    “我這當然是實話了。”榮烺跟她哥道,“哥,你把今兒踴躍說話的人記下來,他們今兒說了實話,咱們就得保護他們,以免他們受到壞人的算計。”

    榮綿道,“放心吧,我都記著哪。”

    眼瞅便是榮烺生辰,鄭太后問她打算怎么辦,榮烺最愛熱鬧,她早想好了,“我想把朋友們都請來,就像往年一樣,我們要樂一天。”

    鄭太后笑,“那就這么準備。”

    榮晟帝道,“屆時楚王越王來朝,還能更熱鬧些。”

    榮烺奇怪,“不說他們年后就來么,這都要到年中了。”

    “楚王上了年紀,開春小病了一場,便推遲了時間。”

    榮烺這才知道了。

    鄭太后說,“阿穎她們幾個的屋子都收拾好了,等你生辰宴會,擇個吉日就搬過去吧。”

    姜穎說,“跟公主一起住慣了,怪不舍的。”

    鄭錦也說,“一起住著親熱。”

    榮玥今天大起大落,剛到宗學時見宗學樣樣都好,吃食什么的也不似弟弟說的那樣差,還以為是弟弟跟自己說了謊,她又誤導了公主。

    沒想到,宗學卻是比她弟弟說的還差。

    大家說一回屋子的事,原本榮烺年紀小,鄭太后也想幾個姑娘在一起熟悉熟悉,便住在同一個院子里。萬壽宮自然不缺屋子,如今感情培養起來,榮烺也大了,一人一個院子,幾個姑娘也該學著管理自己院里的事務。

    今夜,郢王府也不平靜。

    郢王先就宗學問題臭罵半個時辰,主要罵宗學丟人現眼,尤其讓顏相等人看了笑話。原本郢王這些天沒少看官學的熱鬧,不承想熱鬧到了自己頭上,比官學更丟臉。

    官學起碼桌子椅子沒被偷換。

    當然,官不的桌椅也不是紅木的。

    子晴先生安靜的聽郢王抱怨完,感慨道,“幸而宗學的差使是在大殿下手里,若再叫公主得了,那差使才叫難當。”

    “你今兒沒在宗學,不知道公主的氣焰。”郢王一向看榮烺不滿,覺著榮烺年少事兒多愛乍呼,簡直是賢良淑德的反面典型。

    當然,榮烺再怎么乍呼,她是公主,官學差使叫她得了,宗學差使,必然要給大皇子拿來練手。

    風自暗夜而來,送來薔薇芬芳。子晴先生剪去一朵燈花,蠟燭芯一跳,燃的更亮,“有查處官學在前,王爺得注意查案的時間,即使比官學長,也不能過于拖沓。這是大殿下正經接手的第一件差使,又有官不的事比著,咱們必得為大殿下盡心。”

    “這是自然。”郢王說,“我今兒已令人鎖了宗學館長一應上下,眼下宗學暫停兩日課,明日我進宮與陛下商量新師傅人選,即使查案子,也不能耽誤孩子們的功課。”

    子晴先生看一看夜色,“如今天色尚早,我替王爺去見見宗學館長,事已至此,他能明白交待,也是他的福分。”

    “都這么晚了,明兒再說吧。”郢王很體恤幕臣。

    “屬下食君之俸,自然耽君之憂。”子晴先生道,“今日能審出些東西,明兒王爺也好跟陛下大致說一說宗學之事的因果。”

    子晴先生一直忙到天色將明,才拿回了幾本賬簿,折子來不及寫,子晴先生直接與郢王一起登上上朝的馬車。在路上說道,“大致了有頭緒,只是帳目還需要復查。”

    郢王迫不及待的問,“宗學撥的銀子,撥的東西,都去了誰的口袋?”

    子晴先生看向郢王,有些為難。郢王追問,“怎么了?”

    子晴先生略抿一抿唇,方道,“與世子有關。”

    郢王臉色一滯,子晴先生低聲道,“賬已經拿回來了。”

    郢王還沒糊涂到自欺欺人的份兒上,他略低聲,“子晴你簡單跟我說說。”

    “大致與官學相仿,無非就是處處扒皮。桌椅的事要追溯到幾十年前,這暫且不論。眼下宗學的銀子,都是宗人府撥下來,先經理事官的手,理事官直接派下去,一日三餐菜蔬采買的管事,是理事官的族侄。另外筆墨紙硯、四季衣裳,則由學館館長交派給同鄉店鋪負責倒手,換了次等的給宗學學生。宗學給宗學生的課業補貼,冬炭夏冰,也是學館館長吞了大半。里面的講習先生無非就是得些小錢小利,這些有限。武先生有勒索學生的事。“

    郢王聽著,問,“那個逆子是……”

    “世子在康寧街迎春胡同有個外宅,那外宅婦人都在這幾處生意里入了一大股。”

    郢王險氣暈,當時就沒忍住罵一句,“這沒王法的混賬行子!”

    郢王立刻令停車,讓車夫把后頭馬車里的長子叫到車上說話,世子一到車上,兜頭便迎來他爹一記大嘴巴。

    世子硬沒敢擋,眼瞅就要挨上,子晴先生伸手攔下,“王爺息怒,您與世子都要上朝。王爺,給世子留些體面。”

    郢王怒指長子,就一句話,“迎春胡同的外宅與宗學案子有無相關?”

    自打昨兒聽聞宗學事發,世子便心生忐忑,如今聽父親一問,世子臉色泛白,郢王左手給他一下子,“不爭氣的東西,咱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世子順勢就在車廂跪下了,“兒子也是被理事官算計,一時昏頭,鑄成大錯。”

    子晴先生無意看郢王教子,直接說,“殿下與世子得拿個主意。”

    “丟人現眼,這能怎么辦?!”郢王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問長子,“你自己說怎么辦?我告訴你,這事一旦查實,你世子位都得讓出來!”

    世子心下一驚,他知道眼下官學的案子,已是牽連到翰林掌院學士,聽說官學案子一旦結案,鐘學士怕連帝都都呆不得了。

    此時,世子再顧不得迎春胡同的心肝兒,緊緊抓住父親衣擺,凄聲哀求,“還得父王救我!”

    “我要怎么救你!”郢王恨不能一巴掌抽死長子,問他,“你有迎春胡同這個把柄,要怎么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