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霜雪 第55節
對面那輛馬車上下來個人。 丫鬟喝問憋在胸膛里,臉都憋紅了,看著從馬車里面出來的風流郎君。 裴三娘心情不好,這下子更是生氣:“怎么停下了?” 眼前一暗,那風流郎君鉆進了裴府馬車。 裴三娘心道不好,但還是對來人說:“三皇子。” 孟定楊毫不客氣地在她身邊坐下。 三皇子孟定楊身材高大,眼下一片烏青,看著就是欲縱過度,他如今正和其他幾個皇子爭奪太子之位,手段高明,可就是有些風流韻事在身上,聽說他府里有些姿色的婢子,都被他糟蹋了個遍,凡是他看上的女娘,都逃不過他的魔爪。 早些年,孟定楊還曾經干過一樁霸占他人小妾的荒唐事。 孟定楊打量她片刻,目光看得裴三娘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裴表妹越發水靈了,好不容易見表哥一面,怎么急匆匆就要走。” 裴三娘很不喜歡他,他借著慧宜公主名義,表妹長表妹短的,褲子里面的那點心思都掛在臉上。 他的目光直勾勾的,她沒忍住,往后退了幾步:“三皇子請自重!” 孟定楊欣賞她面上的害怕,片刻后輕笑兩聲:“看在慧宜姑姑面上,這次就饒了你,裴表妹,下次咱們好好聊聊天。” 裴三娘臉色一變,突然想起什么,鎮定道:“喻家娘子現在就在寒山寺中,她可是江陵第一美人,我自認姿容不及她半分,三皇子一見便知。” 孟定楊定定打量著裴三娘:“她可是未來的寧王世子妃,裴表妹休要害我。” 裴三娘幽幽看他:“三皇子害怕了?” 孟定楊呵呵一笑,捋了捋鬢邊頭發,自認帝京第一風流:“裴表妹說的我好奇,我倒要看看,被孟西平看上的人,究竟長什么樣子。” 第59章 不過在寒山寺中過了一夜, 烏云悄然溜走,草木上掛著消融的積雪,被太陽一曬, 便悄然消逝于晨曦之中。 喻沅站在僧房的庭院之中, 無意識地盯著樹梢上最后一捧殘雪漸漸消失。 丫鬟擔心十二娘的身體,絮絮叨叨地在她旁邊說話,勸她進去休息,忽的目光一轉, 喃喃說了幾句話。 喻沅回過神來, 也好奇地往外看了看, 發現僧房人來人往,寒山寺今天多了許多生人, 且看衣著打扮都是一些世家的雜役奴仆, 來往搬運著東西, 聲勢十分浩大。帝京達官貴人們都偏愛在寒山寺和相國寺上休養,正值寒山寺上梅花盛開, 賞梅的人絡繹不絕,好生熱鬧。 孟西平站在門口,過來找她。他今日難得穿了身極為相配的銀白外袍, 上面光華流轉,腰間掛著鴛鴦荷花玉佩并一個天青色玉絡子, 襯得孟西平如松如月,那雙桃花眼瀲滟生輝。 喻沅和他眼神一碰, 唇角那點微末的笑意也消失了,就要往屋里頭走。 眼下雖說她暫且原諒了孟西平, 但昨天裴三娘來過以后, 她轉眼之間就翻臉不認人了。 小女郎實在難哄的很。 孟西平撫了陣痛的胸口, 心說難不成還要再想方設法被捅一刀,好討到她的心軟,只得無奈地跟在她后面。 他正要邁步進院中,一個還沒他腿高的小東西眼巴巴望著孟西平,走不動了。 女童約莫只有七八歲,被裹得如同一只粉色團子,笑起來天真爛漫,有如觀音娘娘坐下仙童,扒著墻壁偷看孟西平和喻沅,水靈靈的眼睛骨碌碌轉。 喻沅看女童的樣子覺得眼熟,想不出來在哪見過,腳步停了停,和女童兩個人大眼瞪小地對視好一會,僵持片刻。 孟西平走到喻沅身邊,掃了一眼那女童。 