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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虐文里病美人太子/事了拂衣去 第54節(jié)

    燕熙聽懂了。

    刀刀是在說:他每次穿書活的時間越來越短,因為這個世界秩序越來越混亂,刀刀想要活的長,就要燕熙改變秩序。

    經歷這樣頻繁的生死,每一次都是苦難折磨,光是想一想,都要瘋了。

    刀刀卻沒有瘋得徹底,這必定是有著異于常人的強大心志。燕熙不禁想到那次和刀刀短暫的交談,那時刀刀的樂天和幽默已然被這頻繁的生死磨沒了。

    再磨下去,瘋是必然的。

    燕熙想,若是異地而處,他或許早瘋了。

    他方才經歷文斕的死亡,已然快要瘋的想要殺人。

    -

    刀刀說完那些,見燕熙對他輕輕地點頭。

    他定定地笑了笑,而后走著胡亂的步子,仰天長笑,眼中滑下淚水。

    他身形枯槁,面容污穢,聲嘶力竭地瘋罵:

    “我走過大靖無數(shù)地方,看過全天下的人!”

    “百姓苦,黎民慘,生而艱難,命如螻蟻!”

    “這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

    “權貴把庶民踩在腳底下!”

    “這腐爛的世界會吃人!”

    刀刀越喊越大聲,他悲愴地環(huán)視著這暗無天日的監(jiān)室,“咯咯”獰笑起來。

    他是作者,這本書是他的心血,他對這個世界有著天然的緊密聯(lián)系。

    然而作者恨透了這個世界。

    這當中的傷心難過,叫燕熙不忍深想。

    刀刀像是把監(jiān)室當成了舞臺,一個人跳出瘋狂的舞步。他喊著叫著,不知何時已滿面是淚。

    他拍打著墻壁,又跪在地上捶骯臟的石板,他仿佛是真的瘋了,笑和哭反復變幻。

    又在某個瞬間像是意識到自己在哪里,猛地沖過來,枯枝般的手對著虛空狠抓幾把,他厲聲呼喊:“無人為我遮風雨,無人為我留夜燈,無人為我守疆土,無人為我安立命!”

    刀刀渾濁的目光在迷茫地尋找一個落點,終于在掃過燕熙時定住了焦距,他撲過來,抓著柵欄對燕熙說:“可是那又如何!”

    “命運也無法讓我跪地求饒!”

    有血從他抓斷的指甲中流出來,他的聲音漸轉嘶啞,身上未愈的傷口破裂了往外淌血。

    北鎮(zhèn)撫使看到了刀刀大股流出又濺得滿地的血,對這個瘋魔的囚犯仍然沒有出言訓斥,而是對燕熙搖了搖頭,意思是:活不久了。

    燕熙面無表情地杵在原地。

    他已經做不出更多的表情,他像是很冷靜,又像是精神已被抽離,他在刀刀每個轉身的空隙里,與對方交換著眼神。

    用彼此的默契無聲地對話。

    刀刀咳血了,他大概知道自己又要死了,終于可以結束這副身體的病痛,他眼中多了幾分釋然,聲音卻更加的高亢:“總會有人會來收拾這無間世界!”

    刀刀對燕熙顫抖地伸出手來,歇斯里底地喊:

    “捅穿它!”

    “踏破它!”

    “打碎它!”

    燕熙也對他伸出手。

    北鎮(zhèn)撫使得了要護燕熙周全的命令,想要出手來攔,燕熙冰冷地望了一眼對方。

    北鎮(zhèn)撫使從那一眼中,感到劈頭蓋臉的寒意,沉默地收回手。

    刀刀終于握住了燕熙的手,那雙手枯槁而僵硬。

    刀刀緩慢地墜下身體,燕熙回握著刀刀的手跟著蹲下來。

    刀刀雙眼翻白,他眼中是絕望的寂靜。

    他攤軟地倒下去,燕熙隔著柵欄無法扶他,只能用力地抓住他。

    刀刀最后用力地望了一眼燕熙,而后蒼朽地望向黝黑的上方,他長久地喘息,努力地蓄力,終于說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話:

    “我們不再仰望天子,我們要造自己的神!”

