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是誰？”隋離不著痕跡地引著烏晶晶往下走。

    烏晶晶小聲道：“隋離。”

    隋離心底飛快地閃過了一點失望。

    不叫“夫君”了嗎？

    “你今日瞧見那個姹女了對不對？”烏晶晶突地問。

    隋離：“嗯。”

    “你覺得她像大師姐嗎？我覺得很像。大師姐也眼盲。她還與我們同歲……所以我把她帶回來了，你一定很熟悉她，一眼就能認(rèn)出來吧？”

    “我與葉芷君并不熟悉。”

    “啊？”小妖怪耷了耷臉，“怎么會呢？”

    隋離淡淡道：“伏羲宗的人，其實都與我來往甚少。我一年里，三百多天都在山下歷練，又或是在洞府中閉關(guān)。葉芷君與我一樣。宗門內(nèi)弟子，也大都關(guān)系疏淡，只分住在每個山頭的，相互要親近一些的。伏羲宗內(nèi)，最熱鬧，最親近的時候大抵便是……”

    “便是什么？”

    “便是你我要舉行結(jié)侶大典的時候。”

    “啊，只可惜還未完禮，我們便到這里來了。”烏晶晶的眉眼更耷拉了。

    隋離見狀起了個頭道：“若是你想，我們也可以在此地自行再舉結(jié)侶大典，以天地為證，何處不是天地……”

    呢？

    最后一個字，隋離都還沒吐出來。

    烏晶晶搖了搖頭：“不成了。”

    隋離將余下的聲音咽了回去，轉(zhuǎn)聲道：“為什么？”

    “因為現(xiàn)在我們的父親都是辛敖啊……因為于世俗不合啊，那個會……會挨雷劈，對，就是挨雷劈。”

    “……”

    在這個世界當(dāng)了十幾年的人，小妖怪已經(jīng)學(xué)了不少人的倫-理道德了。

    隋離過去對她動不動叫“夫君”，動不動翻窗鉆被窩，還要摟來抱去，天真爛漫總將和他生小狐貍掛嘴邊的行徑很是頭疼，致力于教導(dǎo)她倫-理道德，但卻始終不能成。

    現(xiàn)在成是成了……

    隋離更頭疼了。

    隋離按了按額角。

    聽見跟前的小妖怪滿不在乎地將話頭又拐回到了葉芷君的身上，仿佛現(xiàn)在當(dāng)真對什么結(jié)侶大典半點也不感興趣了。

    “那怎么辦呢？那怎么才能知道她是不是大師姐呢？”烏晶晶問。

    “她的雙眼能穿破皮囊，看見皮囊之下的靈魂。你未必認(rèn)得出她，但她一定認(rèn)得出你我。”隋離頓了下，“你若想試一試她，不妨念一段伏羲宗的功法要訣給她聽……”

    “可我不知道伏羲宗的功法要訣啊。”

    “我教你。”

    “哦，這個不應(yīng)當(dāng)是伏羲宗不外傳的機密嗎？我也能聽嗎？”

    隋離盯著小妖怪，喉頭滾了滾，低聲道：“嗯，家屬能聽。”

    “噢……”誰曉得不學(xué)無術(shù)的小妖怪慢吞吞地又?jǐn)D出來一個問句，“家屬是什么意思？”

    隋離：“……”“《管子》中提及凡過黨，在其家屬。便是指家眷之意。”

    “噢……”小妖怪再度把語調(diào)拉得長長的，“我知曉了，因為我是你的妻子，所以伏羲宗的東西我也都能學(xué)，是嗎？”

    隋離眼皮一跳，喉頭一緊。

    妻子。

    這小妖怪現(xiàn)在又曉得說這樣的話了？

    “那你教我吧。”烏晶晶嘀嘀咕咕地說著，“啊，等等，要教我短一些的。長了我記不住。”

    “……”“我默給你罷，記不住了，自個兒瞧一瞧。”隋離道。

    烏晶晶認(rèn)認(rèn)真真地想了下：“那……有生僻字的也不要，長得太復(fù)雜的字也不好。”

    隋離：“……”

    小妖怪的學(xué)習(xí)路還長著啊。

    因為宮人們都屏退了的緣故，隋離還得自己磨墨，自己洗筆。

    烏晶晶一邊看他動作，一邊道：“教我這個好。本來我都打算去請大師姐摸一摸我的屁股的……”

