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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之燕燕 第116節(jié)

    蘇純鈞:“叫燕燕就行,不用這么客氣吧。”

    施無為:“燕燕說的,我聽不懂。我不懂的原因不是我不知道這些事,而是我只是讀了書,卻沒有辦法將它們理解起來。”

    這是因為他沒有去留學(xué)的關(guān)系嗎?他雖然會西語,讀過很多西語的書,可如同走馬觀花,這些書并沒有化成血rou。

    他讀了五年書,只是一個書簍子。

    施無為在回學(xué)校的路上,一直在想。

    他讀了五年書,難道都白讀了嗎?

    他難道要做一個只會紙上談兵的書簍子嗎?

    第119章 吃早飯

    施無為走了一路,想了一路,第二天天沒亮,他一起床就去找代教授解答心中的疑惑了。

    代教授的早餐很接地氣,就是大餅和包子,他的胃口比較大,可能因為小時候家里是干體力活的,他也繼承了一副好胃口,早上一定要吃點實在東西。他還有一手好廚藝,以前自己在英國留學(xué)時很擅長利用寢室里的壁爐搞點烤鴿子烤天鵝一類的打打牙祭。

    沒辦法,英國學(xué)校食堂的飯?zhí)y吃了。

    幸好學(xué)校里有一個很大的湖,湖里常年有一群飛禽停駐,替他解決了很大一部分問題。

    他能加入學(xué)校的一個俱樂部就是因為一手烤天鵝的絕技,打動了那個俱樂部的其中幾個會員。他們都認(rèn)為他是一個非常勇敢的人,而且手藝也不錯。俱樂部后來的一個保留項目就是讓新會員去湖里抓天鵝回來烤請大家吃。

    扯遠(yuǎn)了。

    總之,代教授只要自己能騰得出來手,都寧愿自己下廚,而不是使喚學(xué)生。要是他實在騰不出來手,學(xué)生又已經(jīng)熱情的替他做好了,那也不是不能吃,都是飯嘛,管它什么味道熟沒熟?咽下去能填飽肚子就行了。

    施無為背著柴走進(jìn)廚房時,代教授已經(jīng)把面和好,搟成面皮,涂油,復(fù)疊數(shù)次,再次搟開,劃花刀,下鍋煎。

    施無為聞到香氣,問:“教授,你做餅?zāi)兀俊?/br>
    代教授笑著說:“今天吃煎餅,你去做湯吧,我多煎幾張,咱倆一起吃。”

    代教授做餅都恨不能把鍋給鋪滿,一張餅比鍋蓋還大。他和了一盆面,煎出十幾張餅來,全摞起來用籠布蓋上。

    施無為的湯也做好了,就是昨天沒吃完的二米飯加水煮煮。

    代教授要是自己做,就該做個青菜湯或黃瓜湯了,現(xiàn)在就著淡而無味的米湯,覺得自己煎的餅真是格外的好吃。

    “說吧,昨天在你師妹家里挨罵了?”代教授自己一個人吃了一張,很滿足,開始關(guān)心今天格外沉默的學(xué)生。

    施無為心情郁悶,也吃了一張餅,還抹了他自己拌的辣椒,聽到教授發(fā)問,放下碗嘆了口氣,把昨天楊玉燕東西講了出來。

    代玉書坐著聽完,笑著說:“受打擊了?要我說,大可不必。她雖然是個沒出過門的女孩子,可你不要小看祝家。祝家老爺子當(dāng)年可是咱們這里頭一批去留學(xué)的人。燕燕從小耳濡目染,對她來說,這就是她的生活環(huán)境,是她從小聽到大的東西,她周圍的人,不管是父母還是往來的親人朋友,他們對她的影響是不可小看的。你到我這里來也就是四年前,你學(xué)四年積累下來的知識不比別人差,但有些差距不是這么簡單就能追上的。”

    他拍拍施無為的肩安慰他。

    施無為不太好意思的抬頭說:“教授,我想去留學(xué)。”

    代玉書一怔,頓時笑容都忍不住,他哈哈道:“這是真受打擊了?都要把你給逼出去了?”

