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情劫
溟定谷在懷城以外四五里的的地方,過城門時魏如風不知為何消失了蹤影,眾人皆以為他已離去,便沒有想太多。哪知出了城門過了幾刻便聽到后方的侍衛喊道:「你怎么又出現了?你到底是誰?」隊伍又再次為了魏如風停下腳步,藍衣公子大感奇怪,不耐煩的下了馬車,對著魏如風問道:「跟了我們走了那么遠的路,你到底要去哪?」 魏如風哈哈一笑,雙手摸著他圓滾滾的肚子,「是要去溟定谷給秦谷主賀壽吧?禮物備的這么豐盛,是誰家的人呀?這么大方。」他兩眼彎彎,看樣子是要賴著不走,藍衣公子插著腰,鼓著頰說道:「你已耽擱我們去溟定谷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是跟我們有仇么?我們得罪你老人家了么?」魏如風搖搖頭,道:「我跟你沒有仇,你也沒得罪我什么,我連你是誰家的都不曉得,你說是不是?」語中,他若有似無的看向那可疑之人,只聽藍衣公子說道:「你······你認不得馬車上的旗幟么?紅蓮麒麟圖,玉家。我不信你認不出來,咱玉家在懷城上百年了,你若是不知這旗幟,便是不是懷城的人。」 聽見「紅蓮麒麟」四個字,魏如風立馬從記憶里找出代表玉家的圖騰,他抬頭一望,果真每輛馬車都有掛上那圖騰的旗幟。魏如風不禁疑問:「你是······」藍衣公子哼了一聲,雙手環胸,鼻子朝天,似乎很是不樂意回答,一旁的侍僕見狀,答道:「這可是我們懷城十七歲便進了天下公子榜的玉家二公子,你說這是誰?」藍衣公子名淳風,是懷城城主的第二位兒子,自小對武學天賦異稟,雖說脾氣急燥了些,但還是在十七歲時入了榜單,成為全天下的女子心目中理想嫁入的對象。 玉淳風見他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反問道:「那你又是誰?」魏如風如實答之,又道:「老夫此次打擾玉公子其實是有一件事的,」他轉身看向那可疑之人,那人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拔腿就跑,玉淳風還未搞清楚狀況,便見魏如風本欲說什么的嘴閉了上去,雙腳輕點,縱身一躍,抓住那人衣領,說道:「逮住了吧!這世上還未有我西州快俠逮不到的人。」突然,那人兩眼一翻,露出了白眼,嘴角流出紫黑色的血,全身一軟竟是死了過去。魏如風哼的一聲,隨即聽上頭有窸窣的聲音,正要出聲卻已然不及,一抹褐色的身影從上頭山壁掉落下來,只聽「砰」的好大聲響,跌在玉淳風所搭乘的馬車,登時毀壞,面目全非,那馬兒受了驚嚇,踢著馬蹄,猛地向前狂奔,原本受不得外力的馬車被馬這么一牽,更是壞的一塌糊涂。 魏如風趕緊一個青天縱,躍向失控的馬車,手中的木棒一拔,露出白光,木棍竟是藏著利刃。他毫不猶豫砍斷繩子使馬車不再前進,玉淳風等人也紛紛趕至,見馬車里的人一身又是瘀青又是紅血,十分駭人,一名隨從立刻用兩指輕壓那人脖頸,雖然微弱但有跳動,道:「還活著,這人還活著。」 玉淳風撫著額,覺得事情接二連三的來,自己卻搞不清楚狀況,道:「快給他請大夫。」魏如風則走到剛剛自殺的人面前,搜他身上衣物,嘆了一口氣,便拿著手中的劍挖了一個坑來,把對方埋進土里,雙手和十,道了一句:「安息。」 「玉公子,這人古怪的緊,我得去查,就此別過,多謝載我這一程,改日若需要我幫忙,到天穹山報我名號,無論是什么,我定盡力相助。」說完便朝原路方向跑去,轉眼已經沒了影蹤。 玉淳風等人在附近找了一戶人家暫歇,房屋雖然簡陋,卻足夠遮風擋雨,這戶人家的人也都相當熱情,幫他們去村外找大夫過來。 兩名侍僕給那位昏迷的男子換了套乾凈的衣物,一名說道:「他看起來很是俊俏啊,可惜了這張臉被樹枝劃過一條傷痕,肯定是要留疤的。」另一人道:「長得是好看了些,可我覺得沒有公子好看。」剛剛發話的人道:「是么?我覺得都好看呀!」兩人討論起男子與玉淳風的長相,突然聽后方有聲音道:「誰告訴你可以隨隨便便議論本公子的長相?事情干完了不去歇著,嫌不夠忙么?」兩名隨從面面相覷,一聲不吭的加緊腳步離開。 玉淳風看了一眼男子,想起剛剛兩名隨從討論他們倆的長相,便不自覺的在意,細細瞧他臉龐,膚色白皙有如奶油一般。