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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狂徒 第109節

    “我不是說了嗎,我快摸到’鑰匙‘了。”虞度秋得意道,“我猜柏志明絕對不會坐以待斃,他要逃出抹谷,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翻山越嶺,徒步幾百公里。一個是劫持我們的防彈車硬闖關卡,以他的年紀和膽量,我認為他會選后者。”

    “我已經知道身邊有告密者,怎么可能讓他有機會再害我一次?這次出行,每輛車的人員都是我安排的,我跟每個司機說了不同的路線,讓他們以為前后都有車,其實每條路線上,只有一輛車。”

    虞度秋敲了敲屏幕:“所以,哪條路線出事,向柏志明告密的人就在那輛車上。我這個主意是不是很棒?”

    柏朝的神情并沒有如他所料地放松下來,反而變得像凝固后的水泥,蒼白又僵硬,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動,最終沒能說出一個字來,痛苦地顫動了下。

    虞度秋奇怪地看著他:“你還擔心什么?這條路線只有我和你知道,絕對安全。別耽誤時間,下車搬石頭去了——”

    柏朝的眼睛倏地睜大:“別開門!”

    然而他的警告晚了半秒,虞度秋已經按下了開門鍵,防彈車的車門自動朝外彈出,開啟了一道窄縫。

    虞度秋回頭,莫名其妙:“你嗓門那么大干什——”

    他話音未落,太陽xue突然一涼——不是秋風,也不是雨水,而是一種由貪婪殘暴的人類創造出的冰冷金屬武器。

    曾在他的噩夢中反復出現,此刻摧毀了他以為安全的現實。

    槍口的寒意從皮膚表面滲入血液,深入骨髓。

    虞度秋呆滯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仿佛無法理解,又或是不愿理解,這個昨夜從鬼門關摘來花送他的男人,這個承諾會陪他度過從今往后每個秋天的男人。

    怎么會在秋天的第一天,要置他于死地。

    柏朝也看著他,轉瞬間仿佛變了個人,眼底如古井般一片死寂,甚至可以說是麻木不仁,而后平靜地開口,對他身后的劫持者說:“爸,別開槍,他還有用。”

    “知道。”虞度秋聽見那人幽怖的獰笑,聲音粗啞,似曾相識,“乖兒子,還是你最出息。”

    啊……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虞度秋輕扯嘴角,想扯出個自嘲的笑來,可嘴角太過沉重,很快垮下去,渾身脫力。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了一口玻璃渣子,鋒利的碎片扎進rou里、肺里、心臟,四處流血,疼得他想慘叫、想崩潰、想發瘋。

    但他最終什么也沒做,連反抗都懶得反抗,神情木然地僵坐在原位,直到一陣巨大的電流從背后襲來。他只抽搐了不到一秒,便感到自己的意識抽離了身體。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依舊面朝著駕駛座,電擊令他神智不清,視線模糊,只能看見一個隱約的輪廓,對方似乎朝他伸出了手,他也下意識地抬起了手——

    在指尖即將觸碰到之時,黑暗先一步來臨,將他拽入了無盡深淵。

    作者有話說:

    小柏的完美計劃 少爺的完美計劃=大翻車。這就叫一山不容兩天才(bushi

    第95章

    烈日當空,群山蔥郁,一輛奔馳防彈車沿著山路而行,車窗降下了大半,草木清香不斷涌入車內。

    婁保國狠狠吸了一大口,大呼過癮:“這地方要是沒有柏志明那個老畜生,我真愿意買套房,每年來小住幾天,太愜意了。”

    司機笑了:“婁哥你每天都得陪著少爺,哪兒有空來度假啊。”

    婁保國搖搖手指:“no,no,等這陣子忙完就閑了,少爺肯定帶大哥度蜜月去,巴不得過二人世界,才不會管我們。”

    “真的啊?那我可就期待了啊,好久沒放假了。”

    這時,婁保國的手機響了,看見是周毅打來的電話,他接起來大大咧咧地“喂”了聲。

    周毅也沒什么事,就是以防萬一確認下他們的情況,順便問:“你給少爺打過電話沒?我剛打過去怎么關機了,他車上有充電裝置啊。”

    婁保國嘿嘿一笑:“你也太沒眼力見兒,他們孤男寡男共處一車,指不定在干嘛呢,別打擾他們,當心少爺生氣。”

    周毅不信:“這么危險的地方,小柏還在開車,少爺不會亂來的,我估計他在睡午覺吧。但這個時候關機也太不方便了,萬一發生意外怎么辦,你給小柏打個電話,讓他提醒少爺開機。”

    婁保國不高興了:“你怎么不自己打呢?”

    “小果今天開學,我打給她班主任問問在校情況,畢竟初三了。”

    婁保國知道他的心頭rou永遠是第一位,嘴上發著牢sao:“事兒真多。”手上已經開始翻通訊錄了。

    柏朝的姓氏拼音靠前,一打開就看見了。婁保國邊點進去邊隨口說:“那我掛了啊。”

    周毅又啰嗦了兩句:“行,你打完跟我說一聲他們到哪兒了,這一路上都看不見影子,心里總歸不踏實。”

    他說完,卻沒聽到回復,一看屏幕仍在通話中,以為是信號不好,重復了幾聲“喂,阿保?聽見了沒?”

