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撞我 第92節
是的,顧青山下巴處有道印子安陽是知曉的,即便是這會兒燈光昏暗,她沒有看清楚,她依然知道。 因為這道印跡還是由她親手上的藥了。 一個多月前她剛剛醒來那會兒發現的,回來額下帶著傷,不過顧青山沒有細說,只說是在公務時不小心磕的,安陽彼時沒有在深究,日日替他上藥,如今早已好得差不多了。 沒想到,竟是由二皇兄弄的? 真的假的? “你……你跟二皇兄打架呢?” 安陽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顧青山,如是問著。 怎么可能呢? 二皇兄那段時間應當一直在宮里守孝才是,怎么可能出來跟他顧青山打架? 安陽仿佛有些不信。 卻見那顧青山繼續“告著狀”道:“他遷怒為夫沒有照顧好你,便偷偷跑出宮來不由分說的打了為夫。” 顧青山抿著嘴說著,一副遭人暗算的受害者模樣,說著,瞥了安陽一眼,便又繼續道:“為夫覺得你的那個二皇兄這幾年在外頭學壞了,他如今變得一身……匪氣,早已不再是郡主心目中的那個二皇子了,依為夫看,郡主日后還是莫要與他來往的好!” 顧青山如是說著。 說著,還不待安陽緩過神來,忽見他又將方才那包被他沒收的梨花糕拿了出來,擺在了安陽眼前一一分析道:“便說這梨花糕,店家在小年夜時便已發了告示,說過年放假七日,不會開張,為夫親眼所見,可如今這熱乎乎的梨花糕擺在眼前,郡主可知其中緣故?” 顧青山瞇著眼,一字一句引導著安陽。 安陽一臉迷茫的看著顧青山,下意識地呢喃道:“何種緣故?” 便見那顧青山面不改色道:“勢必是某些人權勢逼人,以強權壓迫,這才迫使人店家在除夕之夜不得不開工販賣這梨花糕的。” 顧青山一板一眼的說著,雖句句沒有提及某人,卻句句不遺余力的敗壞,挑撥起了安陽和某人之間的關系。 話一落,最后便又一錘定音道:“這些事情,這些年來為夫辦案時見多了。” 此時,已行至宮門的赫連瑞莫名其妙的連續打了個三個噴嚏。 安陽卻看著眼前的顧青山,聽著他嘴里“有理有據”的一番正義慷慨之言,整個人仿佛呆若木雞,仿佛仍一臉不可置信。 良久,良久,安陽下意識地開口問道:“怎么可能,二皇兄……二皇兄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頓了頓,又道:“何況,何況二皇兄他打不過你啊!” 安陽愣愣的問道。 顧青山聽到安陽這番話,心中欣慰又暗自稱心,只覺得憋悶了一整晚的憋屈氣惱終于在此刻有稍稍消散之日,畢竟,被女人夸贊“強”,是每個男人引以為傲的事情。 心中雖如此作想,不過顧青山面上卻依然鎮定自若、一本正經道:“二皇子這幾年在外頭歷練,進益不少,為夫雖礙于他的身份,有意避讓,卻仍不可避免遭遇了數度襲擊。” 說到這里,顧青山再次朝安陽亮了亮他那道快要消失的傷痕印跡,亮出硬核核的證據。 言下之意是:他能力不弱,不過是他放水了,可是二皇子為人陰險,趁機偷襲。 當然,打架一事是事實,不過顧青山并沒有將傷敵八百,自損二百的實情全盤托出。 他不過是選擇性的和盤托出。 便十分自然的給對方扣上了一個“陰險狡詐”“強權欺壓”“不是好人”的大帽子。 “所以,夫君,你的意思是你今晚是因為這個……這才……氣惱不已的?” “因為二皇兄打了你,我跟二皇兄說了話,你這才……憤憤不平,轉身便走的?” “你確定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不是旁的什么緣故?” 就跟聽說書似的,安陽只覺得今兒個在顧青山跟前聽了一場精彩絕倫的說書大戲。 一時,整個人有些緩不過神來,呆呆愣愣的反復問著。 卻見那顧青山抿著嘴角看向安陽,目光有片刻閃爍,不過,最終仍舊面不改色道:“橫豎為夫日后決定不會再同二皇子來往了,望郡主日后夫唱婦隨,亦莫要再同那位二皇子繼續來往了,郡主為了為夫,可否做到?” 顧青山一動不動的盯著安陽,忽而謹慎又鄭重其事問著。 話一落,只見他忽而一把抬手捏起了安陽的下巴,一臉正色,又一字一句,問道:“選他,還是選我?望郡主今日能做個決斷!” 顧青山這日像是個勤奮又認真的蜘蛛,一絲不茍默默無聞的編織了一張網,直到編完了最后一步,如今嗖地一下一把收網了,將安陽生生圍困在了網中,步步緊逼著問道。 此時的安陽則有些懵然,怎么,怎么稀里糊涂的便到了這一步? 選他?還是選二皇兄? 非得到這一步嗎? 這個,其實安陽仍然一臉莫名其妙。 仿佛不知到底該作何回答。 良久良久,對上顧青山一臉正色的表情,安陽只喃喃道:“自然……自是會選夫君的。” 話一落,便見下巴處的手指驟然一松。 