女童跑了過來,抓著手指,乖巧地說:“舅舅,你也在寒山寺。” 孟西平蹲下去,摸了摸女童頭上的小發包:“和家人走丟了?” 女童趴在孟西平耳邊嘰里咕嚕說話,一邊說還一邊看喻沅,可可愛愛的樣子。 可惜小孩子說話漏風,喻沅能聽見小童一本正經地問孟西平:“這就是喻家娘子?” 喻沅聽到挑了挑眉,帝京里的人還是如此關心孟西平的親事,她到帝京這幾天,已經夠他們打聽清楚喻家究竟是何情況。 孟西平對著女童,認真回答:“是喻十二娘。” 女童再看大美人,對著喻沅驚天一喊:“那我是不是該喊她舅母。” 孟西平摸摸女童的臉蛋,同她耐心解釋:“現在還不是。半年后,你再喊她舅母。” 喻沅看著孟西平帶笑的目光,不自在地移開。 他真是摸準了她的軟肋。 女童又湊在孟西平耳邊,這次說話的聲音大了些:“舅舅早日成親,我喜歡她,比那個愛吃醋的裴三娘好。” 喻沅看女童亂瞄的眼神,想著不愧是帝京里的小女娘,古靈精怪。 孟西平起身向喻沅介紹:“這是長陽公主的女兒,王瑗。” 怪不得有些眼熟,前世該在宮宴上見過,喻沅也和王瑗打了個招呼。 王瑗好奇地看著她,躲在孟西平身后,rou乎乎的小手抓著孟西平的衣袍,可愛極了。 小女童身邊并無人跟隨,亦不見來尋她的人。 孟西平擔心地問:“瑗兒和誰一起來的寒山寺?” 王瑗老氣橫秋地嘆了一口氣,很是憂愁的樣子:“舅舅又干壞事啦,被皇爺爺趕到寒山寺,娘和我來替舅舅祈福,讓他少招惹是非。” 她口里的舅舅顯然不是孟西平。 孟西平一聽就知道那人的身份,聞言溫柔地問她:“瑗兒不開心?” 女童很苦惱,雙手托腮委屈說道:“我原是約好和昭明哥哥去騎馬的,去不了了,只能便宜了二jiejie,都要怪舅舅。” 喻沅在旁聽,覺得很有意思,豆丁大小的小女孩也有天大的煩惱。 對王瑗口里所說的的舅舅更是好奇。 院墻外,長陽公主府尋王瑗的老嬤嬤終于找來:“哎喲,小祖宗,公主找您快找瘋了,快隨老奴回去吧。” 女童開心和孟西平、喻沅道別:“舅舅,我們還要在寒山寺待上四五天,你要記得來找我玩。” 風中隱約傳來那老奴的聲音:“娘子,您的正經舅舅可是三皇子……” 喻沅目送王瑗被嬤嬤帶走,未曾和孟西平言語,進了屋。 孟西平捏了捏手指,邊走邊問身邊的女娘:“你想什么時候成婚,春天?秋天?” 喻沅瞪他一眼,果斷叫瑩玉將他關在門外。 卻說那邊,女童被帶走,遇到了她娘長陽公主和親舅舅三皇子孟定楊。 孟定楊被說得煩悶,見到可愛的外甥女,一把抱起王瑗。 jiejie長陽公主的話,他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笑得浪蕩:“好jiejie,別念叨了,以后把我們瑗兒也念叨老,可不好嫁人。” 長陽公主急了,氣得要打他:“你這輕狂的性子什么時候才能改一改,不僅惹得父皇訓誡,還被迫將事情都交給了孟定安,你就不著急!” 孟定楊攔下jiejie的巴掌,他瞇著黑壓壓的眸子看長陽公主,一瞬間后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別生氣,漕運的事讓給二哥又何妨,他要是輕易能處理,這些年父皇也不至于在他和我這個聲名狼藉的皇子之間拿不準主意。” 長陽公主眉頭一束,摸了摸王瑗的臉蛋:“在瑗兒面前,不要說這些。” 