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案達成, 被遣返的部落戰士結伴先行，通知族人做前期準備，剩下五六百戰士, 就組成先鋒隊, 開始磨合訓練。

    經過半個月激烈角逐，虞飖力壓一眾精英戰士，當選先鋒隊大隊長。過去三年，她在聯合衛隊時，就積累足夠戰績和聲名，周邊部落幾乎無人不曉, 如今真刀真槍對壘，眾人更加心服口服。

    臨近下游的小部落匆忙離開, 大部分巫使依然滯留虞部落, 就各自擁有的資源, 進行一番友好交流。

    有獸潮, 食物不會短缺，但短則一月，長則三月的持續沖擊, 藥草和武器的損耗，不可避免, 再加上干旱高溫影響, 前者存量堪憂。

    種植大戶虞部，友情價出了大半庫存積壓的草藥；皮甲大戶熔部, 拿到大量護身皮甲訂單：媯辛部落的特產鳥骨頭盔，銷量火爆, 其他大小部落, 也各有斬獲。

    高地林帶營地的內部集市, 物物交換也正如火如荼。

    誰不愛淘寶呢，誰還沒點特別的私藏品，沒點特別的小愛好，戰士們享受的，可不就是交換的樂趣，哪怕一只丑唧唧的草編蟲，也有人樂意用一罐果醋去換呢。

    必須說，虞羨搗鼓出來的果醋和木香子油，太香了，這炎熱似火燒的盛夏，拿來泡果子，拌野菜，蘸烤rou，超開胃，超好吃。

    但最令人眼饞的，還是虞部戰士的急救包：狩獵的時候，火鐮小刀不要太好使，止血繃帶不要太神效。

    經虞羨提醒，虞飚迅速找到新方向，和大巫一起，很快搗鼓出一款速效止血繃帶，并配發給戰士們試用。

    這個一測版，主要工序是將麻布撕成條狀暴曬，與消炎止血藥草同煮，然后無煙炭火烘干，再用有抑菌作用的空心粗藤，去芯留皮，制成密封筒保存，掛在腰間，隨拆隨用，尤其便利。

    別部戰士羨慕得眼睛都綠了，嘩啦啦流完口水，回頭就拼命攛掇自家巫使，快去交換，她們想要，好想要！

    巫·慘遭‘立刻馬上，我要這寶貝出現在我面前’明示暗示洗禮·使：“......”

    營地市集每天熱鬧非凡，吸引了很多虞部人前來淘寶，而且精英戰士們擺開的對戰擂臺，也很有看頭。

    虞羔三個，有空就會往這地鉆，還把埋頭蓋房子的虞羨也拉過來，一起耍，然后就有幸圍觀到一個很有意思的認親場面。

    當時，辛刖大佬正頭頂一個三歲揪頭崽，手上拽著個八歲跳跳崽，一臉興致勃勃，逛琳瑯滿目的集市。

    一個人高馬大、頭戴大頭鳥頭骨盔、耳邊插長羽的女戰士，迎面走來，走過了好幾步，又突然倒退回去，抓住他腰間晃動的結繩羽飾，認出了十多年沒見的阿兄。

    要不是大佬兩只手都被占用，這位毛手毛腳的阿妹，鐵定要挨上一記鐵拳，因為她阿兄當場就把嵌了木棍的腿子踹過去，被她靈活閃避開了。

    這兩年，虞部的醫療技術也有長足發展，成功幫辛刖大佬安上了假肢，虞飚配置的消炎藥和鎮痛藥在此功不可沒。

    虞羨幾個才發現，她們少訓營的憊懶師長，竟然是多羽部落，哦不，是媯辛部落的，而該部落帶隊的領頭戰士，竟是他幺妹。

    辛刈見阿兄身體殘疾，帶著兩個小崽，不見伴伴，忍不住問他，“你要不要跟我回部落？”

