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霜雪 第21節
寧王夫婦在離京路上出事,消息傳到寧王府,孟西平初初聽到,也是這般茫然失措。當即帶了數十個寧王府的侍衛,將父母的尸體帶回來安葬。 那段時間,孟西平為了查爹娘的死因,經常去大理寺,早出晚歸,府里的事幾乎都由喻沅cao持。 肩上驟然壓下來許多重擔,她無人可以倚靠商量,耗費無數心血,將王府重新安穩下來。生了一場病,為了不讓他擔心,一直瞞著孟西平到病愈。 換來的是孟西平的日漸冷漠,是慧宜公主的針鋒相對和無數次的挑刺。 喻沅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對孟西平心軟,她端起粥:“昨晚孟西平走時留了什么話沒有?” 瑩玉上完藥,緊張地綁了個結:“話倒是沒有留下。” 她突然想起來說:“不過昨晚世子爺將瑩心叫到小廚房,教她如何做棗泥山藥糕,又教了她怎么做蝴蝶花燈。” 喻沅喝粥的手一頓,覺得嘴里的清粥寡淡無味,突然沒了吃飯的心思:“知道了,讓瑩心好好休息。” 用完飯,喻沅叫丫頭扶著她在窗邊書桌坐下。 凌晨淅淅瀝瀝下了一陣雨,外頭樹上的紅絲絳被盡數染濕。 喻沅披著狐裘,手里握著熱烘烘的小手爐,不遠處擺了好幾個火盆,時不時爆出一股松柏枝的清香。 天氣一天冷過一天,江上過活的人紛紛下船,送過來的青菜品種都少了許多,周mama正蹲在門口選菜,叫船娘子明日清晨送些鮮花來。 船娘子有錢都不賺,說最近瓜果蔬菜緊俏,她往里面賠了不少錢,今天晚上就要下船回家。 聽到周mama咒罵天氣的聲音,喻沅望外面瞟了兩眼。 江陵雖冷,卻也比帝京暖和許多。此時正好是帝京貴族們去相國寺祈福的日子,孟西平年年不曾落下,天氣再冷一些,他們就要約著去寒山寺看雪賞梅。 外面陰云連綿,喻沅有些茫然,喻府早就不是她的家了,她飄搖至此,天上地下,竟無一地容身。 瑩玉戰戰兢兢地走進來,昨天她親手燒了孟西平送來的東西,現在心里還很不安,不敢在喻沅面前提孟西平。 她舉著個小東西給喻沅,含含糊糊道:“剛剛叫人送來的,說是昨天走得匆忙,忘記給娘子了。” 瑩玉以為喻沅不會收,沒想到喻沅接了過去。 啪的一聲,喻沅打開那個巴掌大小的精致木盒子看了一眼。 里面嚴絲合縫地裝著幾根玉條。 喻沅覺得孟西平這生日禮物送的有些莫名其妙,看了一眼便要合上,但是隱約看見了玉條里面似乎寫著幾個字。 她好奇之下,拿出來兩塊細細查看,玉條玲瓏剔透,玉質清潤。 孟西平竟然用難得一見的珍品來做魯班鎖。 喻沅將盒子里面的東西都倒了出來,每塊玉條的側面都用金粉寫了一個小小的沅字。 她伸手摸了摸,指頭沾了一點金粉。 上頭的沅字很是熟悉,喻沅想不出在哪見過。 她摩挲著略有凹凸感的字跡,隨即靈光閃過,眉頭一蹙,叫瑩玉將她之前玩過的所有九連環和魯班鎖都拿了過來。 那些玩具都被收拾在一個多寶箱里面,瑩玉抱到喻沅身前:“娘子,都在這里了。” 喻沅隨手抓了一把拿起來看,在角落找到許多個小小的沅字。字跡有些微差異,但仔細辨別,也能發現這些字出自同一人之手。 以前沒怎么注意,喻沅以為是周mama替她做好的標記,如今見到孟西平送來的東西上面也有,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瑩玉看喻沅表情變幻莫測,不解道:“娘子,這些東西有什么奇怪之處嗎?” 喻沅哼哼兩聲,摩挲著玉上面的金粉。 她將所有的玉條親手放回木盒子里面,將那盒子丟進多寶箱:“本就是打發時間的東西,沒什么喜歡玩,都收起來吧。” 