一時身前的這堵鐵墻忽而很快靠了上來,一把將安陽緊緊摟著,摟得那樣的緊,那樣的緊,良久良久,整個人仿佛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安陽此時整個人還一臉懵,不過感覺到箍住她腰間的手箍得那樣的緊,感覺到懷中的胸膛是那樣的堅硬和炙熱,到底心中一動,一時也緊緊回摟住對方的腰身,良久良久,忽而輕聲開口道:“夫君,你餓了么?我給你煮餃子吃可好?” 安陽冷不丁一臉認真一臉意動的問著。 話一落,只覺得到胸前的身軀微微一震,不多時,頭頂傳來一聲低醇暗啞的聲音:“好。” 話一落,下一刻,安陽整個身子凌空,被顧青山抱著一把小心翼翼地放了下來。 一場鬧劇,竟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收了尾,落下了帷幕。 …… 此時,時辰越來越接近子時,府里原本還靜悄悄的,這會兒快要到子時了,便又開始日漸熱鬧了起來。 遠遠地能夠聽到后院的一些細碎聲響。 話說冰釋前嫌的夫妻二人并肩,一并朝著北苑方向走了去。 然而走著走著,忽見顧青山身側的安陽忽而雙肩莫名輕輕顫動了起來,肩膀越來越顫,越來越顫,直至她整個人再也走不動路了,一時忍不住捂住肚子彎腰停了下來,下一刻,一陣憋了又憋,憋了再憋,再也憋不住的大笑聲如同銀鈴似的一聲聲從安陽嘴里溢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話說安陽忽而莫名其妙的捂著肚子悶笑不已。 突如其來笑聲驚得林中鳥兒亂竄。 顧青山緩緩停下了腳步,朝著安陽看去,便見安陽郡主莫名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本郡主了——” “顧青山,你個大木頭,你個榆木大疙瘩,你簡直是要笑死本郡主了,哈哈哈——” 話說安陽一邊笑著,一邊捂住肚子繼續艱難往前走著。 走了一段路程,見顧青山停下了腳步立在原地不動了后,安陽捂住肚子笑得快要直不起腰來了,只一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大……大木頭,你……你嘴是有多硬,哈哈哈哈——” “承認……承認你吃醋了是有多難——” “還給本郡主編,還給……還給本郡主編出了一出大戲來,你咋不編上天呢,哈哈哈,笑死我了,顧青山,笑死本郡主你是要負責的,哈哈哈——” 話說顧青山這一整晚別扭又氣憤,憋悶又惱恨的神色不斷在安陽眼前上演。 安陽雖不算聰慧過人,卻并不愚鈍,哪里瞧不出來他的莫名其妙,他的暗生悶氣,他的氣惱憤恨,以及他的……患得患失。 她不過是在等,等他率先開口罷了。 卻不料,千等萬等,結果等來了個鋸了嘴的悶葫蘆。 還是長了一萬年的那種。 安陽整個人都快要憋壞了,就在她忍不住快要當場戳破他之際,卻萬萬沒有想到,狗男人竟是個又慫又賤的。 明的不敢來,他竟來陰的! 還告狀說什么赫連瑞打他? 也不想想,二皇兄打得過他嗎? 她又不是沒看到過他上練武場的架勢,三百斤的大胖子他都能一腳給踹飛了,十個二皇兄怕也不是他顧青山一人的對手罷! 還說什么二皇兄強權欺壓梨花糕鋪子,哈哈哈,她能說,她今日特意問了二皇兄么,二皇兄說梨花糕鋪子的老板不外賣,正好趕上除夕夜的年貨,才給他包了兩塊么! 原來,他顧青山竟也有如此“小人”的時候! 可是,大傻瓜,他不用提防著二皇兄啊,二皇兄不過是她的兄長而已! 他不用想方設法的“離間”他們,只要他開口,她有一百個法子令他安心啊! 安陽簡直快要被狗男人給氣死又笑死了。 然而,笑著笑著,卻又笑得她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其實,早在安陽忍不住雙肩亂顫的那一刻,顧青山便已飛快地察覺了出來。 又或者,早在更早之前。 這晚的郡主實在太過……順從了。 又是撒嬌,又是貼他的臉,還旁敲側擊,各種隱晦曲折。 而他……也確實漏洞百出。 不過是他氣急了,魔障了,他氣紅了眼,失了智。 他嫉妒,嫉妒得發了瘋。 早在那人出現的那一刻,他早已患得患失,失了所有的理智。 他們朝夕相伴十五年。 而他,錯失了整整三年,至今不過才大半年而已。 一向自負如他,第一次沒了那股傲氣。 尤其,看到那包梨花糕,看到他十幾年如一日的摸她的頭,看到他們面對面站著,一副登對模樣。 那是他十四歲回京后,至二十歲成親,那整整六年里,他每一日都能看到的登對畫面。 他自以為修飾得極好。 卻不想,不過是一場拙劣的表演。 看著郡主笑得不能自已,顧青山雙耳驟然一脹,隨著脖子一道唰地一下脹紅了一片。 又見郡主捧腹大笑,笑得原地直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