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之燕燕 第1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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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純鈞脫了外套,先去洗了把臉才過來吃飯。 一桌三個人都吃完了,張媽假裝收拾桌子留連不去,楊玉蟬看了他兩眼,忍住了沒有多問,因為她知道楊玉燕肯定忍不住要問的。她們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全指著蘇純鈞每天帶來外界的消息了。 而現在外面的消息對她們來說,已經是至關重要的了。 楊玉燕果然沒忍多久,她等蘇純鈞吃完兩個包子就開口問:“今天怎么樣?” 蘇純鈞放下筷子喝了口湯,笑著說:“挺好的。” 他看到面前這三個人全都等他說話,似乎盼著他能說出什么可以高興高興的好消息。 可他也沒什么好消息。 他在心中挑撿了一番,說:“我今天下午抽空去了趟租界,看了看房子。我覺得,比起法國、英國的租界,日本的租界更合適一點。” 楊玉燕皺眉,她是最不喜歡日本人的。 楊玉蟬比她更了解一點,問:“是不是法國和英國的租界不許中國人進?” 蘇純鈞點點頭,嘆了口氣。他會說英語和法國,還有留學背景,戴上他當時的校徽都進不去。租界那里看守關卡的都是英國和法國本地的士兵,他們愿意收下他的香煙,可以跟他聊一聊學校,得知他在財政局上班也還算客氣,但仍是不許他進。 一個月以前他進租界還沒有問題,今天再去就完全不同了。 許多以前也進租界去賣東西的小販現在也進不去了,似乎是他們的國王下了新的命令。 楊玉燕問:“法國還有國王?” 蘇純鈞:“法國沒有了,英國還有。英國的國王下了命令,法國只是跟著英國學。” 楊玉燕問:“什么命令?” 蘇純鈞說:“撤僑。” 楊玉蟬嚇了一跳:“報紙上沒說啊!” 蘇純鈞笑道:“報紙上現在什么都不敢說了。”那么多報社被關停,被封門,主編作者全都被抓進了大牢里,現在還沒放出來呢。現在的報紙敢說什么啊?全是天下太平的文章。 楊玉蟬抓住收音機想要調出新聞臺,可是新聞臺里播送的全都是“國民政府舉辦舞會,總理夫人與法國大使共舞……”這種歌舞升平的消息,好像現在一切都好。 楊玉蟬問蘇純鈞:“你是在財政局知道的嗎?” 蘇純鈞搖搖頭:“我是猜出來的。” 從何處長被砸斷的鼻梁上猜的。 市長現在是被架在火上烤的。他像一頭聞到危險的鼬,從樹洞里伸出鼻子,四處嗅聞著森林中的氣息。他感到不安,也想逃走,可是老虎狐貍都不讓他走,逼他在這里安撫百姓,最重要的是安撫外國人。 但市長哪里有那么大的權力呢?當法國大使、英國大使一直見不到重要人物之后,他們自然而然就猜到有問題了。這時他這個市長送上門去,法國大使和英國大使給他吃了好幾次閉門羹。 市長唾面自干無所謂,可英國大使要帶兵撤離他也攔不住——他根本不知道英國大使他媽的已經跑了! 楊玉燕馬上想起來金小姐逃跑的事。 “是不是就是金小姐逃跑那一次?英國的士兵就撤走了?”她連忙問。 蘇純鈞點點頭,嘆了口氣:“現在看起來,應該就是那時英國大使就跑回國了。” 英國大使一溜,法國大使一看,也溜了。兩座大使館空了幾個月,其他的工作人員也都跑回國了,只剩下門口看大門的印度人。 然后,到了現在,租界的英國人和法國人也終于得到了國內的消息,紛紛決定回國。 