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38節(jié)
接下來母子女一起說話,榮綿的嬤嬤便退下了,林司儀依舊退立一畔。徐妃也沒法,誰叫她有前科,鄭太后下過命令,不準(zhǔn)林司儀離開榮烺身邊。 榮綿順便將介時去送大長公主的事說了,徐妃道,“大長公主難得回來,此次回嘉平關(guān),的確該去送送她老人家。” 與榮綿道,“你跟大長公主說,讓她老人家有空只管再回來,阿洋阿穎在宮里也無需掛念,咱們都是一家子,他們在宮里與在嘉平關(guān)是一樣的。” “母妃放心,我曉得的。” 徐妃笑著摩挲兒子臉頰,欣慰道,“我兒長大了。” 榮綿十二歲,已經(jīng)不慣讓母親摸臉,往后避了避。徐妃一笑,想到兒子又能出宮,復(fù)憂愁一嘆。榮綿問,“母妃,怎么了?” “沒什么。”有林司儀在側(cè),徐妃總不能說她又想起娘家了。徐妃道,“我是感慨,我兒轉(zhuǎn)眼就是大人了,能替你父皇辦差了。” 想到兒子替陛下相送大長公主,徐妃就是一臉欣慰。怕什么,兒女都是她生的。她就不信,她能一輩子窩在麟趾宮! 徐妃道,“好好把差使辦好,給你父皇爭光!” 榮綿想,這也不過是件小事。看母親這樣鄭重,榮綿道,“母妃放心吧。” 徐妃更添欣慰。 榮烺有著小孩子的表現(xiàn)欲,盡管她在孩子里頭絕對算聰明穩(wěn)重的一掛,此時,榮烺立刻說,“我也跟大哥一起去哪。” “是啊。我知道,咱們阿烺也一起去。你可得聽你大哥的話,乖乖的,知道不?” 榮烺不滿,“怎么母妃說的跟父皇一樣,我哪回惹過事了?” 徐妃看她不高興,笑道,“我這也不過隨口叮囑一句罷了。” 榮烺更不滿了,“跟大哥就千叮萬囑,跟我就隨口叮囑。” 徐妃笑,“怎么小小人,這么多刁鉆話。” 榮烺很喜歡聽人夸她,相對的,她很要面子,就不喜歡聽人說她不好的話。直待回到萬壽宮,榮烺還跟祖母說了一回,“母妃真是偏心眼兒,自己個兒沒理,還說我說話刁鉆。” 她一向口齒清楚,記性也好,學(xué)話學(xué)的半點不差。待榮烺學(xué)完一遍,氣哄哄的問祖母,“祖母你說,我有哪句話是刁鉆的?” 鄭太后道,“沒有。” “我就說嘛。從沒人說過我刁鉆,我才不刁鉆哪。”榮烺不高興的說,“母妃為什么這么說我?” 鄭太后道,“這是一種長輩式的傲慢。輩份高,年紀(jì)大,對著小孩子,就容易隨口指點評說。其實說話根本沒有細(xì)想。或者,就是理不如人時的話。你得明白,有理的人,從來只辯白道理。” 榮烺想了想,深以為然。 嘉平大長公主回嘉平關(guān),先是萬壽宮舉辦了一次宴會,后有皇長子親自相送至城門口,做足排場禮數(shù)。嘉平大長公主自然對朝廷心生感激,她這次回帝都,與太后、與皇帝都十分親近。長孫長孫女也都留在帝都為皇子公主伴讀,雖是祖孫分離,可這對孫子孫女以后前程是有大益處的。 嘉平大長公主走后,姜洋姜穎回到宮里繼續(xù)自己的伴讀生涯。榮烺這里倒是有件事,先前拒絕教她的史太傅,竟然主動要做她的師傅,給她講書。 榮烺聽到這個消息十分震驚,當(dāng)著史太傅的面兒就問了一句,“喲,您老人家失而復(fù)明了?” 史太傅:…… 第59章 榮烺心直口快,這話險把她父皇給嗆著。 