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狂徒 第1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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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盼著送錢的人趕緊來,楊哥哥拿到了錢,給家人治好了病,就能回來繼續為他開車了。 正義或邪惡,在一個九歲的孩子眼里,并沒有那么涇渭分明。 楊永健實施綁架前做了些簡單的準備,買了一箱面包,一箱水,勉強充饑用。自己倒是能湊活,可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吃不慣這些簡陋的東西,吃了一兩口就放下了,很懂事地說自己不餓。 這么下去不是辦法,虞家人說一時半會兒籌不到那么多現金,也無法滿足他的要求,正在努力中,已經兩天過去,不知道還要等待幾天,這樣下去,目的沒達成,人質先餓死了。 楊永健在屋子里焦慮地踱步了會兒,看著這家徒四壁的破房子,周圍也沒個小飯店,最終嘆氣:“我給你爸媽再打個電話,讓他們動作快點,把錢放到我指定的——” 話還沒說完,突然聽到“砰!”一聲巨響,在空蕩蕩的宅子里格外響亮,像某樣空心的東西從高空落下,撞地后還滾了幾圈,余音繞梁。 兩個人都嚇得一哆嗦。 虞度秋很快反應過來,是夾在后門上的鐵皮水桶掉下來了。 老式的木門經過風吹雨打,蟲蟻啃噬,已經鎖不上了。還是他提的建議,放個水桶在上頭,以防有人偷偷溜進來。 這宅子里根本沒值錢的東西,防的自然不是小偷,而是警察。 楊永健驚詫之后立馬抄起桌上的手槍和匕首,抓過虞度秋箍在身前,刀刃抵著他喉嚨、槍口對著他太陽xue,匆匆說了句:“對不起,少爺。” “沒、沒事……”虞度秋也慌了神,很小聲地回。 這是他們之間的最后一段對話。 兩秒后,暴露行蹤的警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迅速改變營救戰略,用力踹開幾扇搖搖欲墜的木門,高喝著沖進來:“不許動!” 宅子底層好幾間房連著,即使門開了,外頭的光線也沒漏進來多少。虞度秋只見人影憧憧,數量似乎非常多,轉瞬間就占滿了整間屋子,將他們逼到了角落。 單槍匹馬的楊永健在警察舉起的一圈手槍面前顯得那么不堪一擊。 他毫無作案經驗,驚慌之下手抖得厲害,一不當心,在虞度秋稚嫩的脖子上刮出了幾道血痕,他卻毫無察覺,只顧著虛張聲勢:“你們別、別過來!” 虞度秋感覺脖子上有液體留下,伸手抹了一下——暗紅的,粘稠的鮮血。 他長這么大,頭一回看見自己的血。 這一瞬間,恐懼才真真切切地侵蝕了他的大腦,多到從眼睛里溢出來,混入他滾落的無助淚水,蔓延至他整張臉上。 從警察看來,這個驚懼地哭出聲的弱小人質,隨時可能被走投無路的綁匪割斷喉嚨、射穿腦袋。 雖然得到的命令是盡量抓捕綁匪,這起綁架案沒那么簡單,需要審問綁匪。可眼下人質受傷,綁匪情緒激動,且現場環境不利于營救人質,他們每遲疑一秒,年幼的孩子可能就會命喪于此。 所有警察的神經都高度緊張,死死盯著綁匪手中的刀和槍。 等在屋外的談判組專家收到指揮中心的指令,準備出面。 就在這時,楊永健終于注意到了自己不經意間割開的傷口,震驚與懊悔涌上心頭,他迅速從一時糊涂中脫離,下意識地揚手,挪開了抵著虞度秋喉嚨的刀子:“少爺,抱歉,我——” “砰!” 專家尚未踏入后門,乍然聽見一聲巨大的槍響,整座宅子跟著震了震,房梁上陳年的積灰簌簌而落,如同外頭細細密密的秋雨。 虞度秋耳邊一陣轟鳴,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怔怔地抬頭,透過朦朧的淚眼望過去,只見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一縷若有似無的薄煙升上半空,被人吹散了,顯露出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方面大耳,皺紋橫生,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兇戾地盯著他。 是柏志明。 怎么會是柏志明?那剛才射中的是…… 虞度秋猛地呼吸一滯,仿佛猜到了什么,緩緩扭頭—— 楊永健不在他身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更年輕英俊的臉龐。 