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8節
齊尚書便由榮烺所提問題,講一講開國后諸功臣得失,有些能清正自持如顏家,延續至今。有些如那十一位被打入逆臣錄的義士,身死名敗,家族亦是曇花一現,如今早不知飄零何方。 齊尚書口才不錯,講起來娓娓動聽。尤其史書本就故事性強,齊尚書還能穿插些小故事,并不是打入逆臣錄就再無可取之處,每個人都有善惡雙面。 榮烺年紀小,齊尚書講半個時辰,就讓女孩子們歇一歇。他自己也要喝茶潤潤喉,順帶問問公主有沒有不明白的地方。 榮烺沒覺著哪兒不明白的,榮烺挺愛聽故事,還催齊尚書,“齊師傅你喝完茶就快講吧,我一點兒不累,我不用休息。”覺著齊尚書雖然書講的不錯,就是有點愛休息。看著挺年輕的,體力有點不濟。 齊尚書放下手中的雪白茶盞,只好說,“殿下真是勤勉。” “齊尚書這樣淵博的人給我講書,我怎么能懶惰懈怠呢?”榮烺一向嘴甜,她也從不因自己是公主就高高在上。 這樣哄人的話,從孩子嘴里說出來就格外好笑。齊尚書還得一本正經地拿起書本,“那臣就繼續講了。” 齊尚書還是維持自己的時間表,半個時辰休息一次,待講完一個時辰,就讓學生們自由討論。 榮烺說,“今天聽著,好人跟好人都是相似的,壞人同壞人也是相似的。” 齊尚書聽出些味道,輕輕頜首,“這話怎么講?” “齊師傅你看啊,太.祖皇帝當然是圣人,還有顏文襄公,生活很儉樸,為人很謙遜,治家也很嚴謹,做官很清廉,處事很公正。像那些被寫入逆臣錄的,基本都是,貪墨、枉法、欺民、結黨、謀反。” 榮烺伸出手指數了數,看榮玥幾人,“基本都這樣,是不是?” 幾人都點頭,榮玥膽子小,小聲說,“我聽著怪可怕的。” “玥玥姐,不用怕,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榮烺安慰榮玥,鄭錦也說,“史書上都是發生了的事。” 榮玥說,“我祖母說,女孩子,少聽些打打殺殺的事。” 榮烺道,“叔祖母是上了年紀,膽子小。咱們年輕,又是大人了,當然不能像叔祖母那樣了。你看我祖母就很有膽量,我祖母就經常看史書。” 榮玥本就是個沒什么主意的姑娘,叫榮烺這樣一說,她也覺著挺有道理。榮烺接著補了句厲害的,她問榮玥,“玥玥姐你說,是我祖母有見識,還是叔祖母有見識?” “當然是太后娘娘。”榮玥想都沒想便答了。 “這就是了。你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跟著對的做,那肯定就是對的。” 這句話立刻說服了榮玥,榮玥定定神,看榮烺比自己小四歲,卻來安慰自己。她是做jiejie的人哪,榮玥鼓起勇氣,“阿烺你放心,我慢慢練著,膽子肯定能練大的。” “肯定能的。”榮烺很肯定的鼓勵玥玥姐。 齊尚書觀看一場女孩子間的友誼,強忍著看天的沖動,等女孩子們把情緒調整好。榮烺安慰好榮玥,還記得齊尚書之前的問題,跟三位伴讀說,“咱們繼續討論齊師傅剛剛的問題吧。” 榮玥光顧著害怕了,那是啥觀點都沒有。 鄭錦性情爽快,想了想說,“這些罪臣辜負了太.祖皇帝的恩德,也算罪有應得。” 顏姑娘說,“我覺著,為人要有大些的志向。如果當初追隨太.祖皇帝起兵,就是為了以后高官厚爵得享富貴,這人的追求也就是富上加富,貴上加貴。而富貴是沒有盡頭的。如果這人的志向是齊家、志國、平天下,以報國家、安黎庶為己任,便不容易為富貴權勢迷眼,也就不容易犯下那許多罪責吧。” 