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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捧霜雪在線閱讀 - 捧霜雪 第39節

捧霜雪 第39節

    第46章

    風急夜冷, 圓月如盤,涼涼的銀輝月霜照在地上。

    已經是宵禁時分,尋常百姓早已睡下休息, 青陵縣里除了按照路線巡邏的兵衛和更夫, 只百姓居住的院子里傳來一兩聲高高低低的狗吠聲。

    一陣沉悶的馬蹄聲從山上來,逐漸接近青陵城,月下隊伍飄蕩如云,像一支沉默的幽靈。

    等他們入城后, 等待許久的青陵城門才緩緩關閉。

    他們身后, 青陵最負“盛名”的臥龍山再度起了火, 零星的火線勾勒出臥龍山的輪廓,后來火勢便越來越大, 整座山都被烈焰染過。站在青陵城墻上看過去, 藏在山林中的鳥雀紛紛振翅飛走, 那熊熊燃燒的烈火要焚盡山里所有生靈。

    被馬蹄聲驚醒的青陵城中人起身來看,才發覺山上的大火, 城中似余大娘這般和山匪們有糾葛的人不少,有些拍手稱快的,也有些心中惶惶, 大著膽子去聽馬蹄聲的方向,發覺是往官驛去了。

    往日冷清的青陵官驛里面十分熱鬧。

    趙繼明剛剛將喻家娘子一行人都安頓下來, 又送走水幫的人,心中反復揣摩如何寫給知府大人的折子, 深深覺得這一方縣令不太好當。

    他下了樓坐下休息,叫人溫了一壺酒來, 等著孟西平回來, 將喻家娘子交給他。

    等酒的功夫, 趙繼明撲在桌上,一口氣寫完折子,將臥龍山張大雄和張大龍的覆滅詳詳細細說了一番,大大夸獎青陵縣衙一番,提了兩句水幫,將孟西平的功勞一筆帶過,他才吹干折子,給自己倒了杯酒。

    長舒一口氣,深覺這折子寫的有些水平,應該能讓孟世子滿意。

    青陵縣衙的人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

    趙繼明將折子放在一邊,冷淡地說:“知道了,今天隨我出城的事情,都好好閉上嘴,攔在肚子里面,不然閻王爺都救不了你們。”

    他說完話,安靜了一會,樓上的動靜便格外明顯。

    樓上女娘們說話的聲音細細弱弱的,如絲線般纏繞在趙繼明耳側。

    他忍不住走神想了一會,喻沅倒是了解孟西平,在山林之中和孟世子的一番配合,不僅讓她成功脫身,也讓孟西平成功射殺了張大龍。

    喻家娘子離開是因為不想當世子妃,可心底卻是十分信任孟西平的,那一瞬間,已經將自己的命交到了孟西平手上。

    不過趙繼明也沒多想,人的心思總是多變的,尤其是危急時刻。

    喻十二娘之前不知因何原因要逃跑,說不定今晚看到孟西平所作所為,又心生感動了,反悔了呢。

    說不定喻家娘子能哄一哄孟西平。

    趙繼明問手下人:“你去看看,孟世子回來了沒有?”

    喻家娘子眼下可是個燙手山芋,輕不得重不得,他實在是不想擔此重任。

    “世子剛剛已經進城了。”

    官驛外。

    孟西平飛身下馬,將韁繩給孟一,他捂住胸口,眉目緊蹙,神情閃過一絲痛苦。

    他在官驛門口靜靜站了一陣,官驛二樓亮燈的房間只有那一個,他默默盯著燈光,燈火映在眸中不斷跳躍。

    身上的衣服早已干透,穿著有些難受,水中有些雜草混了進來,一直沒工夫處理。

    孟西平瞇了瞇眼,朝里面走去。

    孟一默默跟在他身后,灰衣上鮮血尚且濕潤,尤為顯眼。

    孟西平冷冷瞥身后人一眼,低聲說:“從現在起,你繼續跟在十二娘身邊,要是再將她跟丟,就提頭來見。”

    “還有。”他頓住,“你以后不必向我匯報任何消息,只聽喻沅一人的話便是。”

    孟一點頭,牽著馬從側面溜走了。

    其他灰衣男子替他推開官驛的大門。

    孟西平攜著深秋的夜風和涼意進了大堂,披風在他后面飄然落下,襯托著他的神情冷銳。

    正在喝酒的趙繼明被突然的風吹得打了個哆嗦,偏頭去看孟世子。

    與夜風一道送進來的,還有別的氣味。

    他嗅到孟西平身上好濃重的一股血腥味,披風上大片深色痕跡,至于孟西平身后灰衣男子們,則個個帶著煞氣,收不住的殺意凜然。

    趙繼明打住目光,猛地一激靈,突然明白孟西平剛才去做什么了,心里想家里幾位長輩都說寧王世子溫柔多情,隨了寧王的性子,沒想到他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山匪們都已經見過喻家娘子,孟西平絕不會放過他們。

    趙繼明改了容色,鄭重道:“世子,喻家娘子已經安置好了,我已經請來大夫看過,她一切安好。”

    孟西平點點頭,撈起桌上的酒壺,修長的手指握住酒杯,食指和小指指背上有數點來不及清洗的鮮紅的痕跡,亮得灼人。

    他也不怎么著急的樣子,自斟自飲,面無表情地連飲三杯烈酒,渾身才有了一點暖和氣。

    直接邁步上樓梯。

    趙繼明有些不敢惹他,想了想,還是扶著樓梯,在他身后提醒:“世子,你的房間在左手邊,天字一號房。”

    他看孟西平緩步上樓,又追了一句:“喻家娘子住在對面的天字三號房。”

