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6節
第9章 榮玥 郢王世子妃進宮請安,也帶了女兒一起。 郢王是宗室,世子妃鄭氏又是鄭太后嫡親的侄女,一向親近。既是做公主伴讀,干脆直接住在宮里,如今也算順帶養在太后跟前,于閨女前程也有好處。 榮烺與這位名玥的堂姐早便相識,前幾天榮烺生辰,榮玥還親自繡了一個荷包送給她做生辰禮。 榮烺見榮玥進宮很高興,拉著榮玥的手同鄭太后鄭皇后說,“祖母、母后、姨媽,我帶玥玥姐去看看屋子。” “去吧。”鄭太后讓小孩子自己去玩兒。 鄭皇后同jiejie道,“頭幾天就收拾出來了,孩子們都住一處。阿烺還提前讓尚服局提前預備下擺設玩意兒、衣裳寢具,別等玥玥進來,那邊兒再現成收拾。” 鄭氏秉性柔弱,心里也是很關心女兒的,聞言道,“玥玥這幾天在家成天看書,說公主讀書快,怕讀起書來被公主落下。” 鄭太后溫聲道,“小孩子們做個伴兒,快點慢點有什么要緊。” 鄭氏笑,“我也這樣說。女孩子家,熟讀《貞烈傳》也就是了。” 這話說的,鄭太后好懸沒噎著。 鄭皇后道,“jiejie,孩子們學東西快,什么都學點兒,也陶冶性情。” “這也是。”鄭氏似是略有心事,欲言又止。鄭太后只當沒瞧見,隨意敘些家常,及至中午,鄭太后只是讓倆孩子陪她一道用膳,與鄭氏道,“你與皇后去說說私房話吧。”打發鄭氏去鄭皇后宮了。 鄭太后喜歡孩子,問榮玥,“聽你母親說,玥玥這些天都在家讀書哪。” “是。我又把《貞烈傳》讀了兩遍。”榮玥長榮烺三歲,也是自幼讀書識字,耳濡目染,《貞烈傳》讀的比較熟。 鄭太后說,“你不自小就讀那個嘛。得空也讀讀旁的書,世間也不只那一本書。” 榮玥不解,“可是我祖母說,女子讀讀《貞烈傳》,識得貞順二字真義,也就罷了。” 鄭太后心道,你那祖母能有什么見識。 榮烺已經跟榮玥說,“玥玥姐,你祖母這話不對,我祖母就讀了可多書了。等吃完飯,我帶你去祖母書房看看,滿滿一屋子的書。這還只是祖母常看的,不常看的還有三屋子。”其實她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書,但在孩子眼里,三屋子就是很多很多了。 榮玥驚訝的瞪大眼睛,“這么多啊!” “可不是么!”榮烺驕傲又得意的揚起自己的小圓臉兒,跟堂姐說,“等咱們一起讀書你就知道了,要學的東西可多了。我告訴你,最有意思的就是史書,里頭一個又一個的故事,我哪天睡前不聽林mama給我講倆史書故事,都睡不著覺。” “我聽過說書的女先生們說書,有教人積德向善的道理。” 榮烺根本不知道說書女先生們是個啥,但她年紀小小卻挺有虛榮心,一擺自己的小胖手,“不能比!差遠了!” 榮玥是個很實在的姑娘,驚嘆不已,“這樣啊!” “是啊!”榮烺牛都吹出去了,越發篤定。 于是,榮玥也愈發驚嘆佩服! 鄭太后忍笑聽倆孩子說話。 榮玥想到什么,悄悄看鄭太后一眼,垂下眼睛,揉起手里的小帕子,先前的歡喜也不見了。榮烺奇怪,“你怎么突然就不高興了?” “也沒有。”榮玥見鄭太后榮烺都看向她,心下一慌,愈發怯了。 鄭太后并不喜那種怯怯的孩子,不過,榮玥年紀還小,鄭太后道,“是不是你祖父祖母在家說我壞話了?” 榮玥那驚掉下巴的神情說明一切。 榮烺問,“郢叔祖、叔祖母還說祖母壞話啊?都說什么了?” “沒,并沒有對太后娘娘不敬。是我在家,聽祖父說教公主讀書的禮部尚書,好像名聲不大好,不孝順。”