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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狂徒 第103節

    “但吳敏那會兒也不敢反抗劉少杰,直至去年10月25日,她遇上了來酒吧慶生的穆浩,權衡利弊之后決定偷偷向警察求救,于是請假提早下班,跟著穆浩回家說了這事。”

    “然而倒霉的她不知道,穆浩因為郵包一案,早已被人盯上,對方恰好與劉少杰是一伙的,她的‘背叛’完全暴露了,那段匿名發給昌和分局的穆浩家門口的監控錄像就是證據。”

    “穆浩在調查劉少杰時發現了柏志明,同時發現他們與郵包案有關,正要找吳敏詢問細節,卻不知黃雀在后。”

    “27日當晚,身居幕后的‘王后’第一次出手,替柏志明等人收拾了爛攤子,所以雨巷那通電話里,‘王后’說不該讓柏志明辦這事,被警察跟蹤了都沒發現。”

    “我說的關鍵信息都猜對了嗎,穆浩?”

    只見床上的男人緩緩抬起瘦弱的大拇指,重重落下。

    這一下仿佛一記重錘,砸得紀凜腦袋嗡嗡作響。

    “所以……柏志明背叛了裴鳴?為什么啊?他到底為誰效力去了?”

    穆浩抬了抬中指,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虞度秋摸著下巴:“穆浩所經歷的恐怕只是拼圖的一角,我們還需要更多線索來拼完這張一團亂的拼圖。”

    強烈的挫敗感狠狠打擊了紀凜,他胡亂扯著自己的頭發,低喃:“不是裴鳴……那會是誰?難道要從頭開始,篩選一遍君悅那晚的賓客嗎?那我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三個月,讓穆哥多受了三個月的苦,我怎么能這么蠢……”

    床上的男人轉動眼珠,朝虞度秋指了指陷入自我厭棄的紀凜。

    虞度秋會意了,卻揚眉道:“他可沒喊我哥,我才不哄他,要哄你自己哄。”

    穆浩的手指緩緩握成了拳頭,盡管毫無震懾力,但依舊能看出想揍人的心情。

    紀凜這時突然抬頭:“我想到了一個辦法。我們不如將計就計,先逮捕裴鳴,讓對方以為我們上當了,他們或許就會暫時放松警惕,露出馬腳。”

    虞度秋贊賞道:“恢復得真快啊,紀隊,還以為你要萎靡半天呢。”

    “自哀自怨又不能破案。”紀凜站起來往外走,“我去匯報給徐隊,商量下具體怎么cao作,你幫我照看會兒穆哥,有情況立馬喊我,我就在酒店外邊。”

    “好。”

    門輕輕關上,虞度秋的視線落回床上,替穆浩拉了拉被子:“你放心,他自從找到你之后,就像有了主心骨,什么困難挫折都打不倒他了。雖然表面矜持,但他心里肯定高興瘋了,恨不得一天二四十小時盯著你看。”

    穆浩說不出話,只能靜靜地睜著眼睛。

    虞度秋淺淺一笑:“我也很高興再次見到活著的你,這一天太兵荒馬亂了,還沒來得及跟你敘舊呢,老同學,這大半年過得怎么樣?吃得好睡得好嗎?”

    穆浩胸膛微微起伏,拳頭攥得更緊了。

    “哈哈,開個玩笑,別生氣。”虞度秋輕輕拍了拍他的胸膛,“還瞪我?知不知道你那一條手表錄音,讓我付出了多少人力物力,害我損失了多少賺錢的時間機會?你倒好,非但不感激我,還給我臉色看,白眼狼……”

    最后三個字剛說出口,心臟仿佛被針用力扎了下,傳來細細密密的疼。

    虞度秋短促地皺了皺眉,閉上了嘴。

    時間在兩個人主動或被動的沉默中緩緩流逝。

    “……你還記得,我們上回見面,約好了下次再一起下棋嗎?”虞度秋長睫低垂,遮住了光線,淺眸黯淡,“我當時以為,找不到比你棋藝更爛的人了,沒想到還真有。”

    “但他很聰明,學得很快,最近有幾次,他甚至預判了我的下一步棋,像住在我心里一樣。”

    “我不喜歡被人看透的感覺,你知道的,而且我總覺得他來路不明,接近我的目的不單純。”

    “現在想想,可能是因為,從沒有人像他那樣,一次次地飛蛾撲火,偏執而狂熱地追求我。”

    “我卻沒有好好珍惜。”

    床單被收緊的手指攥出了皺痕,仿佛正在發出痛苦的呼救。

    “跟你的約定可能要作廢了,穆浩,我沒法再下棋了,抱歉。”