    婁保國呆呆地盯著通訊錄里的那串數字,重重咽了口唾沫。

    周毅喂了半天,終于聽到了答復,然而卻是用顫音說出來的:“老周……我、我覺著大哥不太對勁……”

    周毅迷惑:“你還沒打電話呢,說什么亂七八糟的?”

    “不是,我、我看見了……這個號碼……”婁保國費勁地組織語言,大腦因過度震驚而停轉了,舌頭也打結,“我看見他給、給裴鳴打電話了……在他失蹤的那幾天里……”

    昏暗的地下室內,空氣中漂浮著一股腐爛變質的氣味,冰冷潮濕的水泥地面上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

    “起來!”

    “唔!”地上的人被重重踹了一腳,皺眉悶哼,伴著疼痛緩緩轉醒,遭受電擊后麻木的四肢開始流通血液,傳來一陣陣細密的刺痛。

    入眼的第一樣東西是一只人手——只有四根手指,黝黑粗糙,皮膚像皺巴巴的樹皮,是常年日曬的證明。然而吸引他視線的并不是這只殘疾的手,而是手指上那枚碩大的紅寶石戒指。

    光彩奪目,蓬蓽生輝。

    虞度秋腦子昏昏沉沉,仍在思考自己的戒指怎么到了別人手上,手的主人又狠狠踹來一腳:“醒了還裝死!”

    他本能地想躲開,可遭受電擊后的麻木身體反應遲緩,結果就被這一腳重重踹在了心口,差點吐血,低頭不住咳嗽,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麻繩捆住了。他竭力扭動身體蹭著地面,遠離那殘暴之人,整潔的西裝蹭得又皺又臟。

    可他的掙扎卻是徒勞,柏志明輕而易舉地將他拽了回來,一腳踩住防止他亂動,回頭粗聲粗氣地問:“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害死姜勝的有錢少爺?”

    有道稍遠一些的聲音回:“嗯,姜勝去綁架他,沒成功,逃跑的時候出車禍死了。是你讓他去的嗎?”

    虞度秋猛地僵住,意識到了說話的是誰,也回想起了自己為什么會被綁在這兒。

    柏志明啐了口:“我沒聯系過他,那小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要不是他笨手笨腳,被警察截獲了那個郵包,我至于躲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嗎?他還想找我,誰理他!死了清凈!”

    姜勝若是活著,聽到這些話,不知還會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夜路狂飆,只為追隨“深愛”他的父親。

    “那是誰派他去的?他差點連我也殺了。”柏朝問。

    柏志明斜睨過去,眼神如毒蛇般陰冷:“不該問的少問。”

    柏朝平靜道:“如果不是我指認了那具尸體,警察可能會進行dna對比,發現那不是你,是我幫你藏匿到現在。你一聲不響消失大半年,把爛攤子留給我,總得給我個解釋——”

    “哐啷!”

    柏志明毫不留情地一拳掄過去,力氣奇大無比,柏朝猝不及防,劇痛之下捂著肚子倒退兩步,沒穩住身形,跌倒在一堆雜物里,齜牙抽氣,后背的傷口估計又裂開了。

    “搞清楚誰是你老子,誰費心費力把你養大的,這都是你該做的,別跟我談條件。”柏志明放下了踩在虞度秋身上的腳,緩步走向他,蹲在他面前,忽然咧嘴一笑,“不過你小子確實聰明,怎么發現那溺死鬼不是我的?”

    柏朝劇烈咳嗽,斷斷續續地說:“咳咳……家里的假身份證和黑手機不見了,真身份證卻在尸體上……不是你的做事風格。咳咳!而且……劉少杰死活不交代,我就猜到,他是為了保護你。”

    柏志明得意地哼笑:“他笨是笨了點,孝順倒是很孝順。那又是誰告訴你我在這兒的?”

    “就是他……咳咳……我跟警察去審他,暗示他我會殺光那些警察救下你,他就悄悄告訴我了,但沒說具體,只說在抹谷北邊這一片山區……”

    柏志明伸出手,獎勵似地拍了拍他的臉:“臭小子真行,國內來電說你正帶著人趕來抓我的時候,我還嚇了一跳,誰背叛我你都不可能背叛我啊。不過以防萬一,我還是連你一塊兒炸了,別怨爸爸。”

    柏朝輕輕搖頭:“斬草要除根,這是最基本的道理,換我也會殺了你。”

    “哈哈,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好兒子!”

    “但是,我想知道,是誰在挑撥離間?誰給你打的電話?”