瑩玉看她兩眼,不知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好。” 喻沅看著瑩玉拿走,叫住她:“好好收著,萬一以后缺錢,就拿去賣了,或許能換不少東西。” 多新鮮吶,孟西平親手做的魯班鎖和九連環,把上面的沅字磨去,應該還會有不少帝京貴女愿意花錢買的。 瑩玉不清楚喻沅為何對世子爺態度轉變如此之大,不過她已經決定一心只向娘子,小心謹慎問:“那以后世子爺來,還放他進來嗎?” 喻沅沉默了一會,認真問:“你們能攔得住孟西平嗎?” …… 當然是不能的。 聽命于孟西平的灰衣男子還兢兢業業守在門口,不知何為疲倦。 孟西平是狠心的,不管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 昨天喻沅那么對他,以孟西平的驕傲,竟沒有翻臉離開,早上示好般送來禮物。 著實讓喻沅有些苦惱,她打發瑩玉去看看情況:“你去給他送件披風,順便問問,他準備何時離開。” 沒過一會,喻沅靠在窗邊,看到瑩玉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外袍去找灰衣男子,比劃了半天,那灰衣男子說了一兩句話,仍是一副硬邦邦的臉色。 瑩玉氣鼓鼓地回來,怒道:“臭石頭一個,不識好人心。他說孟世子沒有新命令,便不能離開。” 孟西平身邊的人都有些偏執,喻沅皺眉:“他愿意守著就隨他去吧。你去幫我找人多做幾身厚些的冬裝,適合趕路的,以備萬一。” 瑩玉“啊”了一聲:“您真的要去帝京,那府里的事情不繼續查下去了嗎?” 喻沅搭下眼皮:“查,怎么不查。” 兩次險些送命,縱使菩薩也會動雷霆之怒。 即使喻沅傷成這樣,孟西平也沒有松口暫緩去帝京的事情,鐵石心腸。 一切因他而起,卻落在她身上。不僅要被迫遠去帝京,還差點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哪有這樣的道理。 喻沅雖和孟西平嘴上說不在乎,但她因此險些喪命,新仇舊恨一道翻涌上來,她絕不會讓喻家人好過。 她心中仔仔細細梳理了一遍事情經過,三年前被她們輕易糊弄過去,這次有孟西平在旁督促,要是他重拿輕放,這寧王世子他也別當了。 揪不出背后的人,查的喻沅不滿意,這帝京也別想去。 瑩心過來,打斷了喻沅的思考:“五娘子和苓娘子來看望娘子,被世子爺的侍衛攔在門口。” 作者有話說: 魯班鎖上面的標記見第三章(*^▽^*) 太困了,有蟲明天捉,挨個親親~ 第27章 徐苓怎么也來了, 喻沅思考了一陣。 瑩玉察言觀色,猶豫說:“娘子若不想見,婢子這就去請她們離開。” 喻沅搖頭, 搭著瑩心的手起身:“和孟西平的侍衛說一聲, 請兩位jiejie進來。” 瑩玉再進來時沒將人帶回來,猶自憤懣不平:“好賴話說盡了,世子爺和臭石頭說不許任何人打擾娘子,他堅持不肯放兩位娘子進來。” 喻沅深深嘆了一口氣:“好一位忠心耿耿的侍衛。孟西平讓他待在這里, 是為了保護我, 不是為了替我做主。” 瑩玉小聲提醒:“兩位娘子還在院外等著呢。” “把我的原話帶給他。”喻沅拿起手邊的剪刀, 將燒到末尾的蠟燭燈芯剪斷,讓火燭燒得更旺, 雙眸明亮, “喻五娘和徐苓是我的客人, 今天見不到她們,往后他和他的主子都給我滾得遠遠的。” 瑩玉學十二娘, 板著張兇狠的臉出去嚇唬人:“好。” 果然,瑩玉再度進來時,身后多了兩個小娘子。 喻五娘和徐苓攜手走進來, 兩人面上都帶著笑,比雙生姐妹還親密, 看起來確實很是要好。 喻沅印象里,徐苓并不是一個很好接近的人, 也不是喜歡蹚渾水的人。喻五娘能和她交好,還是有些本事在的。 喻沅請她們坐下, 輕聲問:“兩位jiejie怎么一起來了?” 