    虞度秋深深吸氣,嗓音微啞:“因為我弄丟了我的王后……那顆棋,是獨一無二的。”

    “我的棋盤,再也無法完整了。”

    第89章

    紀凜的國際長途電話,從天邊泛著魚肚白,打到天光大亮,順帶欣賞了回抹谷如詩如畫的日出風光。

    早起的當地人開始打掃庭院,被晨霧籠罩的小城內回蕩著悠遠神圣的寺廟鐘聲,深深吸一口新鮮的清晨空氣,心靈仿佛得到了凈化洗滌,整夜不眠的疲憊也暫時得以緩解。

    紀凜掛了電話,長長地吁氣,想回房間刮一刮新冒出的胡茬,一轉身,恰好看見虞度秋從酒店里出來。

    他登時急了:“不是讓你照看好穆哥嗎?萬一他突然發作怎么辦?”

    虞度秋攔住了往里沖的小警察:“他睡了,我讓老周去守著了,沒事的。電話打得怎么樣?”

    紀凜吊起的心落下,回:“打了一個多小時,通話費爆表了,要不是這兒網速太差,我才不花這個冤枉錢,回頭跟局里申請報銷。”

    虞度秋微微詫異:“通話費是什么?打電話還要錢?”

    “…………”紀凜此刻深深希望,大學能開一門常識課,讓這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卻不知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大少爺惡補一下,普通人究竟是怎么生活的。

    “……算了,這不重要。”紀凜安慰給自己聽,接著說正題,“我把情況統統匯報給徐隊了,他一開始根本不相信我一晚上經歷了那么多事兒,案情發生了這么大的反轉,被信息量轟炸得懵了,重復了至少五遍‘你小子被虞度秋帶瘋了吧?’”

    虞度秋失笑:“我以為徐隊把我當正常人來著,你們果然是一丘之貉。”

    “……注意你的比喻。”紀凜剜他一眼,“我還跟徐隊說了穆哥的事,讓他先別往上報。他覺得繼續待在這兒風險太大,也沒有執法權,建議我等穆哥情況穩定后,先回國,再對裴鳴實施逮捕。反正抹谷的出入關卡還封鎖著,柏志明跑不出這片地方,除非他體力超神,翻山越嶺逃出去,否則總有落網的一天。”

    虞度秋點頭:“行。鎮定劑我已經派人去買了,最遲今晚就能送到。”

    紀凜嚴肅地道了聲:“謝謝。”

    “說了別見外。”

    “不光是鎮定劑的事。”紀凜躊躇了會兒,局促地開口,“剛剛在房間里,你說起去年穆哥生日那晚發生的事,沒有提到我……謝謝你。以后也別提,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去找過他。”

    虞度秋不解:“為什么?”

    “做人不能太貪心:他回來了就好。”紀凜撓撓頭,“而且他現在感激我救了他,好不容易愿意跟我溝通了,我不想再把他嚇跑了。”

    虞度秋一愣,若有所思了會兒,說:“其實我剛才問了穆浩,喜不喜歡吳敏,他給的答案是否定的。”

    “那又怎樣,他說過他喜歡白凈的女孩兒。你看,我都曬得這么黑了。”紀凜亮出自己的胳膊,經歷了這幾個月的辛苦奔波、風吹日曬,早已是小麥色了。他苦笑:“況且我也不是女孩兒。”

    “哦?那你10月25日那天為什么要問盧晴借美白隔離?想讓誰看見你白凈的小臉?”

    “…………虞大天才,你那超群的記憶力能不能用在正經事上?離我們這種普通人的私生活遠一點,好嗎?”

    虞度秋露出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別人的事我還懶得記呢。”

    搜山工作進展緩慢,前一日的雨水尚未蒸發,下午又來了一場飛沙走石,厚厚的云層壓在北方的山頭,閃電頻現,從遠處看,滂沱大雨呈圓柱狀,接天連地。

    云散雨停后,氣溫又升了上去,各種城市里罕見的蛇蟲鼠蟻開始出沒,給本就不易的搜救工作增加了難度。

    酒店大廳前的庭院內,石板路兩旁亮著小夜燈,數不清的小飛蟲繞著光飛。

    婁保國用蒲扇拍死了第十只叮上他的大花蚊,撓著奇癢難耐的胳膊發牢sao:“這蚊子怎么專叮我?”

    周毅掐了把他的肱二頭肌:“你rou最多,最年輕氣盛,不叮你叮誰啊?”