榮玥沒說的是,祖父還跟她說,叫她不要去聽禮部尚書講課,壞人能講出什么好道理呢? 榮玥就很為此發愁,她是給公主做伴讀的,自然是公主學什么,她一起學什么。怎么能公主去學,她不學的? 鄭太后還沒說話,榮烺先同榮玥說,“這是不可能的。朝廷選任官員都是選賢任能,玥玥姐你想想,就是咱們身邊服侍的人,也得看品性好壞。尚書可是正二品高官,選拔這樣的高官,哪里有不問品行的?要是品行不行,能叫他做那么大的官?” 榮玥一聽,深覺有理,“是啊,我怎么沒想到呢。”事實上,那天祖父說起來可生氣了,很大聲的告訴她,不許聽那位尚書大人講課。榮玥膽子小,只能唯唯應諾,既不敢說別的,也不會說別的。 “所以,你就放心吧。你想想,教咱們讀書的先生,祖母能不挑了又挑,挑最好的給咱們么。”榮烺一拍小胸脯,信誓旦旦的做保,“玥玥姐你就放心吧。沒準兒是叔祖跟禮部尚書不對付,史書上說了,這種叫政敵。” “做政敵的人,就是仇人一樣,彼此都不說彼此的好話。” 榮玥就又有一重擔憂,“那我能跟祖父的政敵讀書么?” “當然能了。非但要學,還得把他的本事都學到手。你想想,以后叫叔祖的政敵想起來,唉呀,我這一身本領,都叫我敵人的孫女學去了,還不得氣個好歹呀。” 榮玥終于愁眉伸展,笑了起來。她笑時頰邊兩個梨渦,甜甜的。 榮烺看她樂,自己也樂了。 榮玥拉著榮烺的手說,“公主,等我學到禮部尚書的本領,我也不說他壞話。天地君親師,就是跟老師學一天,也要對老師尊尊敬敬的。” “好啊。” 倆小姑娘嘰嘰喳喳說著即將正式讀書的事,主要榮烺聲音清脆,榮玥是很溫柔靦腆的性子,說話都是不急不慢、溫溫柔柔的。 一時,萬壽宮傳膳。 倆小姑娘與鄭太后一起用膳,倆人禮儀都不錯,榮玥年紀大些,舉止已經有了淑女的小小端莊。 鳳儀宮內。 鄭氏也在跟meimei訴說著自己的擔憂,“父王在家就時常念叨,說教公主的尚書不大妥當。世子也這樣說。我記得崔尚書當年,頗有些桀驁傳聞。” “那是多久之前了,得十來年了吧。”鄭皇后道,“大姐你就放心吧。教阿烺的人,能不好?都是姑媽親自挑的。” “這道理我自然明白。還有一事,聽聞公主還要學騎射?” “順柔公主來教。” “公主不害怕么?阿玥見到馬就怕。”鄭氏一臉擔憂,“公主是陛下愛女,再如何小心也不為過的。” “你多慮了,順柔公主一樣是公主。” “那怎么一樣。宗室之內,也獨順柔公主一人唯此罷了。” “你就放心吧。我還是那句話,阿烺能學,阿玥就不能了?”鄭皇后與鄭氏一母同胞,卻是性情相異。 鄭皇后這樣一句,鄭氏終于不再說什么了。 及至下午,鄭氏帶女兒告辭出宮。 聽女兒在車里小聲說著同公主說話玩耍的事,鄭氏臉上也露出幾許笑意,公主活潑,女兒文靜,這在一起,倒似她與皇后少時的情形了。 馬車轆轆前進,陽光從厚紗車窗照入到錦繡堆疊的車廂,想到少女歲月,鄭氏悵然的嘆了口氣。 第10章 小冰 榮玥回到家,祖母問起她在宮中事宜,知道一切安好,便讓鄭氏為榮玥準備進宮的東西了。其實,也不用帶旁的,衣裳首飾與平時起居常用的小物件兒帶些就行。這也是榮玥出身宗室,她是親王世子嫡長女,所用之物皆有品制,符合宮中規矩。 鄭國公少夫人還特意到親王府走了一趟,打聽外甥女都帶哪些東西,她也照樣給閨女收拾一份。 鄭國公府固然顯赫,到底是民爵,不好搶宗室風頭。 鄭國公少夫人每次見到自己這天真的小姑子就發愁,讓閨女跟外甥女榮玥一道玩兒去,她跟鄭氏說說私房話。 問鄭氏過的如何。 鄭氏笑,“誰還能委屈了我。母親放心吧,我這里盡好的。