市長昨天才得到消息,黃花菜都涼了。他當然就害怕了。連外國人都跑了,還有誰能保護他呢? 就如同皇帝信上帝求日本人保護,蘇純鈞想把祝家母女三人送到租界一樣,市長也做好了逃到外國的準備,他甚至都想好了要怎么說服英國大使或法國大使。 黃金。 財政局的小金庫,就是市長給自己一家準備的買路錢。 只要他能坐上英國人的船,付出幾千兩黃金完全是值得的! 但可惜還不等他跑到英國大使和法國大使的門前求情,兩位大使就已經回國了。 除了這兩位大使之外,剩下的外國僑民只怕自己都未必能買到一張回國的船票,哪能庇護市長一家呢? 恐懼化成憤怒,最終砸斷了何處長的鼻梁。 現在市長如同沒頭的蒼蠅,他底下的人卻不是所有人都像市長一樣察覺到了危險,何處長只想著脫離財政局這個泥潭,因為就是他幫市長將財政局的小金庫占為已有的,他很清楚一旦事發,市長是肯定不會把黃金還回來的,他可能就要用性命來保守秘密了。 蘇純鈞升官升得太容易,本來還有些不解,今天去過租界后就一清二楚了。租界里的英國人和法國人都開始搬家了,那上面的人肯定早就跑了。 這只能說明事情比他預料的更壞。 而日本的租界卻還是老樣子,什么都沒有變。浪人照樣跨著刀在街上大搖大擺的走,小攤販還是能進出日本租界做買賣。 日本人的勢力在膨脹,而其他國家卻在收縮。 這不是個好兆頭啊…… 蘇純鈞在心中暗嘆了一聲,面上還是微笑著說:“沒關系,我都安排好了。” 第116章 洗衣人 吳小萍抱著書包,在小巷子中飛跑。天已經黑了,這里遠離街道,根本沒有路燈,附近的人家也沒有扯電線的,大家全都點蠟燭,用煤油燈。 她一路飛跑,還要避開地上的水坑,不過這條路她天天走,哪里有坑,她一清二楚。 狹窄的小巷子里,房子的門都開著,能聽到里面的說話聲,聞得到飯菜味,還有女人在唱著歌,彈著琴。 她跑過長長的狹窄的巷子,盡頭是一個水井,井邊有幾個女人在摸黑洗衣服,水嘩啦啦的響,搓衣服的聲音像是一首有力的歌,充滿了節奏感。 她跑到水井旁,氣喘吁吁的,都來不及休息一下就趕緊把書包放在遠處的臺階高處,避免被水濺濕書本,脫下鞋子,赤腳走過去,蹲下幫著她mama一起淘衣服。 旁邊一個洗衣服的女人笑著說:“你女兒來了,你可就輕松嘍。” 吳小萍的mama笑了一聲,溫柔的對吳小萍說:“學完了?今天寫了幾道題?” 吳小萍一邊跟mama說話,兩人一起把旁邊這一桶的衣服都洗干凈,淘兩遍,再擰干,再抬到院子里去,搭在竹桿上。 那邊的樓里有一個年輕的男人,他聽著收音機,吃著瓜子,吳小萍進來客客氣氣的喊哥哥:“我們洗好了。” 年輕男人笑著說:“那我就不去看了,還是兩桶?” 吳小萍點點頭,年輕男人就開抽屜給她拿錢,兩桶衣服八毛,吳小萍的mama要從早上四點洗到晚上九點。因為那桶都是洗澡的浴桶,能放幾十斤衣服。 吳小萍拿上錢,跑出去找她媽。她媽已經換好了衣服,拿著包,牽著女兒的手,兩人步行回家。 四通八達的小巷子里,仰頭可以看到天空中懸著的明月,低頭可以聞到小食攤煮湯的香味,還可以聽到兩邊小樓里各家說話的聲音。 母女兩人相依偎著,走在小巷子里。 路邊有一家食攤,正有兩個人在等店主下面。用魚頭蝦殼煮出來的面湯又香又鮮,香味飄出來,讓人直流口水。 吳小萍的mama站住,問她:“你餓不餓?” 家里是沒有飯的,要是回了家再吃,mama肯定想省下柴火不煮了,就吃半個冷饅頭頂饑。她想讓mama吃點熱的,但是……她又擔心買了面,回家爸爸看到錢少了會發火。 她猶豫起來,她的mama就以為她還是想吃的,拉著她走過去,問食攤:“老板,一面素面多少錢?” 食攤老板說:“素面不加蔥花,一碗一毛二,你們倆吃,我給你們多下一把,一毛五吧。” 