    媯辛部落，是少有的成年男性可以歸家的部落，當然，崽是不能帶回去的，別部落也不會允許，但他可以幫姊妹帶崽。

    辛刖立刻搖頭，表示拒絕，他和伴伴過得很好，他在虞部落當幼師，帶自己的崽，日子挺快活的。

    辛刈一邊給兩個瞪眼小崽塞匕首，一邊感嘆，“阿兄，幸虧你入的是虞部。”

    要是某些小部落，運氣好，慘兮兮等死于傷口惡化；運氣差，直接被扔出去喂獸。

    辛刖大佬撇頭暗哼，當初要不是他伴伴冒著生命危險，廢了一只眼，也要將他從獸嘴里扒拉出來，他早就死透了。

    當然，虞部落人確實厚道，醫術高超，也不是虛的。

    這五年，因為共同的敵人，部落聯盟內交流極為頻繁，交換到麻草種紡技術的部落不少，但在醫用方面，本就擅長治療術的虞部落，走在了最前端。

    虞飔征詢過虞飚和大巫意見，想把止血繃帶，也一并加入交換清單，但部落長老團，對此有不同意見。

    留著獨門技術，長期交換，不是更香？或者，先吃一段時間的獨食，等吃夠本，再交換出去也行啊，沒必要這么急。

    新任星巫虞飔很惱火，這救命之物，現在不拿出去，什么時候拿出去？馬上獸潮就要來，是有多想不開，才選這時節卡人脖子？

    幾人鬧到太巫面前，老人家就說，一個人的強大，是不夠的，一個族群的強大，才是真的強大，越是有益族群發展的好物，越要互相交流。

    “藏著掖著，才是最虧的。只有交流出去，得到更多改進，族人才能受益更多。想想我們怎么得到的截肢技術，想想我們當初只能眼睜睜看著姐妹姆姥受傷死去的心痛。”

    太巫簡單幾句話，氣咻咻的長老團頓時恍然，發現自己的腦子上了年紀后，有些控制不住，竟然還會離家出走。

    等頑固的前部落高層們老臉紅透，道完歉后，尷尬離開，一直繃著臉的虞飔，難得露出羞赧之色，覺得這事鬧到太巫面前，是她沒處理好。

    太巫不以為意，看著天邊高懸的大月亮，緩緩說道，“人老了，不代表人不會犯錯了。托舉你的力量，拉拽你的力量，可能來自同一個人。認識到這一點，很重要。”

    做一個讓人信服的太巫，沒那么簡單，但也沒那么難。心志堅定是必須的，不怕犯錯是必須的。錯了也不必怕，總有清醒理智的姐妹姆姥，會在關鍵時刻，伸出該伸的手。不是她，也會有別人來。