    “我說了,不該問的別多問。”柏志明口風很緊,半個字也不愿透露,起身道,“抓緊時間辦正事,他們的車隊還有六小時左右到曼德勒,到時候就會發現少一輛車,我們得在那之前闖過關卡。我去看看裴鳴的車來了沒,你看好這位細皮嫩rou的大少爺,別讓他跑了。”

    “好。”

    地下室的門“砰!”一關,天花板上的一盞小吊燈跟著震顫,搖搖欲墜。

    柏朝確定他走了,立刻撐著地爬起來,步履蹣跚地挪向里邊。

    虞度秋的臉貼著冰冷的水泥地,沾了灰塵的銀發失去了光澤,像一片灰蒙蒙的薄霧般擋住了眼睛,宛如一具死氣沉沉的木偶,任他扶起來,摟進懷里。

    “沒事的。”柏朝忍著背疼和心疼,輕輕摩挲懷中人僵硬的后背,低聲耳語,“我已經給周毅發暗號了,你的手表有定位,他們很快會找過來。我不會讓你輸的……我沒有背叛你,真的……”

    虞度秋灰黯的眼中毫無生氣,一片空洞,翕動嘴唇:“……把花拿走。”

    柏朝低頭,看見那朵仍頑強插在花眼里的虞美人,掙扎中掉了好幾片花瓣,僅剩的一兩片蹭到了地上的灰塵,臟兮兮的,仿佛火焰熄滅后的暗紅灰燼。

    他搖頭,收緊手臂,像是要將懷中人嵌入身體:“不行,你已經收下了,不能反悔,你聽我解釋……”

    虞度秋輕扯嘴角,發出一聲有氣無力的冷笑:“解釋什么?解釋你從頭至尾都在騙我?還是解釋你在騙我的過程中愛上了我?如果是后者,你現在應該給我松綁,然后去跟柏志明拼命,而不是在這里假惺惺地求我原諒。”

    柏朝扶著他肩膀,誠懇地正視他雙眼:“都不是,我以后會告訴你。現在我不能跟他反目,我還差一點就能拿到想要的東西了,忍氣吞聲那么多年,就是為了今天。”

    “什么東西……比我更重要?”

    柏朝沉默了一瞬:“現在不能說,這東西也關系到你,你永遠是最重要的……我原本不想讓你涉險,以為周毅他們能及時趕來,誰知道……”

    “誰知道我的秘密安排陰差陽錯打亂了你的計劃,讓你原形畢露,對嗎?”虞度秋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透出病態的蒼白,嘴角分明帶笑,整個人看著卻愈發陰戾,“每當我以為情況再糟也就這樣的時候,你總能把我拖入更糟糕的境地,小柏眼狼……你還真是頭白眼狼。辛苦你了,偽裝這么久,還要忍著惡心跟我接吻、做|愛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柏朝身形巨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我沒有這樣想,我從沒有這樣想……從過去到現在,我對你……一如初見。”

    虞度秋笑得愈發狂放暴戾,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肩膀不住顫抖:“哈哈……你還想用那套老掉牙的說辭騙我?我從沒信過,什么對我一見鐘情,什么監視我是為了保護我,當我那么好騙?我一直覺得你的愛慕不合常理,一直在懷疑你,從未停止過……可我還是放任你為所欲為了。”

    “我不是不能追究,我是舍不得追究……從認識你的第一天起,我就不斷為你破例……”

    他慘笑一聲:“要說一見鐘情……也該是我吧?”

    柏朝深吸了幾口氣也沒能扛住這句話帶來的殺傷力,心臟疼得仿佛被人攥緊,眼眶迅速發紅,捂住了他的嘴,輕輕吻在手背上:“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以后隨你怎么處置我,我都認。現在先聽我說,柏志明沒走多遠,我們小聲一點……”

    虞度秋狠狠咬了口他的手指,利齒幾乎刺穿皮rou,眼中迸出冰冷的憎惡:“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個字。”

    柏朝劇痛無比的手指微顫著撫過他臉頰,顫聲輕喊:“度秋,夏洛特那晚的槍里是有子彈的……你忘了嗎?”

    深陷于極度憤怒失望的男人微微一怔,隨即咬牙切齒:“那又如何?”

    “我從一開始就豁出性命向你證明了,我只忠心于你,只有你能掌控我的命運。”柏朝捧著他的臉低喃,“我一點也不想再被柏志明cao控……你去過我的房間,知道我以前過的是什么日子,誰會蠢到放著美夢不做,重新回到噩夢中?”

    “但那天爆炸之后,我怕柏志明先殺你滅口,所以才去找他投誠,交出戒指討好他,向他提出劫車的計劃,勉強讓他相信了我……”

    “可實際上,我的心從沒有離開過你,否則你以為,那袋鎮定劑是誰派人送的?”

    虞度秋的瞳孔顫了顫,消化了這些信息后,目光又迅速冷下來:“是你派人送的又怎么樣?你救了穆浩就能抵消你的所作所為嗎?”

    “不能,所以我要坦白我目前所知道的一切線索,將功贖罪。假使一會兒我遭遇不測,你就把這些話轉告給警察,應該能派上用處。”柏朝忍受著他涼薄尖銳的視線,語速飛快地說,“你仔細聽,我只能說一遍,裴鳴很快就會來了,我們沒時間了。”

    虞度秋很不想聽他狡辯,但自己手腳被綁,無法捂住耳朵。

    而柏朝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