阿玥眼瞅就要進宮,我這心里,又歡喜又有點舍不得。” “這有什么舍不得的,咱們平時無事也要進宮給姑媽請安,這一進宮,不就能見著了?何況,你還是姑媽指定的女先生,尋常見面比我都便宜。”鄭國公少夫人為人伶俐,說話也連珠炮似的,可俐落了。 “是啊,皇后也說,讓我閑了多進宮去。” “那你就多去。咱們親姑媽親meimei,又不是外人。” “母親、祖母身子可好?”幾年前父親過逝,母親也病了一場,這兩年慢慢好轉。 “好。都好。就是念叨你,說你好些天沒過去了。” “我也想去,這幾天母妃總打發人往徐公府送東西。前兒,我還去祭了一回。母妃說等徐公府發喪,也要擺路祭。”鄭氏畢竟是世子妃,有些事是需要她親自出面的。 徐公府這事,鄭國公少夫人就不好多說了。 前幾年老國公爺過逝,徐國公領內閣事務,行事頗為放肆。陛下親政后,徐家更是生出虎膽,窺伺后位。野心之大,難以言喻,甚至不將太后娘娘放在眼里。唆使言官上書,說太后娘娘住萬壽宮于禮不合,該將萬壽宮更名為慈壽宮。 非但不念及徐鄭兩家多年姻親,更是將太后娘娘的恩德忘的一干二凈。 如今徐國公病故。 說病故好聽,都知道江南舞弊案與徐國公脫不開的干系。 郢王府素與徐公府相近,如今郢王全不避諱,真難怪太后娘娘奪了郢王實缺,只留一宗正之職了。 鄭氏悄悄問大嫂,“嫂子,咱家跟徐公府,到底也是至親。我聽說,大哥只是打發人送了份奠儀,人未親至。” “這不沒空么。”鄭國公少夫人佯作嘆息,“國公爺新領內閣諸事,母親都說,十天里有八天見不著的。早上三更起,晚上五更睡。太爺在時就留下的家規,誤什么都不能誤朝政。剩下的我家那口子,與二弟一并去江南了,還沒回來。三弟外任,又不在帝都。底下小一輩的,都在讀書,還沒到頂門立戶的年紀。我又是女流,母親上年紀,老太太更不必說,哪敢跟老輩人說這些事,聽了就要傷心落淚的。” “好在我也打聽著,小姑媽身子還好。待發喪后,守上幾年喪,心也就平靜了。”少夫人道。 “也是。”鄭氏道,“小姑媽憔悴許多。” 能不憔悴么。 以往頂著貴妃之母的名頭,那是連皇后之母都不放眼里的。 少夫人不想再說徐家這起子掃興事,同鄭氏打聽起榮玥進宮要帶的東西。鄭氏把自己擬的單子給大嫂看。少夫人細細看過,邊看邊說,“你是個仔細人,先前我心里慢慢忖度著,也就是這些東西了。” “女孩子家的東西都差不離。昨兒我帶阿玥進宮,公主帶阿玥去看了將住的屋子,都收拾出來了。就在萬壽宮東跨院,以往太后娘娘用來做書房的院子。”鄭氏自幼常進宮,對萬壽宮特別熟,“那院里梨花開的尤其好,順柔長公主少時,我們摘梨花釀酒。” “聽說這次姑媽特意留長公主在宮里,教孩子們騎射。” “是啊。聽皇后說,已經在打掃瑤華宮了。” 瑤華宮原是順柔長公主未出嫁時的所居宮殿,不過,后來順柔長公主掌摑駙馬,被世祖皇帝訓斥,還減了她的湯沐。為此,順柔長公主足有三年未再進宮,后來即便今上恢復順柔給長公主的湯沐賞賜,順柔長公主也再未留宿宮中。 “這么聽著,想來長公主這次回帝都心情不錯,那什么時候我去給長公主請安。” “你想去只管去。”鄭氏看大嫂面露猶豫,遂安慰大嫂,“嫂子你放心吧。長公主從來都是一碼歸一碼,她跟駙馬的事,再怎么也不會遷怒你這兒來。” “是我心里,覺著我娘家愧對公主。” 順柔長公主駙馬也不是旁人,就是少夫人的娘家兄長。 自從駙馬公主翻臉,其實長公主也沒怎么著婆家,她是公主,無涉政務,就是想宰了駙馬,也不能親自拿刀去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