洗一天的衣服才賺八毛,吳小萍的mama想了想,問:“老板,一毛錢賣不賣?” 食攤老板看看這一對母女的穿著,嘆了口氣:“賣,唉,我給你們多加點湯,喝點湯暖暖胃吧。” 吳小萍的mama就放下一毛錢,老板抓了一把面條下進竹籠里,看了看她們,又抓了一把。 面像絲一樣細,鍋是滾的,下鍋馬上就翻起來了,像一捧雪白的絲線在滾水中舞動。 老板拿一只碗,調入面汁,再將竹籠提起,將面放進去,再揭開另一個鍋的蓋子,把魚頭蝦殼煮出來的鮮湯注入進去,點了兩滴香油,再拿兩雙筷子,放在攤子板上,說:“沒凳子,站著吃吧。” 吳小萍的mama連忙道謝,兩母女站在攤子前將這碗面吃得干干凈凈,湯都喝光了。吳小萍只覺得渾身上面的寒意和水井旁的水氣都被這一碗熱湯面給驅散了。 她抓住mama已經變形的手問:“媽,好吃嗎?” 她的mama笑著摟著她說:“好吃,好吃。” 兩人走了一個小時,才在十點左右回到了家。 家里是漆黑的,吳小萍的爸爸和兩個弟弟都已經睡著了。兩母女都習慣了,摸黑進門,不會碰到任何一樣東西。 吳小萍的床就在進門的地方,跟柜子緊緊挨著。床上已經躺了大弟,她把大弟往里面推一推,脫了鞋上了床,把外衣脫下,只穿背心和短褲,拉開毯子躺了下來。 她的mama爬上大床,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弟弟哼了兩聲,mama趕緊抱起來哄一哄。她的爸爸翻了個身,睡意濃重的問:“回來了?錢拿了嗎?” 她mama小聲說:“拿了。你睡吧。” 她的爸爸問:“拿了多少?” 她mama說:“七毛。” 她的爸爸哼了一聲,不滿的說:“你們母女兩個一起洗,才給七毛?” 她mama說:“不少了,現在哪哪都這樣,這一家已經是給的多的了。” 爸爸這才不再說了。 吳小萍這才小心的松了口氣,閉上眼睛,馬上就睡著了。 第二天,幾個小時以后,她就聽到了mama和爸爸起床的聲音。 爸爸出去倒馬桶,接水,回來捅開爐子煮面條做早飯,mama在喂弟弟,給弟弟換尿布。 mama喊她和大弟起床,說:“帶你弟去外面尿,小心別被人看到了。” 吳小萍爬起來,再把大弟推起來,幫他穿衣服穿鞋,再帶他出去撒尿洗臉,兩人回來時,爸爸已經吃過了飯,鍋里的面條少了一半。 吳偉換上了他唯一一套沒有補丁的長衫,拿上公文包,不倫不類的。他站在門口的一面破鏡子前,仔細的用梳子把頭發整齊的梳成中分,中分的縫要筆直筆直的。 他收拾好了,對他的妻子說:“你快點出門吧。”再對吳小萍說,“跟你媽好好洗衣服,多賺錢,這個月的治安費還沒有交呢。” 吳小萍點點頭。他再對大兒子說,“好好帶著弟弟在家呆著,不許跑出去。不許你帶弟弟上床,只準在地上玩,要是再跑床上拉了尿了,小心挨揍!” 大兒子嘿嘿笑。 吳偉拍了他的腦袋一下,“別傻笑!等你再大一點,也能賺錢了就好了。” 吳小萍看著大弟,想起她像大弟這么大的時候,家里還住在祝家樓,她穿著干凈的衣服,每天都可以跟小姐妹們一起去讀書上識字班,現在大弟只能每天關在家里,別說讀書了,他連字都不識。 這一切都是從她的爸爸出去賭錢開始的,家里欠了債,不得不從祝家樓搬走。爸爸的工作也沒了,為了躲債,他們一家搬了好幾回家,后來爺爺和奶奶都死了,爸爸不肯回老家發喪,爺爺求著他說想葬回老家,不想被燒成灰,可是爸爸嫌送爺爺奶奶回老家下葬太花錢,還是把他們都燒成了灰。 mama說,等爸爸不賭了,他們家的債還完了,家里的日子就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