齊尚書點點頭,“說的都不錯。”收拾教材,“今天的課就到這兒吧。” 榮烺怪遺憾地,“這就講完了?” 齊尚書道,“今天的講完了,后一早還是臣的課。” 榮烺頭一天上課,癮特大,問齊尚書,“齊師傅,你只問我們有什么想法?你講這段歷史,有什么不一樣的看法沒?” 齊尚書拍拍手里的書,“凡能入書者,無一凡品。大善大偽大jian大惡,都是一生。” 等半天沒等到后半截兒話,榮烺見齊尚書起身一禮,“殿下,您還有接下來的課,臣告退了。” 榮烺問,“剛你那話說完了?” 齊尚書點頭,“完了。” “怎么都覺著像句半截話。”榮烺說。 齊尚書莞爾,“那臣就再補上一句,臣每讀史,翻閱先人事跡時,難免會想到自己,有時會問自己,我更愿意如何度過一生,做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榮烺道,“肯定得是個名垂青史的名臣吧。” 齊尚書看她包包頭一眼,覺著公主天真可愛,不禁唇角微翹,與她道,“殿下,你愿意做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榮烺率真坦白,“我想像祖母一樣,賢達明理。” 對上榮烺清澈目光,齊尚書緩緩收了笑,“那需要付出很多的辛苦,很多的努力,那可不是一條容易的道路。” “那公主得加倍用功讀書了。” 第13章 休沐日 齊尚書告辭后,榮烺幾人又上了一節音樂課,學了識譜,就到了中午的休息時間。 于是,幾個小姑娘就挎著小書包放學回壽安宮了。 壽安宮。 聽到窗外傳來熟悉的稚嫩又清脆的說話聲,鄭太后放下手里的奏章,轉頭看向窗外。果然就見幾個小姑娘回來了。走在最前頭的就是榮烺,她年紀最小,個子也最矮,但走路可帶勁了。 小腦袋揚的高高的,小步子踩在地上,一只手撫弄著書包帶,走的又快又穩。 鄭太后不由露出笑意,對女官道,“把甜羹端上來。” 另外一上年紀宮人迎了出去,站在殿前向榮烺見禮,“殿下放學了。” “柳嬤嬤,你回來了!”榮烺高興的跑上前,柳嬤嬤已經俯下身,榮烺一下子就撲到柳嬤嬤懷里。柳嬤嬤抱起她來,對榮玥等人頜首致意,就抱著榮烺殿里去了。 鄭太后笑著說,“怎么還叫阿柳抱你進來。” “我想柳嬤嬤了。”榮烺從柳嬤嬤身上下來,給祖母行過禮,問柳嬤嬤,“柳嬤嬤你大安了吧?我讓陳司膳給你帶的紅稻米,你吃了沒?” “謝殿下惦念,奴婢都吃了。”柳嬤嬤道,“一月不見,殿下長高了許多。” “是吧。”榮烺歡快的說,“我都上學了!以后我就是大人了!” 柳嬤嬤是鄭太后身邊的老人兒,原是陪鄭太后嫁進宮的侍女,一直陪伴在鄭太后身邊。前些天生病出宮調養,鄭太后時常打發人送東西過去,榮烺跟柳嬤嬤也很有感情,也會準備東西讓宮人一起送去。 如今柳嬤嬤痊愈回宮,榮烺特別高興。 “殿下累不累,喝點甜羹吧。娘娘特意吩咐備下的。”柳嬤嬤親自接了宮人手里的甜羹遞給榮烺,榮烺雙手捧著喝了小半碗才說,“我不是很餓,中間吃了兩塊蜜桃糕,但一見甜羹就想喝。” 大家都眼中含笑,榮玥等人自然也有甜羹喝。 喝過甜羹,不必鄭太后問,榮烺就一長一短的把頭一天上學如何如何同祖母說了。總的來說就是一句話,兩位老師都很好。 看她這樣高興,鄭太后也笑了。 待用午膳時,榮糧比平時也沒少吃。倒是榮玥幾人,約摸是喝過甜羹的緣故,吃的略少些。 鄭太后打發宮人給大皇子那邊送了兩樣時令菜,并同宮人道,“與大皇子說,如今天熱,不必過來謝恩。等傍晚他放學再過來是一樣的。” 宮人提著食籃去了。 