孟定楊無所謂,抱著王瑗,冷淡地說:“聽你的,我在寺廟中好好吃齋念佛,等父皇消氣。” 長陽公主還有些瑣事要處理,和孟定楊聊完就被人叫走。 王瑗對舅舅有些懼怕,他身上常年都帶著一股不好聞的脂粉氣味,她不喜歡,眉頭緊鎖。 長陽公主一走,她立刻鬧著要從孟定楊身上下來。 孟定楊牢牢抱著她,從王瑗腦袋上摸出來一片樹葉,漫不經心地逗她:“瑗兒剛剛去哪了?” 王瑗鼓了鼓臉,生氣地說:“去見西平舅舅了。” 孟定楊笑意更深,一把捏碎了那片枯黃的樹葉:“孟西平也在山上。” 怪不得裴三娘哭哭啼啼下山,原來是在正牌寧王世子妃面前受了委屈。 他語帶興趣,溫柔地問懷中小女娘:“那我們瑗兒可見到孟西平身邊的喻家娘子了。” 他話里仿佛帶著鉤子:“瑗兒乖乖告訴我,那喻家娘子好不好看?” 王瑗使勁掙脫孟定楊,從他懷中蹦下來,扭回頭做了個鬼臉:“天仙一般。” 寺廟中突然多了許多香客,靜心師父給孟西平和喻沅換了個住處,將他們兩人安排在寒山寺中僧房西側,靠近山頂梅花,地處僻靜。 喻沅在屋中待了一日,烤著暖暖的火,吃了個孟西平親手烤的香甜紅薯。 翌日,瑩玉端了午飯來,照常先試過,才敢讓十二娘入口:“寒山寺的齋飯,請世子和喻娘子用。” 孟西平好不容易才能進得喻沅的屋,笑著點了點其中一道菜:“這道三鮮豆腐羹不錯,你試試。” 喻沅看清楚那碗羹,拿著筷子的手在空中微微停滯,面上像是突然凝固住了,眼睫上掛著薄薄的霜,掩蓋住了眼神,一切情緒都化為虛無。 孟西平發現她抿起唇角,直覺不好,試探著問:“這些素菜不和你口味?” 喻沅將筷子不輕不重按在桌上,失了吃飯的興致,她將這道寒山寺最著名的三鮮豆腐羹推到孟西平面前。 孟西平疑惑地看著她,也放下筷子。 喻沅托著腮,眸中閃過一絲亮光,突然轉怒為笑,燦若星辰的眸子和他碰了一下:“你很喜歡這道豆腐羹?” 話語在胸中轉了一圈,才被孟西平保守地說出口:“靜心師父經講得一般,這豆腐羹做的還不錯。” 喻沅手指敲了敲碗壁,睫上寒霜化為冷意,直撲孟西平:“世子爺記性一向好,那你一定記得,我生辰那日你沒趕回來,請裴府下人送來了一道三鮮豆腐羹。” 孟西平卻仿佛沒聽懂似的,重復了一遍:“我給你送了這道羹?” 外面日光甚是涼薄,陣陣冷風吹打著門框。 喻沅被涼意所攝,打了個冷顫。還記得當年她在正院中苦等孟西平回來,等到的卻是裴府下人,還施恩般端來一碗冷掉的豆腐羹。 從裴府到寧王府,里面的湯已經涼透,黏黏糊糊的,堵在喻沅心頭,將歡天地喜的她潑了個透心涼。 時隔多年,歷歷在目,喻沅仍清楚地記得裴府下人對她說的話,孟西平留在裴府,和裴三娘一起吃飯,在宴席上吃到這道鮮美的豆腐羹,特地請人送回來,請喻沅品嘗。 喻沅忍住,沒將豆腐羹掀翻:“世子爺今天請靜心師父做這道菜,是要提醒我這件事嗎?” 孟西平心中暗自提起一口氣:“陛下命人查刺殺案,我從旁協助,在裴府脫不得身,便讓裴府下人傳信回去,還讓侍衛隨行。” 喻沅頓了頓,小臉冷若冰霜,一字一頓地說:“我沒有收到。” 只有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的裴家人。 偏偏第二天,孟西平累極,回到寧王府什么話都沒說,送完禮物倒頭就睡,也錯過了解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