    他不等施無為說話,拉著他就快步去了書房,從書桌里翻出他為施無為準(zhǔn)備的留學(xué)材料,好大一摞,全都遞給施無為:“你先仔細(xì)看一看,既然你想去,我們現(xiàn)在開始準(zhǔn)備,爭取在三個月內(nèi)送你出去。”

    施無為抱著東西驚訝:“啊?”

    代玉書笑道:“你以為這是送你去外省嗎?沒那么簡單。你以前不想出去,我就沒說,你現(xiàn)在既然決定要去,有些東西我就要現(xiàn)在開始教你了。一些生活上、風(fēng)俗習(xí)慣上的,待人接物,等等,這些你都要現(xiàn)學(xué)。不然你這樣出去是要吃虧的。”

    施無為莫明松了口氣,他打開代教授給他準(zhǔn)備的資料,發(fā)現(xiàn)里面有幾封信。

    代玉書說:“我拜托我當(dāng)年的同學(xué)和教授照顧你,這是他們給我的回信。對了,你既然要去留學(xué)了,那接下來就多去祝家走走吧。我教你一些禮儀,你到祝家先習(xí)慣習(xí)慣,祝家風(fēng)氣開明,女士們也都習(xí)慣西式禮儀了,你先練習(xí)練習(xí),在那里,男士是要自覺做很多事的,你要是連幫女士開門拉椅子都不敢,那就不好了。”

    代玉書說到就做,當(dāng)即決定今天就帶施無為去祝家拜訪,請她們多照顧照顧施無為。他寫了張條子貼在門上,關(guān)上門,帶著施無為就趕往祝家。

    現(xiàn)在才七點鐘,街上的人已經(jīng)很多了,車水馬龍。人群中最刺目的就是穿著黃色衣服的憲兵隊,他們都排成兩隊,或是站在街邊,或是在街上巡邏。街上的行人都躲著他們走。

    代玉書與施無為坐在黃包車上,目不斜視的從憲兵隊身邊駛過。

    到了祝家樓下,代玉書掏出懷表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來,對施無為說:“糟了,我們來早了。這回祝家只怕還沒起來呢。”

    施無為也想起祝家的作息習(xí)慣,連蘇純鈞這個人日日要上班的人都是每天九點才出門,用他的話說就是“工作就是那么多,干嘛要早去呢?晚一會兒是一會兒,薪水都一樣。”

    兩個都是天不亮就起床的早起人士站在那里面面相覷,直到周圍路過的路人開始看他們之后,代玉書才裝作若無其事的邁開腿,對施無為說:“那我們就先在這條街上散散步吧。”

    兩人像早起的紳士呼吸新鮮空氣一樣,沿著這條長街走了個來回,保守估計花費時間一小時十五分鐘。

    為了避免被憲兵隊的人拉住盤查要錢,代玉書毫不客氣的開始用日語與施無為對話。

    施無為也只好用日語答話,兩個穿著西裝長衫說鬼子話的四不像,確實沒有憲兵隊來查了,遠(yuǎn)遠(yuǎn)看到都會避開。

    代玉書趁機(jī)先給施無為講一講外國與國內(nèi)完全不同的環(huán)境。

    施無為昨天才被楊玉燕用嘴炮轟過,今天再聽代教授的話就習(xí)慣多了,他突然發(fā)現(xiàn)為什么代教授講留學(xué)的事他接受起來更快,那是因為代教授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講的,像在上課。

    他也將昨天跟楊玉燕聊天時不解的地方提了出來。

    代玉書笑道:“美國南北戰(zhàn)爭時的黑奴問題?這個很有意思,要是展開了講,那估計夠講一周的。燕燕說的有道理,從政治的角度看,什么事都不是單純的解放啊、主義啊這類東西,簡單的說就是利益爭斗。你知道運(yùn)奴船吧?”

