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去了煉丹的宮殿，在里頭轉(zhuǎn)了一圈兒，才變回神君的模樣，回到了神君殿。

    只是他方才坐下沒一會(huì)兒工夫，便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不對(duì)。”他沉聲道。

    哪里不對(duì)呢？

    神君縮地成寸，轉(zhuǎn)瞬便出了神君殿。

    然后這一回他連變化也顧不上了，徑直去了禁地。

    果不其然。

    清源仙君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那座空墳旁，身邊還站著那個(gè)“小妖怪”。

    烏晶晶回頭望見了神君，忙拽了下清源仙君的袖子，道：“神君來了。”

    清源仙君卻是不急不緩地轉(zhuǎn)過了身。

    神君定睛再看。

    清源手中托著那塊軟布，布上的翠針仍舊綻著瑩瑩光華。

    一旁的空墳自然是早已大開了。

    神君面色陰沉。

    由他這張幾乎與隋離一模一樣的面孔做出這樣的表情，竟顯得有些可怖。

    不過一轉(zhuǎn)眼，神君就又恢復(fù)了平常之色。

    神君上前一步，嘆道：“清源，我沒想到，你竟然會(huì)親手挖開你母親的墳塋。”

    “里面有我的母親嗎？”清源仙君抬起眼眸，眼底一片冰涼之色，“您對(duì)眾人，從來都是說，我沒有母親。我不過是您身上舍卻的一部分。”

    神君笑道：“這話我不是一早便同你解釋過了，你的母親是沁河的龍女。萬年前，沁河膽敢反叛仙界，你母親雖與我情投意合，但也不愿背負(fù)背棄父母和族人的罵名，因此生下你后便長眠在沁河里了，還不許我為她立碑，更不許我提及她的存在。她一輩子都只能是沁河的女兒。”

    烏晶晶聽到這里，都暗暗皺眉。

    他好能裝呀。

    明明都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卻還要往下演好父親……他若是認(rèn)得寧胤，二人一定臭味相投，很有話說！

    “我是有一個(gè)母親，她也是從水中來。只不過不是沁河，而是若水。”清源仙君頓了下，淡淡反問神君：“是嗎？”

    “你從何處聽來的？”神君驚訝道，“你可知曉若水是什么地方？你的母親美麗、善良，因難以取舍心中的大義，才自殺而亡。你作為她的兒子，卻要將她與若水扯上關(guān)系？”

    神君面色一沉，眉眼凌厲：“若水，乃罪孽邪惡沉淵之所。你的意思是，你的生母是一個(gè)惡人嗎？你怎么對(duì)得起她？”

    烏晶晶不快地道：“做惡人又有什么不好？惡人尚且懂得疼惜自己的孩子。好人呢？”

    “住嘴！你這野獸，豈輪得上你插話？”神君厲聲呵斥道。

    呵斥完，他又放軟了神情，道：“你是清源心中所愛，我愿意尊重他的意思，讓你做他的妻子。可你不該如此沒有尊卑……”

    烏晶晶瞪著他：“胡說八道，你明明想殺我。”

    神君抿唇不語。

    如此三人對(duì)峙。

    半晌，神君喉中才爆出一聲無奈的笑：“原來你還記得你自己是怎么死的？那你怎么還敢往我跟前送？不怕再死一次嗎？”

    這話一出，儼然是不再裝下去了。

    烏晶晶依舊瞪著他，道：“我為何怕你？似你這樣的小人。舍不得隋……清源這樣好的兵刃，你不將他當(dāng)做兒子，你只需要他為你做牛做馬，永生永世鞏固你這個(gè)父親的權(quán)力和地位。為此，你要?dú)⑺浪膸熡眩瑲⒌粑摇蜑樽屗闹兄灰缽哪恪Ｃ髅髂懶〉氖悄恪?/br>
    神君聽她說完，卻并沒有被激怒得氣度全失。

    他看向清源仙君：“你便任由她這樣抹黑你的父親嗎？”

    清源仙君只抬起手來，捏了下烏晶晶因?yàn)檫^分激動(dòng)而泛起紅的耳垂。

    神君：“看來是無可挽回了……”

    他嘆了口氣：“說起來她是怎么被我殺死的，……有一件事我也是才剛剛想到呢。”

    烏晶晶歪著頭，提防地盯著他。

    心道都這樣了，他還有什么狡辯的話可以說呢？

    神君看著烏晶晶，露出了點(diǎn)奇異的笑容，他道：“我一直在想，你堂堂仙君轉(zhuǎn)世，在人間怎會(huì)輕而易舉地便喜歡上一個(gè)女子？等你歸天后失了記憶，竟然也還是會(huì)在短短數(shù)日內(nèi)喜歡上她……”

    清源仙君不動(dòng)聲色地捻起了一枚針。

    神君瞳孔一張，似是為了阻止他的動(dòng)作，飛快地道：“清源你就不想知道，她究竟為何被我殺死之后，還能再度復(fù)活如初嗎？”

    清源仙君不再作停頓，將針扎入客主xue。

    神君憤怒至極，終于壓不住情緒了。

    “那是因?yàn)槟銇G失的那顆心，如今正揣在她的胸膛之中！”

