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之燕燕 第2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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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教授指著沙發上的一頂帽子說:“別忘了你的帽子。” 施無為拿起來那頂鴨舌帽扣在頭上,據說英國人出門都帶帽子,所以他也要戴。 代教授戴的是一頂爵士帽,相當正式。 外面的天麻麻亮。代教授掏出金懷表看了一眼,對他一勾手指頭,道:“快走,還要去把校長的車開出來。咱們走快點,早點上路,少遇上幾隊憲兵。” 施無為深吸一口氣,跟在代教授后面,踩著夜色出門。 這幾天他可是開了眼界了。 開上校長的汽車,他們一溜煙的就竄上了街。 汽車原來前后左右都掛著日本的小旗,代教授把前面的兩面換上了英國的米字旗,車牌摘了,換上了英國國旗做的車牌——這是代教授帶著他做的,上面的畫是拿油漆畫的,數字寫的是英國的一個郵政區號。 代教授說他這是欺負外面巡邏的憲兵不懂,就是碰上日本人,那日本人也未必懂。 代教授:“出了學校,你跟我都要說英語。” 為什么要講英語呢? 因為代教授帶著他在騙人! 他們假裝英國人騙人! 騙的還是英國人! 第一天,代教授告訴了他一件往事。 代教授說,他當年留學去讀書呢,其實就是靠一份假的身份證明和一份真實的信件才能成功入學。 那時候,大清還在,中國的銀子和金子在全球都很好使。因為當時城市里很流行有錢人送子弟去留學,大清官府也送官員去留學,他的少東家,就是油坊的少東家,大概以為這是一條登天捷徑,就找了英國人的買辦,用銀子和金子替他開路,要送他去留學。 少東家沒告訴他,等船票到手,少東家假裝說要去進貨,把他騙到城里,騙到碼頭,騙上船,然后就把留學的這一套東西往他手里一塞,再把一箱金子往他腳邊一放,笑著說玉書啊,去吧,去讀外國的書,讀好了回來當大官啊。 少東家說,他是奴隸出身,就算消了他的奴籍,日后他也難有作為。但少東家發現留學很流行,很多大官的孩子和有錢人子弟都出去留學了,中國跟外國的通商越來越多,日后肯定像這種留過學的人才肯定是很吃香的。 少東家說,你只要去留了學,考個外國的秀才回來,你就一定能當中國的官了,到時你當了官就可以庇護我家了。 代玉書就這么被哄上了船。 施無為都聽怔了。 代教授陷入回憶之中,帶著懷念與敬佩說:“少東家講的沒有錯,之后的情形確實就如他說的一樣。我留學回來,確實是可以當官了。”不過不是當大清的官,而是國民政府的官。 雖然他并沒有去當這個官,不過少東家也并不在意。 可少東家有一件事沒料到,就是留學并不像那個英國人買辦說的那么簡單。英國的學校并不收平民,外國人能去留學,要么是拿著大清政府的身份證明,要么就是去上一些假學校。 真正的英國學校,是捧著金子都進不去的。它需要身份。 代教授沒有身份,他是中國人。 但巧了,那個英國人買辦,是個騙子,是個手段極為高超的騙子,而且十分的大膽。不但大膽,他還很講信譽。 他在船行在海上的時候,把實情告訴了代教授。 他說,你不能上英國的學校,因為你沒有身份。但我是個有商業道德的人,我是收了錢的,所以我會幫你進入你的學校,只是你要照我說的去做。 他讓代教授成為一個名叫“黑德藍”的人的養子。 這個黑德藍,他曾經上過約翰公學。 黑德藍欠了這個英國買辦的錢,愿意替代教授偽造身份。 代教授可以用黑德藍養子的身份進入約翰公學就讀。 這個養子非彼養子。 代教授:“養子,指的就是情人生的孩子。” 黑德藍當然是個貴族,雖然家產都叫他敗光了,但也不能否認這個家族曾經是有幸可以參加皇室的后花園下午茶的。 ——雖然參加的人可能有三四百個。 不要以為下午茶就是小桌子三五個人,那可能是數百張小桌子,人數乘以一百倍。 畢竟是皇室,就是要與眾不同。 某年月日,黑德藍在年輕時遇上了一個美麗的中國貴族姑娘,中國人管這種有高貴身份的女人叫“格格”。黑德藍就遇上了一個格格,并與其相愛,格格就替他生下了代教授,然后格格就去世了。黑德藍不想讓情人的血脈流落在外,以養子的身份將他接回了家,并給了他大筆的財產。 這,就可以解釋代教授為什么是英國人卻有一張黃種人的臉,因為他長得特別像“格格”。 這也解釋了為什么黑德藍先生會將這個孩子送到約翰公學,因為這是他曾經上過的學校,他想讓他的兒子也在這里接受傳統的教育。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代教授需要在上學期間一直扮演另一個人而已。 為什么他會有那么多金子? 那是因為黑德藍先生非常寵愛這個孩子。 為什么據說很寵愛他的黑德藍先生一直不給他寫信也不來看他? 那是因為黑德藍先生要顧忌他妻子和繼承人兒子的情緒。 你見過黑德藍先生的妻子和他的繼承人長子嗎? 代教授:“那當然沒有見過,因為我一直生活在別的地方,由傭人照顧。” 他成功扮演了這個身份,而黑德藍先生在他上學期間不幸在印度染上疾病去世,而他沒有被通知回去參加葬禮,死訊都是同學告訴他的。