雖然左臉頰上有一條二指長的傷疤,一旁還有一塊青紫色的瘀青,可無論是樣貌還是氣質,用「溫潤如玉」也不足以形容。他睡著時是那般的純真,像一個小孩似的,睫毛又長。唯有他兩道眉毛顯得陽剛,又黑又濃,可又與他這般陰柔的模樣搭配的恰到好處。 回過神來,想到自己這樣看著男子未免有些失禮,假咳一聲,退出門外。 男子醒時,已是隔日入夜。一醒來便覺得腦袋又脹又暈,好不容易坐了起來又倒回床上。他微微喘息,休息一陣,直到覺得自己好些后才慢慢起身,一起身便見有人端著熱粥走進房內,見自己醒著露出了微笑,道:「你醒啦!這粥還熱的,快吃吧。」說完將碗遞給男子手上,也不多加叨擾,告辭離去。 男子吃得不急不徐,看起來極有教養,正當吃完要尋身上手帕拭嘴時,才發現自己衣物已被人換過,嘆了一口氣。處在這陌生的環境,拿著不認識的人給的熱粥,他實在沒有印象之前到底發生什么事情,直到臉頰和全身骨頭隱隱作痛,警醒著自己應該休息。至于怎么傷的卻是半點也想不起來。 外面傳來聲響,抬頭一見是兩個半躲在門后的人,其中一位還是甫來送粥之人,二人鬼鬼祟祟躲于門后也不知作甚,便開口道:「你們進來罷!莫要在外頭吹風著涼啦!」二人聽到此話才慢慢走進,并自我介紹道:「我們兩個是懷城玉二公子的僕人,見公子落難前來搭救,我叫子癸,他叫辰庚。」另一人接著道:「本來我們公子會留在這里直到你醒了的,不過最近不是秦老太太壽辰么,他又是代表懷城去的,耽擱不能,因此在今早就啟程離開牛南村。」聽到此處,男子不免感到奇怪,道:「等等,你是說秦老太太過壽辰?敢問現在是······」子癸只覺男子問這問題很是奇怪,答道:「今日已二月十七啦!有什么問題么?秦老太太明天就生辰了。」 男子陷入了沉思,記憶中,昨日還是元宵,怎么到了如今卻是二月中旬了?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時,辰庚問道:「不知公子萬兒?」男子答道:「我姓兆,兆恆之。」一聽到他的名姓,子癸和辰庚皆是嚇了一跳,從椅子上彈跳站起,子癸拉拉辰庚的衣袖,低聲問道:「可是兆家的那位公子?」辰庚道:「天下叫兆恆之的多了去了,又不一定······不一定是那個兆恆之。」 兩人的對話男子聽得清清楚楚,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出聲:「說不定······我就是你們口中的兆恆之。」子癸和辰庚聽到此話倒吸一口氣,辰庚問道:「是那個南懷城兆家大公子兆恆之?」男子點了頭,又聽子癸詢問:「天下公子榜榜首的那個兆永?」男子又點了頭。子癸撫著胸口,似乎受到驚嚇,他道:「沒想到文武雙全,溫和有禮,男人的效仿對象,女人夢想中的郎君竟是······竟在我面前出現了。」辰庚急急說道:「可不是么!天下公子榜榜首啊!」 原來這名落難的男子便是懷城三家中的兆家大公子,單名一個永字,字恆之。七歲時受教于七寒派掌門人樊中天下,本來樊中天不打算再收徒,卻不料初次見面時,兆永一語道破樊中天學武四十八年來猜想不透的武學,因而破例讓兆永進入派中,也是從那時后開始,他的名聲便傳到于懷城之外,都道懷城出了一位神童,很是了不得。 只不過他向來很是低調,十幾年后大家逐漸淡忘,直到兩年前楓都辦了一場浮生幽亭的詩會,兆永無意間展露頭角,男子欽佩,女子愛慕,連著名的老師也對他嘖嘖稱讚,因而那時起,兆永漸漸成了天下公子榜的榜首。 兆永只覺得對方因自己是公子榜的榜首而對自己產生敬畏有些無所適從,他雙手揮了揮,道:「我······你們不必這么驚訝,我們正常交流便是。」見兆永是個好說話的,兩人紛紛松了一口氣,坐在了椅子上。辰庚問道:「不知兆公子是遇到了什么仇人?竟將你追殺至此。」兆永道:「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醒來之前的事情我一件也想不起來,能想起的已是上個月的事了。」辰庚驚呼一聲,道:「竟發生這種事情,該不會昨日從山壁上摔下來腦子摔壞了吧?」子癸假意咳了兩聲,湊到辰庚旁邊,低聲道:「說什么呢。」然后尷尬的笑道:「辰庚這人向來這樣,勿怪勿怪。」 