    “你喜歡她？哈。可笑至極。只不過是你的神魂，你的身軀，本能地向你自己的那顆心靠攏罷了。”

    “你體內(nèi)流淌著的是我的血液，是云夢(mèng)的血液。你說的沒錯(cuò)，你的母親不是沁河的龍女。她是若水的澤母。她是一團(tuán)邪氣所化。你的一顆心，你這樣一個(gè)人，一半骯臟邪惡，一半冷血無情。怎會(huì)喜歡上別人？我終其半生，也未能讓你對(duì)我這個(gè)生父有半分父子親情。何況是她？”

    “你不愛她，你愛的只是你自己那顆心！”

    第130章 兩顆心

    天地間一片死寂。

    就在神君的神色慢慢恢復(fù)如常的時(shí)候, 烏晶晶才小心地開了口：“那個(gè)……我沒聽懂。”

    神君：“……”

    烏晶晶還是決定抱著求知的精神，認(rèn)認(rèn)真真地問道：“你的意思是，我……有兩顆心？其中一顆心, 是屬于他的？”

    她指了指清源仙君。

    神君臉色難看, 沒有說話。

    他若是應(yīng)答她, 豈不墮了氣勢(shì)？

    “可是我怎么會(huì)有兩顆心呢？好奇妙。……原來你的心在我這里。”烏晶晶看著身旁的清源仙君。

    她皺著臉：“可是我好像沒辦法掏出來還給你了。我只剩這一顆了……”

    清源仙君緩緩抬手, 撫了撫她的心口，他道：“不必還我。”

    神君：“……”

    他看向清源仙君：“在這樣短的時(shí)間內(nèi)喜歡上她，你就不覺得怪異嗎？”

    清源仙君淡淡道：“因?yàn)闊o論怎樣, 我都會(huì)喜歡她的。”

    神君冷笑一聲：“你不如試試，將她這顆屬于你的心挖出來之后，你是否還喜歡她？”

    清源仙君卻道：“我的心在她的胸腔之中跳動(dòng)，便是最好的去處。”

    對(duì)于他來說, 甚至更像是一樁奇妙的喜事。

    好似他無論何時(shí)都會(huì)與她同在。

    這世上再不會(huì)有比這更親密的距離了。

    神君看向?yàn)蹙ЬВ骸澳悴粫?huì)因此心有芥蒂嗎？這顆心若是揣在別人的身上，別人便能獲得清源的喜愛……”

    烏晶晶打斷道：“不會(huì)的。”

    她皺了皺眉, 道：“你說的盡是胡話。一個(gè)人怎么去愛自己的心呢？他會(huì)親吻他的心嗎？他會(huì)和自己的心雙-修嗎？他摸我的尾巴……唔唔。”

    清源仙君捂住了她的唇。

    再說下去，大抵什么話都要說出來了。

    烏晶晶咬了一口他的手指。

    清源仙君似是無奈，便只撫了下她的唇, 安撫下了她的不快。

    烏晶晶按住他的手，接著道：“我咬他一口, 他不生氣, 當(dāng)然是因?yàn)橄矚g我呀。”

    神君被他們這番動(dòng)作生生氣笑了：“好罷, 看來你們二人自以為情真意切, 無論我說什么都無法撼動(dòng)了。”

    “你也不必再捏著那幾枚骨針了，我知曉你是故意引我發(fā)怒, 以確認(rèn)這東西的真假。”神君注視著清源仙君, 慨嘆道：“先前你頻繁出入七重天, 半點(diǎn)不作遮掩，又毫不畏懼地將烏晶晶帶到我的跟前，也是為了引我生疑。你不殺峨?yún)ⅲ彩菫楸莆仪皝聿榭垂轻樕性诜瘛Ｄ愀静恢牢視?huì)將東西藏在哪里，所做一切，不過一招投石問路罷了。你真不愧是我的兒子。”

    清源仙君沒有記憶，但最終他一步一步試探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

    “下面你又準(zhǔn)備怎么做呢？”神君無奈地笑了下，“我可以當(dāng)做今日沒有來過這里。”

    他說完，看了看清源的臉色，頓時(shí)面上的無奈之色更濃了：“但看上去，你并不愿意這樣。”

    清源仙君的語氣依舊平淡：“是。”

    神君緩緩向他們走來：“那你有沒有想過，你一定要爭(zhēng)個(gè)明白的后果呢？還是說……你已然想好了，要公然反叛我？”

    烏晶晶不由得悄悄屏住了呼吸，蜷起手指。

    這廂清源仙君與越蠶神君四目相對(duì)。

    他們都從彼此的眼眸中窺見了冷酷之色。

    下一刻。

    清源仙君毫不猶豫地，真正將那一排翠針刺入了腦中。

    “清源！”神君厲喝一聲，變了臉色。

    他不急不忙行來，抬手揮袖，五指作爪狀。

    那強(qiáng)大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威勢(shì)迎頭壓下。

    電光石火間。

    烏晶晶和清源仙君卻是在他的眼皮底下，生生地……消失了。

    神君面色陰沉，再度大喝一聲：“清源！”

    但無人回應(yīng)他的聲音。

    好……好……早就算計(j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