那段時間,代玉書不得不扮演一個失落的孩子,他錯失不止是父親的葬禮,還有可能會留給他的大筆遺產,他沉痛的悼念了他無緣的父親,收獲了許多同學的同情與安慰。 當然,黑德藍先生早在破產后就與妻子離婚了,兒子也早就不認他這個父親,他還有兩個女兒,也都早早出嫁。黑德藍先生之所以會欠那個買辦的錢,正是因為他想借錢去印度淘金,想發一筆大財。但顯而易見,印度的水土并不適合黑德藍先生。 這些早在他下船前,那個講信譽的買辦先生早就都告訴他了。買辦之所以敢讓他假冒黑德藍先生的養子,正是因為不會有任何人來揭穿他。只要他不露餡,這個騙局就不會被拆穿。 可就算是這樣,那個買辦也并不相信他不會露餡。 一個從沒走出過小鎮的中國奴隸,只憑跟傳教士學的一點英語就可以冒充英國人嗎? 買辦并不在意他被拆穿后是死是活。他的信譽只到他成功入學為止,至于他能不能在學校活下去,那就不是他要負責的了,他的信譽沒那么多。 少東家對外國的學校完全不了解,他盡力做到了所有的一切,將他以為最好的禮物送給他聰明的朋友。 代教授:“少東家送給我的那一箱金子,幫了我的忙。” 一開始確實戰戰兢兢,因為他真的什么都不會。但幸好英國學校一開始的學習也并不高深,反而是社交活動更多一點。這恰好是他擅長的。打馬球、射箭、游泳、長跑、足球……等等,他有的就本來就擅長,有的雖然不會,但只需要花一點時間就能變得精通。 他結交同學,討好老師與教授,成功的扮演了一個小公子——這要多虧了少東家的言傳身教。 代教授對施無為說:“無為,你要記住,等你到了英國以后,你也要扮演你的角色。假如你失敗了,被人發現了,揭穿了,那受害的不止是你自己,還有跟你一起去的小蟬。你必須保護她,你明白嗎?” 施無為緊緊抓住鴨舌帽的帽子邊,慎重的點了點頭。 代教授把車停在銀行門外,印度門童沖過來對他鞠躬。 “記住,你要好好的跟我學。”代教授用英語說了這一句,推開車門走下去,一眼也不看那個印度門童,大步的往前走,還對跟在后面的施無為喝斥了一聲:“快點,跟上來。” 施無為也爬出車,他看著那個鞠躬站在那里的印度門童,深吸一口氣,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來一枚五便士,一彈,硬幣就沖著印度門童彈過去,門童趕緊伸手去接,施無為想幫他,可是臨時想起來,就退后一步,看門童從地上撿起硬幣。 代教授站在銀行門口漆黑的石階上看著他,他用手杖敲了敲地面,冰冷的叫了一聲:“波特。” 施無為趕緊跑了過去。 代教授用手杖敲他的屁股和背,把他給趕了進去。 雖然他們都是黃種人,可一個英國人還是從后面走了出來,打量了代教授幾眼,試探著說:“先生請問……” 代教授像是在對他說話,又像是根本沒有看到眼前還有一個人,他說:“勞駕,我需要見你的上司。我是黑德藍。” 施無為就像在看一出戲。 這幾天都是這樣。 代教授只要說一兩句話,就會立刻被人請到一個雅致的小客廳里去,然后就會有人來見他,然后他們就開始聊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天氣,河水很糟,海水也很糟,房間很糟,等等。 這一次也不例外,很快就有一個大胡子出現了,他們聊了天氣和報紙,聊了壁球和一種水仙花。 施無為默默記住“鬼臉水仙”這個名字。 然后代教授說茶葉都發霉了。 大胡子很贊成,說印度人都在偷懶。 施無為默默記下來,他沒搞懂這里的邏輯,可以回去問問燕燕,她一定知道。 然后代教授介紹了他,說他是他的侄子,是他可憐的姑姑生的,他的姑姑已經去世了,那個可惡的男人也走了,把這個可憐的孩子扔下。 可憐的孩子——施無為默默記自己的人設。 燕燕是這么說的。 代教授:“波特,別什么都讓我教你,起來向詹姆斯先生問好。” 施無為趕緊站起來,他穿著英國少年常穿的衣服,但看起來像一個傻大個,他鞠了個躬,有些尷尬的說了句“尊敬的先生,波特向您問好”。 大胡子詹姆斯先生搖搖頭,說:“可憐的孩子。” 然后就對他沒興趣了。 代教授:“我本來想帶他來這里找點活干,但現在我只想趕緊把他扔回學校去。” 詹姆斯先生問:“他幾歲了?” 代教授:“十七?十八?他晚了幾年,不過我想這沒關系。一直有家庭教師在給他上課。他至少會拼自己的名字。” 詹姆斯哈哈大笑起來。 代教授:“我花了一大筆錢,看在我的面子上,學校答應讓他入學。這真是謝天謝地。” 詹姆斯用手帕擦眼淚:“你可真是一個善良的叔叔。” 代教授:“哦,我可憐的姑姑對我一直很好,我小時候她還給我念過詩集哄我睡覺。” 他們聊了很多聽起來無關的事,最后還為邱吉爾爭論了起來,兩人幾乎要把房頂吵翻,看起來就快拔槍對決了,不過最后他們都同情邱吉爾出賣了英國,握手言和。 在他們要離開時,詹姆斯問代教授有沒有什么需要? 代教授說他要兩張船票,最好是一個月內就可以出發的船,必須直達英國倫敦。 代教授:“上等艙,有陽臺和浴室,至少兩間臥室,還要有一個客廳。” 詹姆斯:“哦,得了,接下來你就該要求餐桌上要擺好玫瑰花了。” 代教授:“你說對了,我還要求晚餐要供應鵝肝和魚子醬。” 詹姆斯:“只有烤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