    孟西平腳步未停,直奔天字一號房而去。

    趙繼明坐下喝佚?酒,幸好孟西平還知道洗個澡再去見小女娘,不然他這樣子直接去見喻家娘子,怕是要把她嚇得做噩夢。

    他喃喃自語道:“我還是明天再來罷。”

    將壺中酒喝完,趙繼明搖一搖頭,此地不宜久留,決定回縣衙睡覺去也。

    天子一號房內,孟西平剛剛從水桶里出來,桶中水都變了淡淡的顏色,水滴順著肩胛骨流向緊實有力的背部,肌rou舒展,實在是一副很漂亮的身軀。

    水繼續向下滴落,落入起伏的rou里。

    身上水氣未干,孟西平隨便披了件外袍,去天字三號房找喻沅。

    喻沅還沒睡,她的屋子里面很熱鬧。

    瑩玉數著銀票,被趙繼明帶過來的瑩衣正在給喻沅熏頭發,瑩心在旁邊打絡子,主仆幾人說著話,氣氛很恬靜溫暖。

    見孟西平進來,所有的聲音頓時停頓住,幾個丫鬟齊刷刷看向他。喻沅就是不敢看他,目光落在地上,臉上淡淡的笑容倏然消失,冷靜地叫瑩玉她們都出去。

    她輕輕翻了個身,背對著孟西平,反復斟酌自己醞釀了許久的話。

    喻沅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看墻壁上的陳年痕跡,官驛陳年失修,破損的地方很多,她沿著邊緣慢慢描摹出一幅畫,好半晌才開口喊他:“孟西平。”

    喻十二娘的聲音輕而堅定,語調和緩,聽著如深秋汩汩雪山上流動的泉水,清澈又寒冷。

    孟西平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坐在床邊,直覺喻沅接下來說的話并不是他愿意聽到的,但他安安穩穩坐著,默默看她的背影。

    果然,喻沅停頓了一會,接著說:“孟西平,帝京里有許多女娘,比喻十二娘優秀的更是如過江之鯽,世子真要如此強求嗎?”

    她話說完,有些緊張地等待回復。

    后面許久沒有任何聲音傳來,只聽得到她自己輕輕的呼吸聲。

    空氣里突然傳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無處不在,直往她的鼻子里面鉆。

    喻沅皺眉又等了一會,心中猶豫不決,沒忍住。

    她翻了個身回頭去看,發現孟西平靜靜坐在床邊,黑漆漆的眼珠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

    喻沅抿了抿嘴,目光倔強地看向他,等待著孟西平的回答。

    孟西平緩緩開口:“你早前在喻府問過我一樣的問題。”

    他突然欺身過來,擋住喻沅的視線,將手里那枚象征定親之物的鴛鴦荷花玉佩放在她手邊,連繩子都是一模一樣的。

    “我心未改,還是一樣的回答。”

    距離突然被拉得很近,孟西平的呼吸撲在喻沅臉側,她猝不及防,耳朵瞬間變得通紅。

    喻沅瞥了一眼那她佩戴十幾年的玉佩,重新調整好思緒,穩住心神看他:“孟西平,我在臥龍山上待了一個時辰,萬一我被人欺負了呢。”

    孟西平凝在她耳珠上的目光轉到她眼睛里,突然一笑,理開壓在她臉上的發絲:“沒有如果,一切都不會變,你永遠是孟西平的妻子,你還是早日改變腦中想法罷。”

    他低下頭,一只只掰開她試圖掐自己手掌的手指,手指劃入她指間,緊緊握住。

    孟西平一靠近,那股出自他身上的血腥味就越明顯,幾乎縈繞在喻沅周身。

    喻沅嗅到他衣襟之間濃重的味道,和白色衣衫上沁出來的血色,猛地抓住他胸前衣服,咬牙切齒地問:“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以孟西平的身手,完全可以避開那一刀,他偏偏故意迎了上去,在她眼前生生受了那一刀,故意叫她看見他為了她受傷。

    簡直可惡!

    孟西平既沒否認,也沒承認。

    情急之下,哪有那么多的心機。

    他溫柔笑著,拍了拍她的頭,眼睛里面有引喻沅不斷往下跳的深淵:“太晚了,睡吧,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說。”

    他就像睡前過來在喻沅身邊做個他的標記似的。

    滿屋子都是孟西平的味道。

    喻沅生氣地瞪了半天空氣,吹滅燈,蒙著被子睡覺了。

    作者有話說:

    孟西平:百試百靈。

    抱歉來遲了,爭取明天早點來,大家晚安。

    第47章

    第二天清早, 窗外一縷明亮的天光照進來,喻沅心浮氣躁地掀開被子,黑著一張臉從夢中驚醒過來。

    從前她晚上便喜歡蒙頭蓋著被子睡覺, 嫁入寧王府后, 才被逼著改變這些從小養成的習慣,有時她躺在另一個人懷中醒來,醒時雙手緊緊握著他的里衣一角。

    沒想到回到喻府后,又故態復萌, 將這些習慣全數帶了回來。

    昨晚她攥著被子擋住鼻息, 在里面噩夢連連。

    喻沅深深吸入兩口, 喘出幾口粗氣,心里覺得有些不自在, 疑心自己的嗅覺出了些什么問題, 不然怎么一夜過去, 孟西平的氣息竟然還未散盡的樣子,隱約纏在她身邊。

    她臉色更黑, 孟西平昨晚果真是故意的,惹得她一夜沒睡好覺!

    瑩心聽見屋里動靜,打了熱水來, 用手帕擦了擦喻沅額頭上的冷汗,瞥見有東西隨十二娘動作滑動到被褥之上, 翠色有些熟悉,便悄悄問:“娘子, 這玉佩?”

    這玉佩怎么又回來了?

    那塊鴛鴦荷花玉佩躺在深藍色的背面上,像是從未離身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