鄭太后也是一幅面目抽搐的模樣。 史太傅隱隱猜到榮烺那句“失而復(fù)明”的含義,只是不能相信:縱在皇家,不意竟有此頑童! 榮烺半點不覺,她還等著史太傅的回答哪。先前不是死活不做她先生么,這是怎么啦,突然這么主動,還毛遂自薦了! 榮晟帝溫聲責(zé)備,“阿烺,對師傅得有禮貌。” 榮烺說,“現(xiàn)在還沒行拜師禮,史太傅對我而言只是大臣。” 史太傅道,“公主這話不為錯。臣在家讀了公主主持編寫的《女子防騙手札》,深感公主天資才干,故自薦為公主講學(xué)。” “就看了我的書,就成明白人了?”榮烺想,不知我的書還是藥,能治眼疾。 史太傅微微尷尬,“先前太后娘娘提過,讓臣為殿下講學(xué)。那時臣差使較忙,又兼著大殿下講學(xué)之任,不敢輕忽殿下進學(xué)之事,故而婉辭。” “現(xiàn)在有空了?” “是。”史太傅硬著頭皮,總不能說先前嫌你是公主,不給你講。 榮烺唇角吟著抹壞笑,“原來是這個。我還以為,先前史大人是因為我是公主,瞧不起我,才故作推卻哪。” 史太傅也是多少年的宦海沉浮,臉皮頗厚,“公主誤會老臣了。” “可見,您老雖上了年紀(jì),較之鐘學(xué)士還是要強些的。”榮烺道,“既然史大人自薦,您打算給我講什么課程?” “不若從經(jīng)學(xué)入手,四書五經(jīng),人人都要讀,圣人大義,老臣還算略有心得。” “那就從《春秋》講起吧。” “《春秋》是史學(xué)之事,不若從《論語》講,我聽聞殿下已經(jīng)把《論語》熟背,殿下學(xué)起來也輕松。” “其實我《春秋》也自己讀過了,你就先從這本講。”榮烺根本沒打算跟史太傅商量從哪本講,她是公主,當(dāng)然是她說從哪兒講就從哪兒講。“我對先生要求可高了,史大人您先回去備課,等您備好講,先講一節(jié)試試。也得看咱倆脾性合不合,您說是不是?” 史太傅恨不能吃兩把后悔藥,再不提給榮烺做先生的事。史太傅道,“我做先生這些年,倒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不知公主是從哪兒聽說的。” “這還不簡單。我問您,您小時候在哪兒讀書?” “在家。” “家里請的先生么?” “是。”回答到此處,史太傅已經(jīng)明白榮烺的意思了。民間請先生,若先生講的不好,也是要辭退的。 只是,他,他堂堂史太傅,狀元出身,博學(xué)大儒,在外想聽他講學(xué)的人堆山填海的多,他還是頭一回遇著,如果不行就辭退,的刁鉆學(xué)生。 憑他如今地位,誰敢辭退他啊! 憑他腹中學(xué)識,他不足以為公主師! 史太傅怒氣陡升,就是太后與陛下,都不會這樣折辱他! 榮晟帝也想說閨女幾句,對大臣還是要客氣的,萬不可這樣直接說話。 榮烺已經(jīng)瞧出史太傅不高興來著,她繞著手里的荷包穗子,“看您,有什么可氣的。孔圣人活著時,遇到這樣的事也是先暗生悶氣么?” 史太傅滿肚子氣瞬間煙消云散,“臣焉敢比圣人。臣也沒有生氣,只是臣更了解經(jīng)史之學(xué),建議殿下自《論語》學(xué)起。” “您只了解經(jīng)學(xué),您不了解我。看來,以后您得學(xué)著了解了解我了。”榮烺說,“就從《春秋》開始講。” 