待午膳后,因夏天晝長夜晚,中午又熱,孩子們都有午睡時間。榮烺不回自己屋,她第一天上學,她想跟祖母睡。 鄭太后素知道她,她哪里肯睡,躺在大床上,像只快活的百靈鳥般,又把自己第一天上學的心情跟祖母訴說了一遍。 鄭太后拍拍她的背,“睡會兒吧,以后每天都得讀書。” “我一點兒不困。” “那叫林司儀來給你念會兒經。” “那哪兒是念經啊,那是叫我吃安神散哪。” 鄭太后忍笑,“那你是自己睡,還是吃安神散睡。” “我自己睡。” 榮烺往鄭太后懷里拱了拱,小小身子熱乎乎的,好在鄭太后這里并無暑熱。祖孫倆都不再說話,不過一會兒,榮烺就睡熟了。 鄭太后把她頭擱矮枕上,肚子上搭件薄被,自己也瞌目休息。 幾位姑娘回房后也沒有立刻就睡,頭一天在宮里讀書,感觸都挺深。 鄭錦躺在床間,悄悄回憶了下齊尚書俊美的相貌。 另一房間的顏姑娘略有不安,想著如今帝都顯赫人家,請先生教姑娘讀書識字的人家不在少數。畢竟,大家都知道,太后娘娘喜歡有學識的女孩子。 只是,在家讀書時,都是女先生教導。 顏姑娘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女子也可以跟隨有學識的男性做師傅,學習學問。 哎,有點不安,覺著似是于禮不合。 但縱顏姑娘是閨中女子,也聽聞過齊尚書的才名,齊尚書二十歲便奪得春閨之首,有名的青年才俊。 這樣的人教自己學問,顏姑娘心里又覺十分榮幸。 榮玥就跟自己的丫環燕鳴說,“怪不得母親說,宮中是極能長見識的。學的東西也跟家里不一樣。” 燕鳴道,“是啊。不過姑娘早會彈琴,這回要跟著公主再學一遍了。” “溫故知新嘛。”榮玥有些想念母親,“就是我這進宮來,母親就只能一個人用飯了。” “姑娘就放心吧。您在宮里好好的,夫人才能放心啊。” 榮玥悵然的點點頭。 榮烺沒幾天就察覺出榮玥仿佛有心事,她悄悄問起榮玥,是不是不習慣住在宮里,還是想家有為難的事。 榮玥說沒有,榮烺就開始猜猜猜,“吃的不合胃口?還是有人背地里欺負你了?你想家了?” 榮玥是個老實性子,被榮烺猜的怪不好意思,就跟榮烺說了,“以前都是我陪我娘一起用飯,現在,家里就剩我娘一個人吃飯了。” 看榮玥擔心的模樣,榮烺說,“嗯,正好今天有內務司送來的葡萄,我吃著怪甜的。我跟林mama說,打發人送給姑媽一些。也給鄭家伯母、顏夫人都送一些。” 榮烺生于宮中,耳濡目染,天生就知道給人送東西是一種重視的行為。她還說,“玥玥姐你要是有什么話跟姑媽說,就寫一封短信,我著人一起送去。” 榮玥連忙說,“怎么能從宮里向外傳遞信件呢?這是絕對不行的。” 榮烺就問榮玥鄭氏姑媽還喜歡吃什么水果,榮玥說,“我娘除了不吃梨,不挑旁的水果。” 榮烺便讓林司儀又添了樣蜜桃。 事后,榮烺同林司儀道,“我只顧著自己高興,也沒想過,玥玥姐她們每天陪我念書,就得離開自己的家跟我住在宮里。要是我離開祖母,我得多想祖母啊。她們肯定都很想家。” 林司儀看她悶悶的,安慰她說,“陪殿下讀書,是求之不得的榮幸。” 榮烺的年紀,還不太明白這話里的意思,她不解的望向林司儀。林司儀溫聲道,“等殿下大了就懂了。何況,幾位姑娘性格不一,殿下留心細看,也不都似玥姑娘一樣,這樣思念家的。” 受林司儀的提示,榮烺留心鄭錦、顏姑娘,的確,除了初進宮時略有拘謹,她們倆很快就適應了在宮里的生活,也不像有心事想家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