然而毫無生氣。 額頭中央子彈直徑的小洞里尚未流出鮮血,那人就無力地松開了手,仰面朝后倒去。 虞度秋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眼淚狂涌,干嚎著撲上去抓那人的手臂,腳下的平地卻突然裂開了一道巨大的鴻溝,那人直直地墜入了無底深淵,轉瞬間被黑暗吞噬,杳無蹤影。 虞度秋毫不猶豫地一同跳下去,竭盡所能地沖破黑暗,伸長手臂,終于喊出了卡在喉嚨里的那個名字—— “柏朝!!!” …… 門把手咔噠一聲被人擰開,周毅小心翼翼地推門探頭,關切地朝房間里喊:“少爺,你沒事吧?” 半晌無人回應,周毅不放心地往里走了幾步,來到燈光敞亮的內室,看見原本應該在睡覺的虞度秋坐起來了,倚靠在床頭,急喘著氣,濕潤的眸中仍浮著未散的情緒,涔涔冷汗將長發粘在了臉和脖子上。 “少爺……”周毅聽到了他剛才喊的名字,心里大概清楚怎么回事,但也無能為力,只能笨拙地勸,“沒事的少爺,你已經回來了,安全了,我和阿保都在外邊守著呢,放心睡吧。” 虞度秋眼神茫然地看著他,意識逐漸回籠,閉上眼慢慢平復喘息,冷汗一點點蒸發。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沉寂。 “……聯系到他了嗎?” “沒有……小柏的手機一直是關機狀態,可能沒電了。”周毅盡量挑好聽的說辭。 虞度秋端起床頭柜上的水杯,一口氣喝完。涼水順著喉嚨流進胃里,全身沸騰的血液也跟著降溫。 他仿佛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空杯,勾起一抹淡笑,聲音澀啞:“你別安慰我。警察沒接到他的報警電話,他也沒聯絡你們,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已經死了。” 周毅喉頭一哽,眼眶也紅了些。 他們幾人運氣好,爆炸發生后只受了些皮外傷,順利下了山,遇到了當地人,先把受驚過度的孕婦送去了醫院,然后在村民的幫助下報了警。 這時距離爆炸發生已經過去四個小時,候在山下的阿肯等人聽到爆炸后就報了警,市區警察驅車加徒步趕來,正在調查爆炸的起因,這時又接到了他們的報警電話,立即根據手表的定位搜山救人,終于在三小時后找到了礦井底下的虞度秋等人。 周毅與婁保國一同參與了搜救,雨后的山路泥濘濕滑,一不留神就摔得渾身泥巴,進程十分緩慢。最終找到人的那一刻,兩個人都差點喜極而泣。 然而當發現少了一個人之后,驚喜瞬間湮滅。 誰也不敢問柏朝去哪兒了,因為當虞度秋得知不是柏朝報警喊來了他們之后,表情如死灰般慘淡靜默,被繩索拉到井上后,只說了一句:“繼續搜,找到他為止。有事問紀凜,我想睡一覺,誰也別來打擾我。” 這一睡,就睡到了剛才驚醒。 也就睡了三小時而已,外頭天還沒亮,這一夜仿佛漫長得沒有邊際。 周毅心里也難受,明知希望渺茫,仍擠出一個寬慰的笑:“沒準呢,咱們之前不也以為穆警官肯定遇害了嗎?沒想到他居然還活著。小柏那么頑強,肯定吉人自有天相。” 虞度秋嗤笑:“吉人?他算什么吉人。自小父母雙亡,被罪犯收養虐待,年紀輕輕地就死在這窮山僻壤……甚至在最后一刻,心愿也沒有實現。世界上恐怕沒幾個人比他更倒霉了。” 周毅語塞。 一陣夜風從窗戶的縫隙間吹進來,床頭柜上的花朵骨碌碌地轉了兩圈。血跡已經凝固,花瓣也不新鮮了,翻起了黃褐色的卷邊。 虞度秋的視線落到花上,垂眸低喃:“你說,我為什么總是在最后一刻,做出錯誤的決定?如果我那時笑了,警察是不是就會知道,他沒有打算傷害我?如果我那時收下了花……他是不是,就不會心灰意冷地離開?” 周毅聽不懂這些沒頭沒尾的話,不待作答,忽聽外邊的婁保國喊:“誒誒,裴總,我們少爺正在休息,您等他醒了再來吧。” 裴鳴那溫潤渾厚的聲音很有穿透力,傳到了房內二人的耳朵里:“我剛才在房間里好像聽到他的聲音了,是出事了嗎?你們昨天一天到底去干嘛了?怎么凌晨才回來?” 婁保國覺得他簡直明知故問,語氣也惡聲惡氣起來:“我們能出什么事?都好著呢,倒是裴總您,夜里睡得還安穩嗎?” 裴鳴頓了頓,語調沉了:“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周毅暗道一聲糟糕,婁保國再這么嗆下去,他們一直苦心維持的和平表象就要被打破了。雖說已經拿到了裴鳴與柏志明勾結的犯罪證據,但紀凜和虞度秋都沒發話,他們自作主張的話,恐怕會打亂計劃。 此念剛出,他就聽見外邊傳來第三道聲音,阻止了這場一觸即發的爭執。 “你們大半夜的不睡覺在走廊上聊什么天啊?”正是紀凜的聲音。酒店隔音效果不佳,他估計也是聞聲而來。 裴鳴見人下菜,對警察就客氣多了:“紀隊,你來的正好,我剛問呢,你們今天出去發生什么事了?怎么還帶回來一個病人?而且柏朝……似乎沒跟你們一塊兒回來?” 紀凜大喇喇地回:“沒事兒,我們去偏遠山區找志愿者,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但他太虛弱,就帶回來療養幾天。路上突降大雨逗留了半天,虞度秋的戒指還弄丟了,柏朝留在那兒幫他找呢。” 一番搪塞滴水不漏,周毅松了口氣。 裴鳴將信將疑:“可為什么是警察送你們回來?現在還守在酒店外……我聽說你剛才還被訊問了?” “因為我們去的那片山區是礦區,警察以為我們私自采礦呢,誤會一場,已經解釋清楚了。” 裴鳴似乎接受了這個理由,也可能是意識到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又詢問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便回房繼續休息了。 紀凜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輕輕扣了扣身旁半敞開的房門,低聲對里頭說:“姓虞的,來我房間一趟,穆哥清醒了。我知道你也醒著,你剛才那一嗓子整座酒店都聽見了。” 同層樓的另一間房內,酒店的床成了臨時病床,床上虛弱的男人已被妥善地清理過一遍,換上了干凈的衣物,可一踏進房內,依然能聞到明顯的異味。 紀凜鎖上房門,走到床邊看了眼輸液袋中的葡萄糖,剩得不多了,便換了一袋。 隨之而來的虞度秋坐到床邊,目光掠過穆浩滿是針孔的手臂,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低聲問紀凜:“柏志明應該會被判死刑吧?在處死他之前,能先讓我跟他‘玩玩’嗎?保證留口氣。” 紀凜掛好了袋子,回:“如果可以那么做,輪不到你來跟他‘玩’,我會讓他只剩半口氣。” 虞度秋微微一笑,對穆浩說:“不好意思,你的小紀被我帶壞了。” 躺在床上的穆浩轉了轉凹陷進眼眶中的眼珠,吃力地張開嘴巴,卻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單一音節。 紀凜連忙噓了聲:“穆哥,醫生說你咽喉發炎很嚴重,最好別說話。” 穆浩對他緩緩眨了下眼睛,乖乖閉上了嘴巴。 紀凜沒想到他會這么聽自己的話,一時愣住了,耳朵悄悄地紅了一片。 虞度秋靜靜看著他們兩個。 一個瘦得只剩七八十斤,能清晰地摸到手指的一節節骨頭,形如槁木的模樣早已不似曾經那個氣宇軒昂的精英刑警了,甚至連生活都無法自理。 另一個卻愛慕依舊,能說上話都高興。 或許只有這樣直達靈魂、忠貞不渝的愛意,才配讓奇跡降臨。 像他這種人,這種要把別人的愛踩在腳底下才滿足的人,配不上的。 紀凜見穆浩愿意聽自己的話,話匣子一下就開了:“穆哥,你放心啊,醫生說你的身體機能沒有嚴重受損,經過調養一定會恢復的。你安心休息,我不會走,有任何事都可以讓我做,不用不好意思。” 穆浩再次眨眼,表示知道了。 紀凜開心之余,想起了醫生的叮囑,于是拍了拍虞度秋的肩,招呼他到房間另一頭去說話。 “醫生說穆哥嚴重營養不良,萬一鎮定劑的戒斷癥狀再次發生……可能扛不過去,所以不能突然停藥。”紀凜回頭望了眼床上的穆浩,接著低聲說,“這里的醫療條件太差,但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長途顛簸轉移到大城市去,只能先在這兒休養,慢慢減量。虞度秋,你能想辦法搞到鎮定劑嗎?” 這大概是紀凜對他說話最客氣的一次,語氣近乎懇求。 虞度秋笑笑:“別見外,穆浩也是我朋友,我不會再讓他‘死’一次了,鎮定劑我來想辦法。對了,你告訴他爸媽和馮隊了嗎?” “還沒有,等穆哥情況穩定了再說,免得他們空歡喜一場。” “嗯,那錄音發給徐隊了嗎?” “我不知道怎么提取出來,你一回來就睡大覺去了,留我一個人應付警察,還不趕緊幫我搞。”紀凜故作輕松,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安慰有時候并非好事,等同于提醒別人一遍遍回憶起不愿回憶之事。何況以虞度秋的記憶力,根本不需要誰來提醒,他自己會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