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吻薔薇 第93節
而他來到江城, 本質上,只是想逃避原生家庭。 蘇懷谷出生沒多久就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并不簡單,是屬于少有的那一批出生在羅馬的人, 他家境優越, 要什么有什么,因為家庭教育, 他從小就被迫和其他人劃分階級。 身邊人都覺得,他這樣的人,一定沒什么煩惱。 不用拼死拼活讀書, 不用被學歷束縛,更不用變成金錢的奴隸。 年紀到了, 就可以繼承家業,這是他上學的時候,身邊的人經常和他說的話。 但他其實并不是很想回自己那個家。 他的父親,名叫蘇裴茗, 母親叫舒雅。 在他短暫的童年時光里, 和蘇裴茗的接觸的次數很少, 他很忙, 經常出差,每次回到家, 對他的關心不過爾爾,他更在乎的是舒雅。 蘇裴茗是個不折不扣的情種, 很多人都和蘇懷谷說, 他的父親真愛他的母親, 很少有人能做到十年如一日的熱愛。 可只有蘇懷谷知道,那不叫愛。 那叫過于極端的控制欲。 他把舒雅當成自己圈養在籠子里的金絲雀,不關心她的喜好和心情,將她當個洋娃娃一樣養著。 蘇裴茗會收集舒雅的一切,掉落的頭發,用過的首飾盒,用完的口紅,以及喝過的水瓶,都被他放在儲物室里,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柜子上。 兩人少有的一次交談,蘇懷谷問他為什么要怎么做,蘇裴茗說:“你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寶藏,她身邊的一切,理應被保存好。” 當時的蘇懷谷年紀很小,不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只覺得,心里有些不適。 他和蘇裴茗的關系很一般。 蘇裴茗對他的教育很冰冷,加上父子倆接觸很少,所以兩個人關系很模式化,蘇懷谷大部分時間都和舒雅呆在一起。 舒雅的精神狀態rou眼可見的越來越差,所為日夜相伴的親人,蘇懷谷很敏銳的感覺到了。 也許是因為外界的輿論,她的情緒變得陰晴不定,父親出差,她總想著他會出軌,焦躁不安到晚上覺都睡不著,每天都會給蘇裴茗打幾十個電話,好幾個晚上,蘇懷谷都得哄著她,她才能睡著。 舒雅是個自信又愛自由的人,她喜歡舞蹈,向往外面的世界,后來她變內向,變得自卑,變得依賴蘇裴茗,成為了依附他,離開他就也活不下去的金絲雀。 蘇裴茗很滿意這樣,他就希望舒雅哪兒都不要去,乖乖呆在他身邊。 可蘇懷谷卻并不這么覺得。 因為他見過母親最美好的樣子,她現在這樣,麻木的像一只被馴服的寵物。 后來有一次,他偷偷帶著舒雅去了花園,他很想改變她,想讓她變回以前,想讓她試著接觸外面。 一開始還很正常,她接觸到外面的東西,覺得很新鮮,很向往,直到那只麻雀嘰嘰喳喳的飛過來,打破了這少有的溫馨。 舒雅整個人都表現的很驚恐,臉色蒼白,她一個勁兒的往蘇懷谷的身后躲,見麻雀飛過來,她慌亂之下拿起了餐盤上的水果刀去驅趕。 麻雀被嚇到,到處飛,躲閃,只因為在蘇懷谷的肩頭停留了半秒,舒雅便拿著水果刀刺向它,它被嚇得撲棱翅膀飛走,水果刀劃在了蘇懷谷鎖骨的位置。 劇烈的痛意順著肩骨的位置滲透到大腦皮層。 年僅十三歲的蘇懷谷這才意識到,他拯救不了他的母親,這整個家,他都拯救不了。 外表光鮮亮麗,其實內芯已經腐爛到了極點。 他開始逃避。 逃避這所有的一切。 舒雅是江南人,蘇懷谷的外公外婆在江城做小本生意,開了一家服裝店。 蘇懷谷用盡了一切辦法,轉學到了江城,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代價就是,蘇裴茗斷了他的一切開支,想讓他乖乖回家。 但外公外婆很排斥他,應該說,很排斥他們蘇家的人,住在一起的那幾年,他們對他并不好。 但蘇懷谷想留在江城,不想回京城,不想回那個家。 所以在京城的那段時間,他都是自力更生,自己打工賺錢。 要什么有什么的天之驕子過上了吃喝用度都需要精打細算的日子。 - 他小時候的性格很孤僻,剛來江城的那段時間他并不適應,他從小被嬌養長大,短時間內改不掉骨子里的傲氣。 那段時間他經常和別人發生矛盾和口角,青春叛逆期,他打過不少架,被老師喊過無數次家長。 后來他也煩了,直言:“別喊了,哪怕你把電話打爆,都沒人會來管我的。” 老師也拿他沒辦法,他成為了學校里的刺頭。 無人管教他,他越來越隨心所欲,天不怕地不怕。 但總有人有辦法治他。 一次下課,他看到兩個男生在對隔壁班的女生動手動腳,在學校的天臺,那兒沒有監控,那兩個男生嘴里說著污言穢語威脅她,女生被嚇到,哪怕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妥協。 其中一個男生放肆的把手伸進女孩子的裙擺底下,還沒碰到,他就猛地被人扯住頭發,痛罵了一聲,隨后被人狠狠踹了一腳,掄到了水泥地上。 “草他媽的,你他媽的誰啊?”另一個男生沖了上去,卻被蘇懷谷扼住衣領,身高差距讓他沒了底氣。 “是你爹。”蘇懷谷張狂又囂張的說了句。 一個打兩個,他毫不費勁。 兩個男生被揍的鼻青臉腫,走之前,丟下了一句:“你給我等著。” 這樣的話不少人都說過,但真的做到的人很少,蘇懷谷不以為意,直到后來,他回家的路上,被幾個混混堵在了巷子里。 領頭的那個拿著一根棍子,叼著根煙,典型的社會敗類樣兒,拍了拍他的臉:“喲,小白臉兒啊,我要是把你的臉弄到疤出來,你會不會哭啊?” 知道他在羞辱自己,蘇懷谷也沒客氣,毫不猶豫的給他來了一拳,使出了百分百的力氣。 但對方卻是一副,好像只是被人撓了癢癢的樣兒。 現實確實給他上了一課。 以一敵七八個,他確實做不到。 不過,當混子的,哪有不挨揍的道理。 他當時是這么安慰自己的。 那天下了暴雨,沖刷掉了地上的血跡。 蘇懷谷想著,就這么渾身是血的回去,外公外婆,估計又要把他趕出去,讓他在外面想辦法過夜了。 他當時只覺得,自己的日子真夠苦的。 爹不疼,娘瘋了,外公外婆也不愛。 誰過得像他這么窩囊? 但他并不后悔。 因為這天,他遇到了人生中唯一的一束光。 那個穿著白裙的女孩走到了他的面前,眼神怯生生的,被他身上的戾氣嚇到,她臉色猶豫,她那雙眼睛,干凈的像是春日里的一汪潭水。 一看就是什么苦都吃過的小公主。 蘇懷谷不以為然,見她的父母在呼喚她,他正想起身,女孩突然直到她走到他面前,給他遞了一把傘,裙擺拂過他的手臂,他嗅到了淡淡的梔子花香。 干凈又美好。 他手里被塞了一把透明雨傘,女孩用手擋在腦袋上,頂著雨跑遠了。 蘇懷谷看著她的身影,忍不住低頭笑了。 真有那么傻乎乎的人嗎? 把傘給一個陌生人,自己淋雨? 他看著手里的傘,發現傘的邊緣還寫著一行字—— 初一(2班)彌悅。 彌悅。 他舌尖捻著這兩個字。 行,他記下了。 - 蘇懷谷沒想到第二次見面那么快。 他當時還在想,自己是不是上輩子英雄救美了,怎么每次有女生被欺負,都被他碰上。 上次就因為在天臺見義勇為,害得他去鄰居家借住了一晚上,傷好不容易養好了,又碰到了,他這次謹慎了些,發現居然是兩個女孩。 他沒有直接走上前,在后邊看了一會兒。 她膽子還挺大的,上一秒怯生生的,那兩個女生搶她書包,她居然兇了起來,像只上了脾氣的小白兔。 但那兩個女生可不是好惹的。 幫幫她吧。 反正,她借了他傘,就當還人情了。 那兩個女生估計是紙老虎,不禁嚇,拿著煙盒裝模做樣,他就拿著根煙嚇唬了一下,她們倆就跑了,連他根本不會抽煙都看不出來。 他把煙丟進了垃圾桶,身后的小姑娘卻走上前,鼓起勇氣和他搭話,笑容純稚:“大哥哥,你好酷啊。” 酷? 他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他酷。 像她這樣的好學生,對他應該避之不及吧? 他嗤笑了一聲,不是很想搭理她。 卻沒想到她追了上來,做出了讓蘇懷谷更不理解的事情,他居然讓他去聽她彈鋼琴。 這是一個人該對不熟悉的陌生人說的話么?就不怕他是個壞人。 他沒什么猶豫,直接拒絕:“會彈鋼琴的人那么多,為什么我非得聽你彈?” 小姑娘好像被她的話傷到了,表情耷拉了下來,低著頭,委屈的抱著書包,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