    他站住腳,指向碼頭的方向:“就算是現(xiàn)在,運(yùn)奴船也停在港口。在我國的廣州、福建、香港等港口,無數(shù)的運(yùn)奴船將我們的國□□出去。”

    施無為站在代教授身邊,陷入了沉默。

    外國對他們國家與國民的侵略從未停止。

    代玉書:“強(qiáng)大的國家對弱小的國家進(jìn)行侵略,為的不是別的,就是利益。利益有黃金、財寶、礦藏,還有人。人也是一種很重要的財富。他們把弱小國家的人民劫掠走,讓他們?nèi)テ疵ぷ鳎坏剿罏橹埂!?/br>
    代玉書拉著施無為繼續(xù)走,說:“美國的黑奴就是運(yùn)奴船送到美國的。那里現(xiàn)在還有我們自己的人民。美國使用奴隸的歷史很漫長,他們就是從黑奴身上嘗到了甜頭,在對待我國的時候就又如法炮制了一遍。他們把奴隸送到工廠、礦山,讓他們修建鐵路、挖礦、開墾田地,進(jìn)行耕種。因為美國是個新興的移民國家,他們國家自己的國民是非常少的,而且全都是其他大洲過去的有錢人、資本家、投機(jī)者。當(dāng)他們需要建設(shè)的時候,他們就需要從外面吸取大量的人力。”

    施無為說:“奴隸。”

    代玉書點點頭:“是的。奴隸,這是最簡單的解決辦法,也是最便宜的,但是奴隸創(chuàng)造的價值并不便宜,相反,那非常巨大,廉價的奴隸就代表著更大的財富,爭奪奴隸的同時還能夠打擊競爭對手,這才是黑奴解放運(yùn)動的本質(zhì)。”他笑了一下,說:“值得高興的是,我們的敵人并不是鐵板一塊。美國、英國,這些強(qiáng)國的內(nèi)部本來就是分裂的,要想打敗他們并不難,我們只需要積蓄力量,找到機(jī)會,就可以消滅敵人。”他握緊拳頭揮了一下。

    這時他看到街邊有賣鮮花的,趕忙掏出錢包說:“快,買一束鮮花!我們早上登門是惡客,不能惹主人生氣。”

    兩人回到了祝家樓,看一看時間已經(jīng)八點半了,這才上樓敲門。

    楊玉燕聽到敲門聲就主動去開門,她以為是蘇純鈞,不想開門看到了施無為和代教授。

    她笑著讓開路,說:“歡迎歡迎,媽!代教授來了!”

    祝顏舒本來坐在沙發(fā)上打哈欠,她昨天又去打了一天的牌,早上起來就沒什么精神。聽到這話,暗自翻了個白眼,也趕緊起來笑瞇瞇的迎客。

    她說:“哎喲,貴客臨門,蓬蓽生輝,張媽,趕緊再炒兩個菜!”

    代玉書連忙舉起手中的花束,雙手舉著遞過去:“一大早來,真是不好意思。實在是昨天燕燕一番話,竟然讓我這傻學(xué)生開了竅,我是特意來道謝的!”

    祝顏舒接了花,面色就已經(jīng)緩和了,聽了這話,笑著攬住楊玉燕說:“她這個小孩子能說什么好聽的?是不是惹施同學(xué)生氣了呀?”

    干嘛,還上門來討嫌?

    祝顏舒心道,就算我閨女罵了人,那我也不能讓我閨女道歉。

    楊玉燕瞪著一雙靈氣的大眼睛,好奇的問施無為:“是婦女解放的事嗎?”

    施無為苦笑道:“是黑奴解放。”

    楊玉燕頓時不快了:“我昨天講的明明是婦女解放,你怎么就記得黑奴解放?那美國的黑奴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她昨天的發(fā)言多么振聾發(fā)聵,為什么竟然沒有知音呢!

