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11節(jié)
饒是榮玥也非擅與人爭長短的性格,也不覺著這是個好消息。 王姨娘是她爹的妾室,榮玥所有弟弟meimei都是這位王姨娘生的。如今,王姨娘又有身孕…… 榮玥很關(guān)心母親,“娘,我去宮里后,爹來過你這兒不?” “世子很忙的,何況王姨娘有身孕也要多照顧,我都讓他多去王姨娘那兒。”鄭氏含笑間煮好一壺茶,給閨女倒一杯,“王姨娘也三十歲的人了,雖然前頭生出好幾胎,到底不比二十幾歲。我讓世子多陪陪她,以后好多多的為家里開枝散葉。” 休沐也只一日,第二天一早,幾位姑娘就要早早起床,坐車入宮,繼續(xù)陪公主念書。 課休的時候,榮玥跟榮烺說起戴帷帽的事,“我祖母說,因為齊尚書是外男,我們都該戴帷帽。” “咱們聽課的時候,屋里十來個服侍的侍女,外面也有宮人內(nèi)侍,這還怕有什么逾矩的事不成?”鄭錦道,“玥玥姐,王妃娘娘實在多慮了。” 顏姑娘也說,“現(xiàn)在不似以前了,我看街上也有婦人女子走動。聽說,朱雀街一酒鋪,請了婦人當壚賣酒。” 鄭錦頗是吃驚,“那有人買么?生意怎么樣?” “豈止有人買,買的人都要排長隊。聽說生意好的不得了!”顏姑娘惋惜,“可惜咱們早上就得進宮,不然經(jīng)過朱雀大街時就能看看了。” 榮烺來了興致,“那什么時候有空,咱們出宮瞧瞧熱鬧?” 榮玥也好奇,“還有這樣的事啊?我祖母說,女子都不能見外男的。” 榮烺說,“那得多憋的慌啊。” 郢王妃也是說到做到的人。 第二天進宮給鄭太后請安,順帶發(fā)表了下對于齊尚書課程,最好讓女孩子戴帷帽的意見。郢王妃道,“我家云安也讀過史書,要依我說,不妨請個女先生給孩子們講講史,也就罷了。” 云安是郢王妃的女兒。 鄭皇后已回鳳儀宮處理宮務(wù),順柔長公主在畔,聞言輕輕一嗔,歪頭看窗外陽光樹影。 “帷帽那是幾輩子前的事兒了。”聽郢王妃說完,鄭太后方道,“你以為宮里讀書像你聽的那些話本子里的,滿屋子就一位先生、一位小姐并一位丫環(huán)?堂堂皇家,內(nèi)有女官宮人,外有內(nèi)侍隨從,在我壽安宮隔壁,什么地方于禮不合了?” “倒是你,閑了少聽些話本子,你有空多勸勸郢王,你們都上了年歲,修身養(yǎng)性,平安康泰,比旁的都強。” 郢王妃一片好意,沒想到挨這么一頓數(shù)落。 郢王妃心下不是滋味,想當年母后在時,她何嘗被人這般排揎過。望著郢王妃臉上的失落,鄭太后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道,“就是母后在,也會贊同我的想法。你說呢,二弟妹?” 郢王妃勢不如人,連忙賠笑,“那當然。” 鄭太后輕輕一笑,轉(zhuǎn)身說起旁的話來。 第17章 郢王妃討個沒趣,未在萬壽宮久坐,便起身告辭了。 鄭太后也未久留她。 邁出萬壽宮輝煌的正殿,沿漢白玉石階而下,穿過植有兩棵古松的庭院,秋天的日影似乎都有些蕭瑟起來,郢王妃回頭望一眼懸在正殿殿門之上的巍峨巨匾,萬壽宮三字熠熠生輝。 郢王妃抿一抿干澀的嘴唇,帶著侍女緩步離開。 她與鄭太后多年妯娌,彼此間還算了解。鄭氏女子素來缺乏柔順之美,鄭太后掌權(quán)后更是如此。 郢王妃嘴上不說,心里是極瞧不起的。 哪怕鄭氏三代人都權(quán)掌后宮,郢王妃依舊瞧不起鄭氏。 她原本打算,出于宗室忠心提醒鄭太后一聲,奈何鄭太后不識好人心。如此,郢王妃自認也盡了心意,反正她不虧心! 