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20節
“肚子是好了,我背癢。” 給抓抓背,“還癢不?” “不癢了。林mama,你給我講個故事吧,我覺著我得聽著故事才能睡著。” “只講一個。講完就不許說話了,乖乖睡覺。” “好吧。” 待林司儀講完第三個故事,憑榮烺再怎么叨叨,林司儀只管閉著眼睛不說話。榮烺終于覺著沒趣,乖乖的合上眼睛,不多時就睡熟了。 聽著榮烺均勻的呼吸聲,林司儀心中歡喜凄涼,百味雜陳。暗夜中,她忍不住輕聲嘆息,“殿下,我的小殿下……” 第31章 第二天一早,榮烺就讓林司儀把她的帖子交給萬壽宮的內侍,經鄭太后同意讓內侍出宮一趟,將帖子送至她所請的各閨秀家,請她們明天來宮里賞花。 鄭太后瞅瞅窗外黃葉凋零,樹葉空曠,問榮烺,“你這明天打算賞什么花啊?” 時節已是入冬,榮烺穿著簇新的毛毛衣,一指案頭水仙,“水仙臘梅,都開花的。” 鄭太后一樂,隨榮烺自去張羅。 用過早膳,榮烺就與小伙伴兒們一起去清音閣讀書。今日是鄭氏的《貞烈傳》的課,榮烺想到一事,同林司儀道,“林mama,你去跟祖母說,就說是我說的,史書上有些事兒沒明白,讓齊師傅巳正過來一趟。” 林司儀略遲疑,提醒榮烺,“齊尚書可是一部尚書,平日里不知多少大事要處理。” “耽誤不了多少功夫。你去跟祖母說,行就行,不行也沒事兒。”榮烺倒也不強求。 林司儀安排好榮烺上課時的茶水,吩咐大宮人仔細服侍,便去辦這事。 鄭太后正在與榮晟帝商議朝政,聽到林司儀的回稟,榮晟帝一思量便知是何緣故,笑著同母親道,“這必是昨日御史惹出的麻煩。” 御史敢置疑榮烺學騎射引壞帝都閨閣風氣,榮烺昨天就很生氣,今兒這是找幫手哪。鄭太后也是一樂,對榮晟帝道,“這人選尋的不錯。”齊康官居禮部尚書,要說嘴皮子能不遜御史臺的,便是禮部一幫成天鉆研禮教、籌備重大典儀、主持科舉、遴選人才的禮部了。 榮晟帝道,“這么一點小事,我訓斥御史幾句,讓他們消停些便罷,何需大張旗鼓。” “這事關系到一場拐賣案子,不將這案子破了,訓斥御史不妥,畢竟他們是拿案子起的頭。”鄭太后道,“隨阿烺去吧。” “阿烺是公主,宣召外臣,是否妥當?”榮晟帝踟躕說道。 “若不經你我,貿然宣召外臣,自然不妥。她特意打發林司儀過來回稟,就是經我們同意,也便合禮數了。” 榮晟帝未再反對,只是說一句,“這起子御史。” 鄭太后令內侍去內閣傳話,令齊康巳正到清音閣覲見。 齊尚書接到太后口諭就有些糊涂,想著太后若宣他,自然是到萬壽宮。清音閣是公主讀書的地方,今天是公主讀書的日子,并沒有他的課程,怎么太后讓他到清音閣去。 這次宣召有些蹊蹺,齊尚書瞅瞅時辰,提前過去。j 他先到萬壽宮給鄭太后請安,鄭太后道,“是阿烺,說有事尋你。你是她的師傅,她學問上有些不解,想請教你。” 齊尚書看鄭太后沒有旁的吩咐,便道,“那臣先過去恭侯殿下。” “去吧。” 見鄭太后竟沒有半點旁的吩咐,可見就是榮烺要見他。榮烺如今不過剛剛讀書,這位殿下自然資質出眾,齊康自己就是少年登科,一等一的俊才,但齊康也不敢說自己天資就勝過榮烺。 不過,榮烺年紀尚小,初初讀書,即便功課有不解之處,太后娘娘便能為其解惑,焉何要宣召自己。 可知,公主宣召,為的并不是學問上的事。 齊康一時猜不透榮烺宣召他的用意,便辭出萬壽宮,往清音閣而去了。 此時,榮烺正在跟隨鄭氏學習《貞烈傳》。 她學此書有些日子了,《貞烈傳》并不長,鄭氏五天講一個時辰,所以,到現在也才講了大半。js 榮烺今天是想跟鄭氏商量一件事,“姨媽,我聽說,當今帝都,姨媽對《貞烈傳》造詣是最高的。” “可不敢這么說,人外有人。我對《貞烈傳》也只略通一二罷了。”鄭氏對誰都是溫溫柔柔的模樣,與孩子們說話也是慢慢的來,既有耐心,又有愛心。 “我聽說,現在讀的《貞烈傳》注釋本,是姨媽年輕時做的注釋。” “是啊。這些年雖有些心得,卻沒有字斟句酌的再做注釋。不過,講的時候,我也都講進去了。” “可我覺著,這書更有深意。”榮烺道,“就譬如顯德皇后說,女子以德淑賢貞,柔順為要。我請教姨媽,何為順?” “順自然是順從之意。” “那是順從誰的意思呢?”榮烺繼續問。 “在家順父,出嫁順夫,夫亡順子。” “姨媽解的自然好,但我想,還有一層,順,乃順應天意。”榮烺舉例,“譬如當年太.祖起兵,是順應天意。顯德皇后既為太.祖發妻,女子不是有規勸丈夫之責么。太.祖身為前朝之臣起兵,顯德皇后為何不勸,顯然是知太.祖此舉是乃是順應天意。” 柔順之人并不擅機辯,何況鄭氏還覺著榮烺說的并非沒有道理。 