    施無為嘴皮子不夠利索,現(xiàn)在解釋起來就格外費力。代玉書趕緊替他解圍,笑著說:“他自己也讀過書,知道這些事,不過從未深想。這不是昨天被你這么一點,這才認(rèn)識到自己的不足之處,打算出去留學(xué)!”

    祝顏舒馬上笑道:“呀,恭喜恭喜!”她轉(zhuǎn)頭又喊張媽,“張媽啊,多準(zhǔn)備兩副餐具。”

    張媽從廚房里出來,拿眼尾掃了一下這兩個不請自來的客人,答應(yīng)著說:“好,我再多下一鍋面吧。”

    真是,一大早就給她找事。

    第120章 友愛的餐桌

    代教授和施無為第一次坐在祝家的早餐桌上。兩人都不是頭一次來,但卻是頭一次見識祝家的早餐桌上的碗。

    精致,小巧。

    外描彩畫,內(nèi)紋金線,小小一只碗,不像食具,倒像玩器。

    施無為震驚了,他盯著眼前的小碗,里面裝了一口面條,開始緊張起來了!

    他吃面都是一口一口嗦!聽說有錢人吃面是一根一根吃的,原來是真的嗎?

    旁邊的代教授就淡定多了,還跟旁邊的蘇純鈞說話:“中庸,你這天天都過來吃早飯,都習(xí)慣了吧?”

    蘇純鈞笑瞇瞇的說:“都是一家人了,我也不客氣了。”

    祝顏舒見餐具都換了,心知是張媽不想再費功夫多做飯,這才糊弄起來。她當(dāng)然不能拆自家人的臺,捧著小小一面碗,翹著蘭花指,笑呵呵的招呼:“別客氣,吃呀,要是不夠吃,還有包子呢。”

    施無為便將目光投向楊玉燕面前的一碟小包子上,那小小一只碟,方寸大,放兩只還沒有杏大的包子。

    這包子,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吃啊。

    他肯定是能一口一個的,可……萬一人家吃這包子還有講究呢?

    施無為真是束手無策了,不免學(xué)起《紅樓夢》里的林meimei來,只將眼兒往他人處瞧,瞧瞧姐妹們都是怎么吃的,他依樣畫葫蘆便了。

    只見楊玉燕再拿一只碟兒,蘇純鈞替她倒上幾滴香醋,再倒上幾滴香油。楊玉燕就挾起一只包子,輕輕蘸一下,放到嘴邊,吹一吹,咬……咬開個口子,吸里頭的汁兒。

    哦,這包子原來要這么吃啊。

    他們面前沒有一人一碟兒兩只包子,而是正中一個大大的盤子,放了十只包子的樣子,中間放兩只碟,一只倒了醋,一只倒了醬油。

    乍一看,十分好看。

    但施無為對著那十只包子暗暗嘆氣。

    他一個人能全吃了。

    可現(xiàn)在三個人分,這怎么分呢?

    蘇純鈞坐在楊玉燕身邊,在對面。施無為與代教授坐另一邊,三人對視,桌上正中那就那盤子。

    蘇純鈞笑一笑,先讓客,待施無為上當(dāng)舉起筷子,蘇純鈞快狠準(zhǔn)的挾一只包子就塞嘴里了。

    施無為盯著這熟悉的師兄弟,兩人同窗數(shù)年,往事歷歷在目,此時一一回想起來,更添感慨。

    ——這就是個壞人啊。

    代玉書趁兩兄弟打眼仗,自己一只包子一只包子的吃著,慢條斯理,動作不快不慢,不動聲色之間,五只包子下肚了。

    他畢竟已經(jīng)吃過早飯了,再吃這一頓就只是嘗嘗味道。現(xiàn)在五只小包子吃下去,已經(jīng)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