    隋離：“……？”

    隋離的表情崩裂了些許，最后勉強從喉中擠出二字：“什么？”

    小妖怪一點也不臉紅，她道：“在伏羲宗的時候，我總覺得她盯著我的尾巴瞧，但你們說她天生眼盲，我還以為是我的感覺出了錯。你方才說她能看穿皮囊，那興許是看出了我的原形了，她就是盯著我的尾巴呢！還有還有，我進花緣鏡的時候，她也偷偷地摸我了……我感覺到了！

    “如果是大師姐的話，我撅起屁股，她一定會很想摸我的尾巴吧……”

    隋離：“…………”

    隋離冷硬地道：“她不想。”

    “你怎么知道她不想呢？”烏晶晶問。

    她盯著他，又問：“你愛摸我的屁股嗎？”

    隋離喉頭一哽。

    “你也愛摸啊。你還愛摸我的耳朵，還有我的爪子……”

    隋離抬手按住了她的唇，免得這小妖怪再說出什么一發(fā)不可收拾的話。

    烏晶晶慢吞吞地眨了下眼，被他捂住嘴一點也不生氣。

    她扭了扭腦袋，示意他松手。

    隋離挪開一根手指，露出了一條縫兒。

    誰知道小妖怪理直氣壯地道：“你還愛摸我的嘴巴！”

    另一廂，楚侯帶著兒子面見了太初皇帝。

    辛敖膝下遲遲沒有自己的親生孩子，但楚侯卻是子嗣豐盈。

    他今日帶來的是自己的第七個兒子，這是長得最不像他的一個孩子。他帶著這個孩子來，今日只做一件事，那便是……

    “那日府中舉宴，子規(guī)見帝姬一面，對帝姬玉容念念不敢忘……”

    楚侯是大著膽子來為自己兒子求娶的。

    他知道帝姬并非是辛敖的親女兒。

    但帝姬的地位，和她身上的象征，已經(jīng)超越了一切。將來辛敖若是孤零零地去了，那肯定是誰娶了帝姬，誰就能做新皇帝。

    若是辛敖不愿意也沒關(guān)系。

    辛敖大發(fā)雷霆之下，一刀砍死了他的兒子，他也半點不會心疼。

    到那時，他便走另一條路了——經(jīng)此一事，辛敖更會坐實暴君之名，他便從中有利可圖。

    白虎殿中，渾然不知的烏晶晶打了個呵欠，眼角泛出一點淚花，眼下點綴一點粉色，便有種說不出的盈盈姿態(tài)。

    “癢。”烏晶晶皺起鼻子道。

    而隋離冷酷無情地按住了她，提筆卻是將那些功法要訣寫在了她的手腕上。

    手腕不夠?qū)懀阃罕凵先ァ?/br>
    袖口一挽，便露出雪白的一截兒來。

    “回來我再給你洗干凈。”隋離沉聲道。

    “嗯嗯嗯。”烏晶晶敷衍地連聲應(yīng)著，并未發(fā)覺到隋離與過往比較起來有什么大不相同。

    這廂隋離仍不大放心，又增添了幾句：“不許給旁人看見，你要念給她聽。”

    烏晶晶小雞啄米點點頭：“嗯，嗯，大師姐眼盲也看不見啊，當(dāng)然只能念給她聽。”

    “嗯。”幸而眼瞎。

    第69章 鬼怪之說

    烏晶晶到白露閣的時候, 姹女已經(jīng)好好地坐在里頭了。

    她倚著桌案，手指翻飛。

    烏晶晶的注意力一下便被吸引了過去，她忙緊挨著坐下, 問：“這是什么？”

    女子將手指間的東西推到了她面前。

    烏晶晶定睛一瞧。

    是只小貓。

    用竹條編起來的小貓！

    “給我的么？”烏晶晶抬眼望著她。

    “嗯。”

    這下也不消再念什么功法要訣給她聽了。

    這已然是個絕佳的暗示了。

    烏晶晶左顧右盼一番, 還是怕被旁人聽去了。于是她倚住葉芷君的胳膊, 攀住她的肩頭, 又輕輕拽住了她的耳垂。

    “大師姐。”她輕輕喚道。

    少女嬌脆的聲音，帶著一點微風(fēng)，吹拂進了葉芷君的耳中。

    葉芷君思緒一晃。

    好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