榮烺繼續道,“還有,當年我父皇登基,權臣欺主。皇祖母若如《貞烈傳》中所言,后妃不涉政事,豈不是要坐視權臣欺主,把控社稷么?” “祖母當時挺身而出,誅殺權臣,便是順應天意之舉。” 榮烺道,“女子當有美德,當柔順貞靜,但我想,這里面有更深含義。” 鄭氏點頭,“是。殿下一提醒,的確是這個意思。” 榮烺見鄭氏認同她的說法,笑了笑,“還有,《貞烈傳》里說,女子當靜,心靜身靜,不以舞槍弄棒為能事,針指女工方為本分。”j “這話多為釋義女子就當學習針指女工,可我聽齊師傅講史書,當年太.祖皇帝被困襄州,便是孝慈皇后率兵救太.祖脫困。如果當時孝慈皇后不懂武功,不精騎射,豈能救太.祖于危難呢?” 榮烺把這些天學習的疑惑結合學到的歷史都講了出來,她說,“不以為能事,應是不炫耀武功之意。針指女工為本分,何為本,德為本。在德之前,針指女工不過小技,不值一提耳。” “所以,姨媽,您既精《貞烈傳》,這些年且有心得,何不重釋此書,以令天下女子知顯德皇后真意呢?” 面對榮烺的建議,鄭氏一時愣住。 榮烺心里惡狠狠的說,這些臭嘴巴御史,不是說我學騎射不合《貞烈傳》么,你們懂個什么《貞烈傳》! 都是些不懂裝懂的家伙胡言亂語! 站在窗外,抱著青銅小手爐的齊康大人,指尖兒無意識的輕輕敲擊幾下,目光望向檐拱之外,更遠天際。 第32章 鄭氏本就是個沒啥主意的性格,給榮烺三說兩說動了心。鄭氏道,“如今我在家也清閑,倒有空重新注釋。” “那這事便托給姨媽了。”榮烺道,“《貞烈傳》是咱們女孩子的閨中讀物,必得與時俱新才好。姨媽不妨比照國史,新注《貞烈傳》。等中午我就跟祖母說一聲,請祖母下個諭,更加名正言順。” 鄭氏笑應,“好啊。” 榮烺把重注《貞烈傳》的事跟鄭氏商量好,下課的時辰也就到了。 鄭氏還要到萬壽宮辭鄭太后,下一節課是楚夫人的課,教授樂理。 楚夫人到時也看到齊尚書正在窗外等,還有些奇怪,想今天是她的課,并不是齊尚書的課。 齊尚書對楚夫人微微頜首,楚夫人致意后便去一畔的暖閣等侯。 鄭氏課程結束出來,榮烺幾人是有一刻鐘休息時間的,一般這功夫,就是幾個孩子喝水吃點心,說會兒話。 齊尚書進屋拜見公主殿下,榮烺高興的說,“齊師傅你來了,坐。” 立刻有倆宮人搬張椅子給齊尚書,齊尚書坐下,“殿下特意宣我,可是有什么吩咐?” “不是吩咐,是有事情想聽聽齊師傅的看法。” “殿下請講。” 榮烺便將御史上書的事說了,榮烺頗是氣憤,“我真不知道上書的御史怎么想的?有女子學騎馬跟師傅私逃,就是學騎馬的過失?女子從此不習騎射,便不會有這樣的事?真是荒謬,腦袋有問題。” 這件事齊尚書身為內閣之一,自然是知曉的。 齊尚書問,“那殿下是想臣做什么?” “不是這個。我對朝廷的事也不太了解,想問問齊師傅,這件事如何處理比較好。” 原來是問策。 齊尚書心說,公主殿下您可真聰明。 依榮烺的年紀,她當然不清楚這類事情的解決方式。不過,齊尚書問,“太后娘娘和陛下怎么說?” “父皇說御史這話很牽強,不過,上書奏事是御史臺本分,不能不讓御史說話。祖母也沒說什么。” 齊尚書接著問,“那殿下是怎么打算的?” “這事歸根結底是御史無知,我是個心胸寬闊的人,打算以理服人。” 榮烺一說這話,邊兒上鄭錦幾個紛紛點頭,跟齊師傅說,“得叫那起子無知的御史心服口服才好。” 齊尚書把笑意忍肚子里,“那殿下打算怎樣以理服人?” “我琢磨著,御史既然是從這樁拐帶案起的頭,這事兒得待案子查清才好說。”榮烺對查案是完全不了解的,她要托付齊尚書的是旁的事,“我擔心的是,案子也不是說查清就查清的,丟東西還得找許久,何況是個大活人。在追查案子的時間內,如果有人再叨叨這件事,齊師傅你幫我把那些人壓下去。” 看來,公主已經有了處事的主意。 的確是需要他幫點小忙。g 齊尚書一口應下,“殿下放心,案情未清之時,御史再作議論,未免偏頗。臣秉承為臣之道,自然會為殿下說話。” “等這事了了,我再一并謝齊師傅。” “殿下客套了。這原也是臣的本分。” 榮烺接下來還要上課,將這事拜托給齊尚書,她就繼續讀書了。 倒是齊尚書關心的問,“殿下,要不要臣幫殿下打聽著案情進度,及時告知殿下。” 榮烺說,“這事兒無需勞煩齊師傅,只要不是傻子,三五日還破不了這案,也就稀奇了。” 齊尚書一樂,“那臣便告退了。” 榮烺讓林司儀送齊尚書出去。 榮烺這事兒辦的俐落,半點沒耽擱楚夫人的樂理課。樂理課結束也就快中午了,榮烺問,“夫人,楚將軍是帶什么兵的?” “外子掌朱雀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