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一大一小進去找李琰了，他泄力地趴到在辦公桌上。

    然而不等他放松，李芃芃又提著一只塑料小南瓜的籃子跑到外面，楚瀛替她開的門。她蹦蹦跳跳地走在前方，從小籃子里抓住一枚枚糖果，分發(fā)給每個辦公桌。

    “謝謝芃芃！”“小甜妹今天穿得好美哦！”“芃芃來接mama下班嗎？”“懂事的小乖乖，阿姨這里也有巧克力要送給你。”

    此起彼伏的哄孩子聲如浪濤般一波波撲向丁厭。他正襟危坐地控制著鼠標(biāo)打開文檔，開始撰寫新一周的工作總結(jié)。當(dāng)李芃芃的糖果發(fā)到他這里時，他才剛打完“結(jié)”字。

    “小丁哥哥，這個送給你。”李芃芃穿著紅彤彤的小斗篷，配一條層層疊疊的黑白蛋糕裙，頭發(fā)卷卷的，臉蛋紅潤。

    無論按輩分還是年齡她都該叫丁厭叔叔，但第一次見面起她就固執(zhí)地管丁厭叫哥哥，誰也不知道為什么。

    “啊哈，還記得我喜歡橘子味的，謝謝芃芃。”丁厭不露破綻地笑著接過，揉揉她的小腦袋。

    楚瀛無微不至地跟隨在她后面，此時忽然俯身問：“elsa，為什么別人都是叔叔，只有這個是哥哥？”

    這話一出，丁厭無可避免地與楚瀛四目相對，他的心臟快跳出嗓子眼了。

    “嗯……”李芃芃扭捏著，拉著楚瀛的袖子，靠攏她小叔的耳邊小聲說，“因為他比別人好看。”

    丁厭腦子一短路就會亂說話，他慌張地口不擇言道：“那我好看，還是你小叔好看？”

    “你們好看的不一樣。”李芃芃嬉笑著跑掉了。

    楚瀛跟她走了兩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掉頭回來；丁厭為掩飾細微的感情流露，剝了那顆橘子味的硬糖塞嘴里，假裝淡定地收回視線看電腦。

    “你……”楚瀛欲言又止。

    “什么啊？”丁厭目不斜視地凝視著文檔標(biāo)題的四個大字。

    楚瀛：“請問，你是不是有jiejie或meimei之類的？”

    完了完了，他真的看出來了！！！

    丁厭左腮包著糖，繃著臉道：“我有堂姐。”

    “小叔！你快來！魚缸里的烏龜不見了！”小天使李芃芃的呼喊支走了楚瀛，及時拯救丁厭于水火之中。

    丁厭的耳朵根還紅著，又見婷婷站在他對面的女同事桌子邊，兩人湊著頭竊竊私語。

    女同事壓低了音量，可丁厭仍聽的一清二楚：“什么？李總這次要待三個月才走？”

    ……三個月。丁厭的手指一頓，原地石化了。

    第7章 連衣裙07

    一到下班，丁厭逃跑似的離開了公司。坐到車?yán)锼窒耄遣皇蔷o張過頭了。

    楚瀛是李芃芃的親小叔，但和李琰沒半毛錢關(guān)系，他總不會在前嫂嫂家里待三個月不走吧！

    老板陰魂不散神出鬼沒帶給公司眾人的心理壓力從周三起逐步減輕了。李琰不坐班，除了周一，她都是上午來，中午走。丁厭踏實地扮演著勤勤懇懇的老員工，不讓誰有機會挑他的刺。

    熬過漫長的一周，迎來美妙的周五，丁厭一身輕飄飄的回到家，卻接到了來自老媽的電話。

    “丁厭，你別是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吧？怎么到周五了還電話都沒打一個？”

    額……丁厭急速轉(zhuǎn)動腦筋，一拍大腿想起來了！明天，也就是這周六，是他大伯的生日，老人家的60大壽！要不是他媽特地打電話提醒，他全給忘了……

    他不吭聲，他老媽輕哼，毫不意外道：“就知道你腦子不記事，忘的一干二凈了吧？”

    丁厭摸摸鼻頭，說：“我工作忙……”

    “少找借口！你那破工作有什么可忙的？”他老媽對他了如指掌，不吃他這套，語重心長地說，“丁厭，你大伯那人的脾氣你是清楚的，愛熱鬧、好面子。他就想要個兒子，結(jié)果生了女兒，所以你打小啊你大伯就把你這侄子當(dāng)親生兒子養(yǎng)，疼你愛你；你念大學(xué)、買房、找工作、相親，哪樣不是你大伯幫的忙？還有你茵茵姐和姐夫，那些年咱家日子不好過，人家?guī)头隽硕嗌伲吭蹅兗摇⒛悖苡薪裉欤鞘芰四愦蟛姨齑蟮亩骰荩阕鋈丝刹荒芡镜膯眩　?/br>
    丁厭被他媽念叨得頭皮發(fā)麻，想這父母一旦到了快退休的年紀(jì)，無事可做，就要開始折騰兒女了。