先時,郢王妃原打算,若鄭太后納諫,或令女孩子們戴帷帽,或者另擇女先生,也就算了。 既然鄭太后一意孤行,郢王妃可不是那些溜須拍馬的命婦,不論旁人如何,她家的女孩子是要遵顯德皇后之訓的。 至于榮玥,這個長孫女,郢王妃原是想直接帶榮玥回家的。 這伴讀,不當也罷。 只是,也不知鄭太后以后更做出何等顛狂行為,留榮玥在宮中,也能替她留意宮中之事。 哎,為大局,只能犧牲這孩子了。 郢王妃在心里默默的想。 郢王妃失意的離開萬壽宮,正遇到榮晟帝御駕過來。 榮晟帝令肩輿暫停,郢王妃上前行禮,榮晟帝倚著靠背的身子微微坐直,向前稍傾,溫言道,“嬸嬸不必多禮。怎么這會兒就走了,不多陪母后說說話。” 郢王對榮晟帝忠心耿耿,郢王妃頗敢說話,“話不投機。我先走,倒省得你母后不悅。” 榮晟帝唇角含笑,“這是哪里話。你們妯娌拌嘴不成?什么事,朕幫你們說和一二。” 郢王妃便將她所擔憂的事說了,“我并不是擔心宮中禮法,也不是有什么私心,阿玥都大了,該懂的道理小時候都學過了。我是擔心小公主,少時沒有男女大防的意識,難道待年長再學嗎?” 從郢王妃說起來龍去脈,榮晟帝一直含笑聽著,他簡直眉頭都未蹙一下。待郢王妃連說帶抱怨的將事情說完,榮晟帝道,“我當什么事,這點兒事也值得你們老妯娌姊妹拌嘴。這多大點事,嬸嬸莫惱,嬸嬸原是一片好意,朕與母后心里都明白。只是我觀歷代史書,倒也不必這樣風聲鶴唳。且不說這是禮部尚書教導公主學問,前朝時,女子參軍打仗載入史冊,視為美談。” “顯德皇后的《貞烈傳》,自有教化引導之意。男女大防,這不必說,也是要有的。不過,凡事都講究一個度,過猶不及嘛。嬸嬸就放心吧,有朕,有母后,嬸嬸只管安心。”榮晟帝吩咐內(nèi)侍,“這入秋了,取兩斛珍珠來,給嬸嬸串珠花玩兒。” 人與人真得講究個投緣。 郢王妃與鄭太后,那是多年就有些個不對付。 這些年估計郢王妃的心氣兒散了不少,再加上郢王對榮晟帝忠心耿耿,郢王妃也與榮晟帝頗為親近。 同樣是被拒絕,從鄭太后那里出來,郢王妃就暗氣翻涌,險氣出內(nèi)傷來。但話從榮晟帝嘴里說出來,郢王妃就眉開眼笑的,笑道,“我上了年紀,也愛叨叨,陛下不嫌我嘴碎就是了,哪兒還能要陛下的珍珠。” “嬸嬸年歲正當,這珍珠不配嬸嬸都糟蹋了。” 郢王妃又是一陣笑,這才拜別離去。 郢王妃走后,榮晟帝的笑也漸漸收了。肩輿進入萬壽宮,院中宮人內(nèi)侍悉數(shù)行禮,榮晟帝進去,向母親請安。 順柔長公主見榮晟帝,知道這是剛下早朝,恐怕要說朝中事,遂起身道,“母后、陛下,我還有些事,就先告退了。” 榮晟帝道,“內(nèi)務(wù)司那里有新供的珍珠,我打發(fā)人給皇姐送了些去。” “好端端的,陛下怎么賞我珍珠?”順柔長公主問。 “皇姐現(xiàn)在是我閨女的先生,朕怎么能不多送些束脩?” 一句話逗的大家都笑了。 “那我就大方受了。以后再有這樣的束脩,陛下只管著人大方送來便好。”順柔長公主一笑告辭。 “皇帝今天怎么這么高興?” “先時是因新政失敗,我心里既懊悔,又覺著愧對母后,也覺著有些沒面子。”榮晟帝難得這樣坦誠,把“沒面子”的話都說出來了,“母后您這樣有才干的人,是不理解平庸人的苦惱的。” “打小登基,先時我們受權(quán)相欺負,那時我苦于年紀小,只能讓母后保護我。后來,漸漸大了,讀了那么多明君典故,我也想成為一代明君。看母后處理朝政也不難,我打小就跟在母后身邊學的,結(jié)果,自己一接手就什么都沒辦成,還致使朝中重臣對立,就連我也受了蒙騙。我心里懊惱極了。越懊惱,越不想承認自己的無能,非要嘔這口氣。” 