    人族立足，靠得是世代交替的接力，進化的旅程，不是一個人撐起來的，是一代又一代人，協同發力撐起來的。

    部落大會開到一半，虞飚期待的姝部落來了，她們生活在無盡大山的叢林，因為山火頻發，水源枯竭，決定暫時外遷，和周邊部落合流。

    姝部落屬于八姓之贏姓分支的分支，姝為姓，相為氏，所以，虞岱的阿爸相彌，全名姝相彌。

    姝人善攀援，身手敏捷，心思靈巧，體型要比其他部落瘦一圈，個頭也更矮，均高不過一米八。

    考慮到積壓的麻草，以及即將到來的持久戰，虞飚和大巫兩人出面，與姝部落巫使商談，雙方很快達成紡織合作。

    茂密的叢林，不適合喜歡透氣性沙壤的麻草，姝部落想要原材料，加之族內有一批紡織好手，比起交換成品，這個更劃算。

    其他部落，有原材料有技術的，也紛紛拿出自己的獨門配方和技術，交換虞部的止血藥方和繃帶制造工序。

    最需要慎重斟酌的，是冶鐵技術。涉及潛力巨大的新兵器，再慎重都不為過。然而，這是一項新技術，還在初級開發階段，集思廣益，很有必要，挑選合作伙伴，必須慎之又慎。

    虞部高層都看好熔部，品行好，做事可靠，對浪部防范尤其嚴密，族人擅長鍛造，境內也有銅礦，還憑借實力交換到姬城的冶銅技術，發展得相當不錯。

    熔部巫使眼很毒，當即拍板定下這樁隱秘的合作開發案，虞部另外交換到一批青銅兵器，續了一筆長期的銅礦石交易，有望給戰士們都備上一件趁手武器。

    冶鐵這項技術，目前虞部和姬城獨有，它本就是虞部老匠人和子雅戣，一起搗鼓出來的。

    虞飔相信，深知鐵器意義的子雅姐妹，回到姬城，肯定會立刻召集老匠們深入鉆研。

    若是青銅技術和冶鐵技術成熟，憑借兵器之利，或許徹底消滅浪部的時機，也很快就會到來。

    “想要殺死浪部，要么從這里消滅，”太巫抬起干枯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身下，“要么，從這里消滅。”

    默默圍觀的虞羨一時腦抽，脫口道，“剪掉他們小嘰嘰？那還不如干脆殺了他們。”這cao作，傷害性夠強，侮辱性更強。

    秒懂的虞飔白了蠢姪子一眼，“想想你已經回歸造物主懷抱的烜烜姥，只有雌性存在的蚜子世界。”

    虞羨回過神，立刻悟了，單純消滅浪部，確實毫無意義。因為浪部，會從無法自控的男人內部，源源不斷產生。

    想做人上人的野心家，想要不勞而獲的投機者，競爭中的敗者，被蔑視的弱者，生理或心理不健全者，浪部從不缺后備。

    太巫的意思，要么消滅不合時宜的腦子，或者說，思想；要么消滅差異的根源，或者說，性別。

    前者，是虞部一直在努力探索踐行的路子，即從小對男崽進行嚴格教化，存人性，滅獸性；后者，對這個原始星球來說，到目前為止，還只是一種美好的愿景。

    但消滅了性別差異，建立了大同世界，就能保證和平嗎？

    就虞羨親眼所見，單這段時間，部落間的明爭暗斗可不少，部落內部，長老們還能意見不一致，鬧矛盾鬧到太巫跟前呢。

    如果沒有浪部的覬覦，沒有兇獸猛獸的威脅，部落聯盟內部，還能這般相處，不會頻發內斗嗎？

    聽了姪子的疑問，虞飔不假思索，直白道：“至少，我們部落聯盟內部，爭斗是開放的、向上的、良性的爭斗。我們能讓所有人的日子，過得更好，而不是一小部分人很好，大部分人更差。”

    太巫沉默了許久，想起沉睡在遠古時光里的輪回歷史，仰頭看著高懸天空的大月亮，最后回她道，“這個問題，你可以去問問姬城的智者大人。”

    虞羨也跟著老人家看月亮，認真把這個列入待辦事項，隨后又問太巫，“您老看月亮做什么？想上去看看？”