    他媽說的這些事情里，有一部分是真的，但不乏夸張的成分。他念的大學(xué)是他自個兒真材實料考進去的，只不過大二換專業(yè)有他大伯出力；他畢業(yè)買房，他大伯送了大紅包，那筆錢夠他裝修廚房。

    那會兒看他應(yīng)屆生找工作實習(xí)太辛苦，家里人想讓他到堂姐的公司上班，他不樂意，最后沒去。說到相親就更一言難盡了，他大伯給他介紹的那些女孩，沒一個是他中意的類型，條件巨好的大小姐也瞧不上他，基本吃了頓飯就沒后續(xù)了。

    他媽這個人說好聽點是善良體恤、懂得感恩，說難聽點是討好型人格；每年他大伯大嬸過生日，都是他媽忙前忙后地cao持。丁厭看不過眼，屢次三番想發(fā)牢sao：過個生日而已，人家親女兒女婿都沒你們老兩口積極。

    一想這話忒刻薄，怕是要把他老爸老媽氣得犯病，罷了。

    “好好好……我這就給我大伯他老人家打電話，祝他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多子多福、長命百歲……”丁厭拖長聲調(diào)，不情不愿道。

    “你早就該打了！”他媽叮嚀他，“明天別睡懶覺，早些回來，你要是起不來，我就讓你爸去接你，有你的苦頭吃！”

    “別呀，哪用得著我爸接……我又不是沒手沒腳不會開車……”丁厭費神費力地哄好了他媽。掛了電話，立即又撥通了他大伯的號碼。

    電話一接通，中老年男性洪亮矍鑠的嗓音震得丁厭耳廓發(fā)麻。他把手機拿遠了些，先問候他大伯的身體近況，又問茵茵姐和姐夫怎么樣，再祝他老人家生日快樂，凈揀好聽的說，最后再講，自己工作忙還沒下班呢，今晚趕不回去，但明天上午就能到家了。

    大伯體諒他年紀(jì)小，跟他說，你人回來就成，可別買什么禮物了，我這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哪兒用得上那些花里胡哨的高科技玩意兒。

    丁厭嗯嗯嗯地敷衍著，在老人家喋喋不休地囑咐他工作再忙也要記得吃飯的關(guān)切聲中，終結(jié)了長達半小時的通話。

    “啊……”打完電話，丁厭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跟通宵嗨了三天三夜一樣精神虛脫、面色慘白。

    他還想今晚找個地兒松快松快，這下好了，還是就近找家商場吃飯，給他大伯精挑細選一份禮物吧。

    k市是省會城市，近些年的房價水漲船高，因不用付房租，丁厭每個月會多出一筆可支配收入，這份錢他幾乎花在娛樂和購物上。愛美的成本是很高的，裙子衣鞋、彩妝護膚、包包首飾，哪樣不要錢，供養(yǎng)一位光鮮亮麗的美女是筆不小的支出呢。

    好在他穿女裝的時候不多，平均下來換衣裳的頻率遠比不上普通女性，所以用不著每月都買，卡里多多少少有些閑錢；雖送不起貴重的奢侈品，但準(zhǔn)備一份拿得出手的心意的還是不在話下的。

    吃過晚飯，丁厭在商場第三層徘徊閑逛，他路過一家中高檔的按摩儀品牌，站在門外，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播放廣告的電子顯示屏。

    他媽是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他的腦瓜子是不大記事，只記得清父母、曲荷和自己的生日。他大伯喜歡什么、愛好什么，他媽跟他說過不止一遍，但他每次聽過就拋諸腦后了。

    丁厭走進店里，在導(dǎo)購的熱情招待下，選購了一款價格小千的按摩儀；說是肩頸、腰腹、腿腳全都能按，輕巧便攜，是居家出行的不二之選。他也沒用過，只能姑且相信那封產(chǎn)品介紹書上的功效，選好了讓店員用禮盒精心包裝，他掏錢付賬，終于了卻一樁心事。

    提著禮品包裝袋坐電梯直達負二層停車場，丁厭的手中多了一杯新品冷飲，他是貪嘴的人，喜歡用美食美酒犒勞自己。

    坐在車?yán)铮巧衔⑿判√枺吹搅?0分鐘前楚瀛給他發(fā)的消息。

    揚聲器外放語音，沙沙的環(huán)境噪聲背景下，李芃芃軟萌的童音奶聲奶氣道：“jiejie，今天周五了，明天我不用上學(xué)噢。”

    丁厭以慣常用的女聲回道：“jiejie知道啦。寶貝這周有乖乖聽老師的話嗎？”

    很快，李芃芃又發(fā)來：“有噢。我好聽話的！”

    “jiejie，老師說聽話的小朋友能得到獎勵和表揚……那jiejie會獎勵我嗎？”

    丁厭盯著手機傻笑，嘿嘿好可愛，好想要女兒。

    “嗯……”他按著錄音鍵道，“jiejie明天有事走不開，寶貝想要什么？jiejie送你好不好？”

    語音發(fā)過去，李芃芃回：“那、那后天呢？jiejie每天都有事嗎？”