    刀刀的手滑了下去。

    刀刀走了。

    -

    燕熙跪在地上,垂著頭,瞧著柵欄里面攤爛如泥的“陳秋”。

    這般死狀,甚至連螻蟻都不如,螻蟻尚且有自由,而刀刀卻一直被命運束縛。

    燕熙已經哭不出來。

    如果說文斕的死讓燕熙“瘋”,那刀刀的死便是讓燕熙“寂”。

    他像是一個在深淵邊上奮力奔跑的瘋子,陡然止住了步子。

    他在震痛與憤怒中恢復了自己思考的能力,接連的死亡刺激,沒有將燕熙推入黑暗的深淵。

    反而讓燕熙在適應中變得麻木。

    燕熙的目光在“陳秋”身上停留許久,直到他重新握著的那只手變得徹底冰涼,他才松開了手。

    他望向那方狹小的天窗,無聲地說:“刀刀,走好,我會努力讓你一世比一世過得好的。”

    而后緩慢地起身,他聞著這里陳舊的、新鮮的血味,站在這骯臟的黑暗里,面色愈發(fā)地冰冷。

    他唇角勾出一個寒涼的弧度,在掛燈的映照下,不知是怒是笑。

    -

    燕熙從地底下走出詔獄,邁上最后那一級臺階時,回身說:“今日謝過邵鎮(zhèn)撫了。”

    北鎮(zhèn)撫使名喚邵亭,他微怔之下,苦笑著明白了——這位宣大人之前不喊他,是對錦衣衛(wèi)有怒氣,連帶著牽怒他了。臨走了肯喊他,是謝他這一番照應。

    他心中暗道這宣隱錙銖必較得令人生畏,又想到這人能輕易的使喚動英珠,心下更堅定了不能得罪宣隱,爽快地笑道:“原來宣大人曉得邵某名諱啊,那便省了邵某再介紹自己,往后有什么事用得著邵某的,直接說話便是,不必叨擾英公公了。”

    “邵鎮(zhèn)撫客氣了。”燕熙說完,拂袖而去。

    邵亭看著燕熙款款離去,對方從黑暗里邁入天光處的剎那好似換了個人。

    前一刻還渾身籠罩著陰郁之氣,下一刻便是人間翩翩少年郎。這個人一轉眼就撕掉了一層畫皮,在臺階盡頭,光影交接處一半的臉在黑暗中,一半的臉在明亮處,一半是厲鬼,一半是天使。

    邵亭目睹了燕熙這種切換如自的轉變,只覺腳底生涼,脊背發(fā)麻。

    委實可怖。

    -

    燕熙出了錦衣衛(wèi)衙門,便見外頭停著北原王府專為他改制的綠呢轎車。

    他徑直走過去,方循跳下車來替他開門,他抬步上車,見到車里頭竟然已有一個人。

    他只微微一怔,便矮身進了車。

    門在他身后被方循關住。

    燕熙上了車,目光只在宋北溟身上停了一瞬便扭開了。

    他目光隨便找了一處停著,臉上分分明明地寫著“閑人勿擾”。

    他眼下實在不耐煩理任何人,更沒有心思和宋北溟玩你來我往、欲拒還迎的游戲。

    他五內翻滾得要掀了這層皮囊,整個人處于極度暴躁的狀態(tài)。

    理智讓他用力閉了閉眼,讓自己至少表面看起來不像個瘋子。

    無論誰,在這當口招惹他,燕熙可能都要暴走。

    出乎意料的,宋北溟只是掀開眼簾瞧了他一眼,又闔上閉目養(yǎng)神去了。

    燕熙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了般,堵得渾身都不得勁,沉著臉說:“去文宅。”

    方遁得令,掉轉方向。

    燕熙沒有多看宋北溟,他木然地發(fā)了片刻的呆,待心跳明顯減速了,他才發(fā)覺心中的燥意在不知覺地減弱。

    他胸中那股子要瘋的勁兒在“枯”的安撫下明顯的降下去了。

    好似退潮一般,他心中剩下的是沉重的哀思。既有對文斕的,也有對刀刀的。

    他是一個冷情的人,若是旁人不主動,他不會主動去結交朋友。文斕和刀刀都是因緣際會與他有聯(lián)結,又主動與他交好的人。

    說起來,他來此書,也就這兩人可以算是朋友。

    可這兩個人在今天一起死在了他面前。

    他悵然地想:文斕不知是否到了夢中的瑤臺,刀刀不知又到哪里去受苦?

    這本書的惡意,超出了原著作者的認識,它仿佛是真正的歷史那樣,脫離了作者的控制。

    刀刀要他“造自己的神”;文斕許愿要“海晏河清”。

    燕熙難以描述自己到底理解了多少,他好像都懂了,又好像只聽了皮毛。

    一番心思飛轉,伴著狹小空間里“枯”的安撫,燕熙在到文宅時,已然平靜了大半。

    他下車前掃一眼宋北溟,見對方沒有搭理他的意思,推門就要出去。

    誰知宋北溟突然說話:“雨大,帶上我的披風去。”

    燕熙恍惚地發(fā)覺外頭暴雨如注,他怔忡地望著那雨,腦子里是文斕和刀刀交錯著播放的畫面。

    宋北溟喚了他一聲“微雨”。

    他才回神隨手接了披風,推開車門再接過方循備好的傘,走進了雨里。

    -

    北原王府的馬車在文宅門前停了一會,聽里面半天沒有動靜,宋北溟從門里探身出來瞧著那舊木門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