喻五娘先說:“我今早就想來, 打發了丫頭來問, 結果被門口的侍衛攔下了,正好苓meimei也想來看你,就請她過來一起壯壯膽。” 徐苓:“本想約你今天去賞花,聽說你出了事,該來看望的。” 在喻沅打量喻五娘和徐苓的時候,喻五娘也在仔細地瞧十二娘。 上次她來時,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十二娘醒來不過幾日,這屋里增添了不少東西,有股說不清的清淡幽香,就像這院子突然變化的主人。 喻沅泰然自若地坐著,兩只腿都藏在厚厚的狐裘里面,即使涂了脂粉,也顯得有些沒精打采。 喻五娘關切地說:“我一直想來看看十二娘,昨天差點沒把我嚇死,早知道后面會發生這么多事,當時我就該送你回去。” 漂亮話喻沅聽得多了,她笑著看喻五娘:“即使昨天不落水,后面還會有別的意外發生,只傷到腿已是不幸中的萬幸。正好天冷了,我不也太想出去湊熱鬧。” 喻五娘從袖中拿出一疊紙:“聽胡大夫說你腿上的傷很重,我帶了些上好的補血藥材過來,還有一些滋陰補血的藥膳方子,你看看有什么忌口的,叫瑩心她們做給你吃。” 連她身邊最善飲食的丫頭是瑩心都知道,這位喻五娘了不得。 喻沅笑容漸深,十分感激地說:“讓五jiejie破費了,等我身體好些,請五jiejie去如意茶樓好好吃一頓。” 喻五娘:“這有什么,親姐妹之間何必談這些,還有這個是我去靈山寺求的平安符,隨身攜帶,能避兇趨吉,擋災化煞,本該生辰那日給你的,昨天被擋在門外,遲了一步。” 她從袖中拿出兩張符出來:“所以今早我又去寺里燒頭香,求了一張,十二娘如不嫌棄,就都拿著吧。” 喻沅看了兩眼那精巧的平安符:“五jiejie有心了,這府里有人真心替我過生辰,我感激還來不及,怎么會嫌棄。” 姐妹兩人客客氣氣的說話,喻沅感謝的眼神無比真誠,可她的手還死死攏在袖子里面,沒有伸手來接喻五娘手中的平安符。 喻五娘笑了笑,不覺尷尬,將平安符放在方子上面,收回手安靜看喻十二娘。 徐苓一直在旁邊等著,等喻五娘說完,才對著喻沅說:“十二娘,我帶了些如意茶樓的糕點來,還有這些是江陵書局新出的傳奇故事,寫得挺有意思,可以用來打發時間。” 喻沅挑了挑眉,也是一樣謝過,讓瑩玉接過兩位jiejie帶來的禮物,包含喻五娘給的藥方和平安符。 她叫人來換了個新手爐,抬眼瞥見桌上一盆寒蘭花苞悄然之間綻出一片花瓣,對徐苓說:“苓jiejie送來的蘭花我很喜歡,昨日和五jiejie說好去徐府看蘭花,去不成了有些遺憾。往后我要去帝京,更沒機會去看了。” 聽到喻沅要去帝京,喻五娘和徐苓都流露出意外神色。 徐苓意外之中更開心些,她拍了拍手,頗有興趣地說,“年底我要隨娘爹娘回帝京,到時候我去寧王府尋你,帶著你在帝京的幾個園子好好玩一玩。” 喻沅笑了笑,客氣地說:“帝京人生地不熟,有苓jiejie這句話,我可就在帝京等著jiejie回了。” 徐苓語氣溫和,態度認真:“孟世子在帝京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對你感興趣的人一直很多,到時必定會有許多人想認識你。” 徐苓話音一轉,居然也從袖中拿出張疊成小方塊的紙,推給喻沅:“不過世子爺是男子,有許多不便在。這上面寫的都是我的手帕交,我給她們去了信,請她們幫襯一二,十二娘去了帝京遇到什么麻煩,只管以我的名義去找她們。” 看到這張紙,喻沅有些詫異,徐苓說的竟不是場面話,即使她是看在孟西平的面子上,這份心意喻沅實在不能不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