史太傅看向榮晟帝、鄭太后兩位家長,榮晟帝想,這稀泥可不好和。我閨女明擺著拿定主意,就得給你史老頭些顏色看。 榮晟帝把泥和個半稀,“你們師徒二人的事,你們自己商量。” 鄭太后也裝聾作啞起來,誰叫史太傅先前駁她面子的。 史太傅見兩位家長這般偏頗,也只能作罷,行禮后告退離去。 待史太傅走后,榮晟帝才說,“對師傅,以后還是要客氣尊敬些的。” 鄭太后頜首,“是這個理。” 榮烺道,“何前倨而后恭?” 前倨后恭。 這話有些不好聽。 這話有些刻薄,不過,史太傅也是自找。榮晟帝道,“太傅如今不回轉(zhuǎn)過來了么,你是公主,大度接受,顯得咱們胸懷寬廣,這多好啊。” “那我得多憋氣。”榮烺跟父親告狀,“是他先不給我面子。” “唉喲,這么憋氣,先前怎么不跟父皇說。你跟我說,我?guī)湍愠鰵狻!?/br> “他瞧不上我,我還瞧不上他哪!”榮烺一擺小手,態(tài)度比史太傅當(dāng)初更高傲百倍,“我先前根本沒把他放眼里!” 榮晟帝忍笑,“你不是公主么,原諒他一個老頭兒唄。” “嗯,現(xiàn)在能原諒一半兒了。” 榮晟帝失笑,“這還有一半兒的說法。” “當(dāng)然有了。我還得再觀察觀察,要是史太傅真的改正了他那傲慢的態(tài)度,我就原諒他。要是還瞧不起人,哼。”榮烺哼一聲,顯然如果史太傅敢輕視她,她是絕不會讓史太傅好過的。 榮晟帝道,“你不學(xué)過千金買馬骨的道理么。你包容了他,就顯得他小氣,別人都說你好。” 榮烺感慨,“馬骨多好,馬骨不會說話,也不招人生氣。” “禮賢下士么。”榮晟帝說。 “父皇您忘了,先前禮過了,人家不是沒瞧得上我么。” 依榮晟帝口才都不能說服榮烺,榮晟帝輕輕敲閨女腦門兒一記,“史太傅經(jīng)學(xué)是極好的,別太讓大臣下不來臺。” “我知道。我以理服人。” 榮晟帝心說,我看史老頭兒今天叫你那滿嘴的“理”折磨的不輕。 第60章 史太傅出身官宦,天資過人,科舉順?biāo)欤瑯s晟帝鄭太后都肯包容他,可以說一輩子順順當(dāng)當(dāng)活到胡子花白。 平生所見頑童,無一人能與榮烺比。 想到榮烺說的讓他回家好好準(zhǔn)備,再到宮里給她講學(xué)。史太傅就一肚子憋氣,可再一想到,榮烺設(shè)的那刁鉆條件,竟然還要看他這先生合不合適! 他給皇長子講學(xué),皇長子都?xì)J慕他學(xué)識! 一個公主,竟然這般刁蠻! 視線落在書桌上精美印刷的《女子防騙手札》上,史太傅深呼吸一口氣,心下默念,就當(dāng)為了朝廷萬年基業(yè)。 史太傅能做到太傅,當(dāng)然不止才學(xué)過人這樣簡單,他雖傲倨,可每次都傲倨的很是地方,踢到鐵板撞到頭還是頭一遭。 史太傅是承認(rèn)榮烺頗具才干的,正因如此,史太傅認(rèn)為,應(yīng)該對榮烺進行一些引導(dǎo)。皇室女子與皇權(quán)離得太近,太后掌權(quán)還說得過去,畢竟母以子貴。 公主安享尊榮,為天下女子表率便好。 像榮烺少時便顯崢嶸之人,很難說以后會不會干涉朝政。 女子涉政,好在榮烺是公主,可正因如此,才更需引導(dǎ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