    這可把丁厭難住了。看樣子小姑娘也不好糊弄啊，他能找什么借口推脫掉見面呢？

    總覺得無論怎么拒絕，都顯得非常的刻意和無情……

    他苦惱得抓耳撓腮，決定先開車回家，洗個澡再從長計議。

    腦子不記事的人通常在生活中活得比較馬虎。丁厭回到家洗完澡，大熊已奪命連環(huán)call催他速速上線開黑。

    他大學(xué)時期沉迷過網(wǎng)絡(luò)游戲，但他水平菜，認清現(xiàn)實后那股癮就淡了。相較于游戲本身，他更愛和大熊唱雙簧，扮演電競美少女戲弄游戲里的傻缺玩家。

    看那群二逼網(wǎng)癮青年的為他要死要活的樣子，簡直是其樂無窮，他樂此不疲。

    不過近一年和曲荷談戀愛，剝奪了他大半的精力時間，如今分了手，又能找回曾經(jīng)的快樂了，丁厭哪有不應(yīng)邀之理。他坐到電腦桌前，戴上耳機，一頭扎進了游戲世界，忘乎所以地暢玩到了半夜。

    夜深人靜，丁厭吃了宵夜的舒服地躺在大床上，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回復(fù)李芃芃。拿起手機一瞧，小姑娘又給他發(fā)了一幅自己的簡筆畫創(chuàng)作。

    畫中主體是一個大女孩和一個小女孩，兩人牽著手在公園里捉蝴蝶，畫面遠處有一輛紅色的冰淇凌販賣車。

    然后是一條語音：“天好黑，連月亮都睡了，小叔說我也必須去睡覺了，jiejie晚安啦。”

    丁厭的心頓時化成一灘水，咬著下唇反省自己真是太過分了。是他有言在先，如果反悔食言，那他和所有言而無信的骯臟成年人有什么區(qū)別！

    “對不起寶貝，jiejie晚上遇到點事，沒能回復(fù)你……畫的好漂亮，這幅畫可以送給jiejie嗎？”丁厭斟酌著用詞和語氣，“這周日jiejie帶你去玩怎么樣？我們?nèi)ス珗@玩小狗，吃冰淇淋。”

    “寶貝睡醒了再回答jiejie想不想去哦。”

    丁厭以為這么晚，人肯定都睡了。然而很快又收到回復(fù)，仍舊是語音，他有預(yù)感地點開，在惴惴不安中接收那道低沉的男聲劃過寂靜的夜色。

    “她想去，很想。”講話的人不知是感冒還是困了，疏朗清爽的音色附加了沙啞感，聲調(diào)沉緩，透著若有若無的虛弱。

    隨后又是第二句。

    “謝謝你，晚安。”

    這兩句話很短，丁厭卻像被擊中了，直愣愣地坐在床上。

    他如夢初醒地打字追問道：周日是只有我們?nèi)齻€人去嗎？

    信守諾言是一回事，是否要冒巨大風(fēng)險付出慘重代價又是另一回事。

    nathan：嗯，她爸媽很忙，這段時間都是我?guī)?/br>
    丁厭心直手快，又發(fā)道：她很喜歡你吧。

    nathan：她也很喜歡你。

    丁厭這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普遍的年輕人，包括他自己，乃至是許多已為人父母的人，都沒有足夠的耐心去應(yīng)對小孩子。

    照顧小孩太難了，何況還不是自己的小孩。要做合格的監(jiān)護人，穩(wěn)定的情緒、充足的耐性、良好的教養(yǎng)，缺一不可。

    或許楚瀛這個人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種浪蕩公子哥？

    就算讓對方發(fā)現(xiàn)了他其實是個男人，也不會被當(dāng)作變態(tài)歧視吧……

    不……不能用片面的認知和一廂情愿的猜測去衡量一個人的底線。還是要謹(jǐn)小慎微，步步為營……

    啊啊啊，又是一個充滿挑戰(zhàn)性的周末！饒了他吧！

    第8章 連衣裙08

    周六的一天丁厭過得極為凄慘，因為他和曲荷分手的事被暴露了。

    事情是這樣，他媽昨天給他打完電話，轉(zhuǎn)頭就給曲荷發(fā)微信，邀請她周六一塊到家里吃飯。

    丁厭mama知道曲荷工作很拼，是個有上進心的孩子，故擔(dān)心她周六要加班，打算問好了她的意愿，再通知丁厭去接她；誰知消息一發(fā)出，曲荷回復(fù)：謝謝阿姨，明天我就不來啦，我和丁厭已經(jīng)分手了。

    對此一無所知的丁厭從k市開了1小時的車，回到在榆城的父母家，一開門就被他媽甩了臉色，他想著老媽估計近日太cao勞，更年期發(fā)作，不惹她生氣就是了。

    結(jié)果中午的生日宴，下午的家庭聚會，他媽愣是全程沒給他好臉子。一直到夜里宴席散去，親朋好友各回各家，丁厭開車載著父母回自家小區(qū)。

    清冷的停車場內(nèi)，他媽突然擰著他的耳朵質(zhì)問：“你小子好好給我說清楚，你和小曲怎么回事！什么時候分手的？為什么不告訴家里？你是不是欺負人家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