道別人腦子摔壞,辰庚也有些不好意思,便起身收回椅子,道:「就不打擾兆公子歇息了,告辭。」子癸見狀也立馬起身,給兆永揖手。雙方行完禮后,便各自休息。 等兆永可以正常活動時已是三日后,由于打擾到屋子內主人原本的生活,兆永基本上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幫忙洗菜煮飯,燒柴砍柴。屋里頭的夫妻人喚陳伯陳嫂,兩人見一個大傷出癒的病人沒有怨言的替他們忙活,心里很是過意不去,就在兩人不知該怎么辦時,有人來了。 玉淳風祝完壽,也沒有耽擱,便要回去懷城,想起幾日前那名受傷的公子,轉了彎到了牛南村,看看那公子離開了沒,正好到時一群人圍在一起吃飯,兆永見子癸、辰庚喚他二公子,又聽陳嫂道:「風公子,這一桌菜實在豐盛,都是兆公子親手做的,要不一塊兒吃?」知他是子癸、辰庚的主人,說道:「是呀!前些日子耽擱您去辦事,實在不好意思,做了些飯菜,還望大家不要嫌棄了。」陳伯嘿嘿一笑:「怎會嫌棄?我家老婆子做的飯也沒你好吃。」 一群人吃了一陣,「對了,兆公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辰庚嘴里塞滿白飯,可還勉強聽得清楚在說些甚么,他道:「你可是有情劫?」話一出,玉淳風差點噎著,兆永頭歪一邊,不得其意,問道:「辰庚何出此言?」辰庚道:「你手腕上串的是恩明寺濟齊大師所出的,公子也有一個呢。」兆永舉起手來,露出那隻被手繩綁著的手,玉淳風則是把衣袖拉得實實的。兆永道:「我這手繩是幼時一個哥哥給我的,不是什么大師判斷我有情劫,送我手繩化解的。」子癸哈哈的道:「兆公子不知道,我們家公子幼時也送了手繩給一位漂亮meimei,還被城······老爺和夫人罵了一頓呢!」想起陳伯陳嫂都是平凡人家,知道他們身份也不太妥當,便改換了叫法。 聽到子癸提起當年之事,玉淳風臉上浮上一層紅暈,將筷子丟向子癸身上,慍道:「吃飯呢!話多!」還喃喃道:「當時誰知道那是擋劫的。」難得一伙人在一桌吃飯,辰庚身靠陳伯,耳語道:「當咱們公子知道那是擋情劫時就試著找過那名女孩,可惜一直找不著。」感受到玉淳風投射過來的怒光,辰庚畏畏縮縮的坐好位置,埋頭吃飯。 玉淳風問道:「說什么呢?」辰庚沒敢再說話,只是不停的吃飯,直到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才說上一句:「這飯菜好吃,兆公子實在太厲害了。」陳伯呵呵笑道:「指不準這位公子就是當年相贈之人呢!」兆永否決道:「不的,就算當時年紀小可能分不清男女,但是公子應該比我小上幾歲,我當時分明見到一位哥哥。」玉淳風只覺得大家討論這話題實在煩人,蹙著眉頭說道:「好了好了,吃飯呢!說什么話!」 飯后,兆永獨自找了玉淳風說,也得知了他是懷城之子,他道:「玉公子從剛剛便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麻煩事?」玉淳風悠悠嘆了口氣,頓了一下,道:「這件事與你有關,我告訴你便是。前兩天我到溟定谷作客,見八方眾人都是神采奕奕,可懷城的有名人士卻不盡然。我第一次參加這種場會也不是很了解,這才發現有件事很奇怪。」兆永接著他的話問道:「那是何事?」只聽玉淳風道:「我看了一會兒席上的人,陳家在,連齊家也在,就是不見你們兆家。」 兆永很是吃驚,道:「爹爹mama上月就開始著手準備秦老太太的壽禮,怎么可能沒有參加。」玉淳風想起子癸辰庚曾對他提起他受了傷,記憶有損,道:「玉家在北,兆家在南,溟定谷是往北的方向前進,各多幫派和世家也是懷城以北居多,也就說明兆家可能出事,而事情還未傳來北方。而你的失憶即有可能是忘記了那件事情。」 「明日就回兆府。多謝玉公子。」他抱拳準備離開,卻被玉淳風叫住,「一切只是猜測,可能令尊令堂平安無事的在家呢!」兆永露出一抹微笑,臉頰上的疤痕還在他的面容上,顯的這笑容很是不安與徬徨。玉淳風道:「你多保重。」 隔日,向陳伯陳嫂告別后,玉淳風改了行程,不朝離玉家最近的永貴門,而是往翊翔門去,要送兆公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