榮晟帝起身跪在母親面前,羞愧的說,“兒子前幾天就想明白了,其實心里早就明白,心里也知道母后容讓兒子,才這樣與母后放肆。” 這一番肺腑之言,鄭太后也頗為動情,手不禁落在兒子肩上,“你能明白,我這片苦心就算沒白費。咱們至親母子,嘔氣也是一時。無非就是看你生氣,我多疼疼孫子孫女罷了。” “那不行。母后心里還是得最疼我才行。” 鄭太后好笑,“你都多大了,還跟孩子們吃醋不成。” “不是吃醋不吃醋的事兒,我就覺著,在母后心里我最重要。” 繼前幾天母子共膳后,榮晟帝主動服軟,母子倆算是放下芥蒂,重歸于好。榮晟帝說了些早朝事,母子倆商議過朝中大事,說到閑篇時,榮晟帝才提及過來壽安宮遇到郢王妃的事,“我說二嬸也思慮太過,勸她幾句,讓她回府去了。” 鄭太后輕哼一聲,“她們孫家人,慣常會說些大道理,實際一個個的,比誰都會裝模作樣。” “在外可別這么說,顯德皇后也是孫家人。”榮晟帝還是很注意物議的。 “說說又何妨,顯德若非太.祖發(fā)妻,焉配享今日供奉。” 中午榮烺放學就見到父親在祖母這里,不禁十分高興,拉著父親的手說,“父皇中午跟我們一起用膳。” “虧得閨女留我。”榮晟帝逗閨女,“就是不知道你祖母樂不樂意?” 榮烺小孩子認真,立刻跟祖母說,“祖母,咱們留父皇一起吃午飯吧。不止午飯,晚飯也一起吃,等大哥下午放學,咱們一起多熱鬧啊。” 鄭太后點點頭,“好吧。看在咱們阿烺的面子上。” 榮烺頓時十分開心。 榮晟帝喜歡孩子,問了閨女上午學了哪些功課,捎帶榮玥幾人也得榮晟帝順帶問了幾句。三個小姑娘也很榮幸啦。 于是,待三個小姑娘第二次回家休沐,都給家里帶回了,陛下與太后娘娘極為和睦的事實證明。 第18章 郢王妃帶著榮晟帝賞賜的珍珠回府,細思量起來與在家逗鳥的丈夫感慨,“若以往,陛下是再不能贊同太后那些話的,為女子者,自當溫柔賢淑、貞靜自持為要,莫說與外面這樣面對面的讀書,便是讀書也不必看那些史書,只讀顯德皇后所著《貞烈傳》還罷了。” 郢王妃嘆口氣,“陛下縱心里認同我,眼下也是不能說的。” 聽罷宮中之事,郢王頓時也沒心情逗鳥了,長嘆一聲,“可見父皇之遠見,婦人干政,便是禍亂之首。” 老夫妻兩個感慨鄭太后弄權(quán),架空陛下。 殊不知在宮里,榮烺快言快語,吃過午飯,在祖母這里午睡的時候,她現(xiàn)在有自己的院子,也時常中午跟鄭太后一起午睡。榮烺就問了,“祖母,郢叔祖母有沒有來啊?” “你這消息倒靈通。” “不是我消息靈通。玥玥姐說,郢叔祖母在家就說了,要進宮來面諫您,給我們提意見。” 鄭太后看她躺在枕頭上眼珠靈動,心下有些想笑,故意逗榮烺,“我覺著,你郢叔祖母說的也有理,是該戴個帷帽。” “什么?!”榮烺翻身坐起來,“那得多悶啊!”她還扯過帳幔往臉上一蒙,跟祖母說,“就這樣!氣都不透!我都要喘不過氣來了!” “祖母,你可不能答應這個啊!再說,就是戴帷帽,也不該我們戴,讓齊師傅戴好了。” “你這是怎么想出來的,齊尚書是男人,郢王妃說讓你們戴帷帽,是擔心你們被外男看去相貌。” “相貌為什么不能看?” “這就是禮教吧。顯德皇后說,女子也要少出門。” “不出門難道成天悶在家里?我看《蜀山耕種圖》上,就有女子在種田。” “大概是著此書時比較急切,沒考慮周全。” “戴帷帽也是不周全啊,又不是不能見人,干嘛要蒙面?我聽阿顏說,現(xiàn)在朱雀大街都有當壚賣酒的女子,生意好的不得了。可見外頭也有女子做事。”榮烺把紗帳從臉上移開,很篤定的說,“可見顯德皇后的書有些過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