    她想，照原始星球現在的科技樹，還不知道要爬多久呢，太巫肯定是等不到的。

    太巫確實想去月亮之上看看，造物主到底是不是住在那里。這個問題得不到答案，感覺死了都沒法閉眼呢。

    對此，前任老星巫的回答是，也許是住在小月亮上呢，本不該出現的小月亮，完全不按常理、只在鳥月出現的小月亮。

    她倒是可以先去看看，可是就算幸運看到了，也沒法告訴下面的太巫啊。

    若是統子還在，一定回震驚得眼珠子都掉出來，這幫原始人，未免太過逆天！哦，忘了，它不是人，沒有眼珠子可掉。

    空虛寂寞了許久的直播間屏幕，忽然飄過一條孤伶伶的彈幕：

    神奇化學反應賽高：【家人們，我回來了，我還活著。】

    cao作備用系統的統子的現任主人，注視著這句彈幕，微微一笑，等到你了。

    歡迎回來，智慧人族最偉大的逆行者。

    作者有話說：

    第90章 輪回，野火，獸潮

    整個蟲月, 負責藥草出貨進貨的虞羨，忙得飛起，完全沒時間去顧自己的新房子, 更別說去關注早就空無一人的直播間。

    神奇大佬的彈幕, 沒得到任何回音，瞬間就沉了下去，虞羨也是直到旱災過去，才翻到這條歷史記錄。

    天氣炎熱，一百零六歲高齡的太巫，狀態rou眼可見的不大好, 整天就愛呆在觀星臺，每每虞羨找過去, 她都在遙望白骨累累的巖鷲之山。

    虞羨不明白這骨頭山有什么好看的, 看著就丑唧唧, 聽說夜里還會飄綠幽幽的鬼火, 怪滲人的。

    日暮西山的太巫，看著英姿颯爽、生氣勃勃的黑皮少女，微笑著搖頭, 用看傻孩子的慈祥眼神，溫和的說道, “你以后會懂的, 那是生命的終極奧義，那是輪回啊。”

    虞羨似懂非懂, 感覺自己模糊抓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沒抓住, 她看著天上抓著獸骨盤旋的‘清道夫’, 忽然就想起那年逃亡途中, 她在叢林里遇到的回蜩。

    如果說生死即輪回，那漫天飛舞的回蜩，那堆積如山的尸骸，那用生命堆積的新生盛宴，到底蘊藏了多少生死事輪回事？就連她，也是有幸自它者的死亡中，獲得生機的一員。

    那么，我們人族這奇跡本身，參與的‘偉大的一環’，追本溯源，是否也在另一個‘偉大的一環’之中呢？

    盡管今年開局不順，但小崽們的福蛋節，還是如期舉行，大人們也趁機給自己放了個假。

    隨著干旱加劇，部落地無形中逐漸拉緊的緊張氣氛，在節日歡宴的篝火中，在小崽無憂的笑臉中，統統歸于無形，消弭無蹤。

    然而，席卷大草原的野火，燒起來的時候，沒有半點征兆，沖天的火焰與漫天紅霞融為一體，渾然一副末日景象。

    風助火勢，所到之處，滾滾濃煙，遍地都是焦黑的尸骸，到處都是奔逃的獸類，天上的禽鳥都紛紛遠離這千里赤地。

    從遙遠海岸燒過來的大火，持續近一個月，厚厚的灰色云霾，在野火上空盤旋不去，最后被波及的媯辛氏，部落地被燒成焦土。

    此后半月，只下了一場毛毛雨，絲毫無解于旱情，反而提前誘發了獸潮，接到傳訊，虞飖受命，帶領先鋒隊千里馳援。

    高地林帶營地空了，遼闊的郁郁莽原，變得干枯又貧瘠，因饑渴而疲累不堪的獸群，成了掠食者的食水站，渴飲獸血，饑食獸rou，狩獵的部落戰士也如是，野地里追逐與廝殺，日益激烈，分外驚心動魄。

    虞地小河斷流，大瀑布也暴瘦，冷水洞的地泉，水位下降三分之二，數十米之隔的地熱洞，體感溫度驟升，熱得讓人待不下去。

    好在大河沒有干涸，但河床暴露越來越多，從幾十米到幾百米到上千米，最后泱泱河面，寬度縮減得不足三里。

    今年的魚月徹底崩潰了，不僅沒有魚，反而直接被獸月拉了進度條，被逃難的獸群搶了番位。

    部落戰士只能頂著酷熱，守在家門口，不遺余力地狙擊如潮涌來的小型獸群。族長和大巫則召集族老和小崽們，處理獵獲，利用地熱制作大量熏rou干，作為咸魚干替補。

    眼下就幾乎沒有野菜可以采摘，種植園已被放棄，秋季野塊野果大量減產，已成定局。此外，還要把明年開春可能持續干旱的情況，也一并加以考慮。

    部落的天真小崽們，沒見過這架勢，見大人們全都緊繃繃的，整天憂慮吃喝問題，難免有些怕怕的不安，從茫然的眼神里泄露出來。

    亂石灘的屠宰場，也在干活的長老們，笑著安慰小崽，“這是造物主發出的輪回召喚，你們這些新來的，跑得比我們這些老人家快，就不會有事。”

    她們這些老家伙，活得夠久了，也活得夠盡興了，什么時候閉眼，都不覺得可惜，那不過意味著，時候到了，重聚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