    婁保國悶悶道:“我不是最年輕的,大哥才是,你別說得他好像回不來了一樣。”

    周毅沉默片刻,難得對他道歉了:“對不起,我也希望小柏能回來。”

    但抹谷警方已經搜山一整天,搜索范圍覆蓋了爆炸發生地點的方圓兩公里內。柏朝背部受傷,失血嚴重,按理說不可能走那么遠。

    “下午聽警察說……大多數痕跡都被雨水沖刷掉了,只剩下半山腰的大量血跡。”周毅咬了咬牙,按捺住鼻酸,“或許是柏志明把他打暈帶走了。”

    婁保國也往好的方向開導自己:“對,大哥好歹是他養子,就算遇上了,柏志明應該不會那么絕情的。”

    “劉少杰也是他養子,還更聽話些,不也落得個替死鬼的下場?”虞度秋坐在庭院的花園椅上,喝茶賞景,仿佛背后長了耳朵,頭也不回地說,“自己最器重的養子背叛了他,協助警察去抓他,柏志明會手軟嗎?”

    婁保國聞言,心尖兒顫了顫,問周毅:“老周,你見多識廣,一般像柏志明那種毒|販,抓到了叛徒,會怎么辦?”

    周毅抿住唇,神色凝重:“你最好別聽。”

    “沒事,你說,我承受的住。”

    “你能想到的最殘忍的手段,或許是他們最仁慈的手段。”虞度秋的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視線長久地凝視著北方的連綿群山,“你見過柏志明怎么處置敵人的,不是嗎?”

    婁保國一個激靈,想起來了——從朱振民的溺亡,到他們剛經歷的爆炸……都是讓人面目全非的死法。

    “那、那大哥他……”婁保國不敢想象下去。

    周毅不忍再聊這個話題:“先別想那么多了,等警察消息吧。少爺,我去問問,送鎮定劑的人怎么還不來,這都七點了。”

    “嗯。”

    虞度秋淺飲了一口普洱茶,撫摸著略燙的陶瓷杯,似曾相識的溫度似乎令他回憶起了某個人的體溫,目光迷失在了裊裊升起的白霧中,寂靜得宛如一尊雕像。

    婁保國見他出神,不敢打擾,只好用蒲扇拼命扇風趕蚊子,心想周毅說得大概沒錯,生命體征越活躍的人,越容易遭到攻擊。

    連蚊子都能辨別出來,虞度秋現在的心是冷的,血是僵的。

    正想著,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招呼:“度秋。”

    婁保國回頭,瞧見是裴鳴,立刻站直了,不露聲色地緊盯著他。

    裴鳴徑直從他面前走過,來到庭院內,很有禮數地詢問:“我能坐嗎?”

    虞度秋給他抽了把椅子,微笑:“當然。”

    裴鳴沒有帶下屬,像是晚飯后出來閑逛的,坐下后瞥了眼酒店大廳內監視著他們的警察,低聲問:“一天了,這些警察怎么還沒走?我們還怎么出去找志愿者?”

    虞度秋慢條斯理地給他倒了杯茶:“警察不放心,還在調查我們,過兩天應該就沒事了。”

    “我怕耽誤你實驗,你不著急就行。話說,柏朝還沒給你找到戒指啊?”

    “他被我派去做別的事了,裴哥怎么這么關心我的下屬?”

    “畢竟他曾經也是我的下屬,雖然時間不長。”裴鳴摸出一支雪茄,“介意嗎?”

    得到許可后,他便擦亮了一根火柴。橙黃的火光在微風中跳躍,在兩人眼中亮起一簇火苗。

    虞度秋注視著那簇火苗,冷不防道:“裴哥,你當初,為什么要帶柏朝來我的十八歲派對呢?”

    裴鳴剛點燃雪茄,可能是抽急了,猛地嗆了一口,連聲咳嗽,順手摁滅了火柴:“咳咳……不記得了……怎么?”

    “沒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沒帶他來,或許現在情況就會完全不一樣。”

    “這真不像是你會說的話。”裴鳴平復了咳嗽,沉笑道,“我認識的度秋,一直走在所有人前頭,只會往前看,從不會像我這種普通人一樣,去反思過去發生的事。”

    虞度秋莞爾:“裴哥過謙了,你怎么會是普通人,門口那些踩水坑玩的小孩兒、剛給我端茶的服務生,他們才是普通人。我們不能一邊擁有著他們十輩子無法企及的財富,一邊壓榨他們祖祖輩輩的勞動力,還一邊大言不慚地說他們跟我們是平等的吧。”

    裴鳴合上眼,呼出一口淡淡的煙云:“這話才像你。說真的,我時常分不清你到底站在哪邊。”

    “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