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撞我 第59節(jié)
第56章 “你還知道來找我!” 話說丹旸縣主很快便被侍女們迎進(jìn)了無恙居。 這還是丹旸第一次踏入將軍府, 顧家低調(diào),丹旸入京這幾年他們還從未設(shè)過任何宴,僅僅在三年前辦過一場聲勢浩大的婚宴而已,而顧家又無適齡女子, 故而京城多數(shù)娘子并無任何機(jī)會踏入將軍府, 這么些年來, 也唯有宮中的幾位皇子亦或是幾位侯爵公子及武將之后能夠有機(jī)會得以入將軍府走動一二。 聽聞將軍府里頭布置森嚴(yán), 處處機(jī)關(guān)暗道,儼然一座小型的練武場兵器庫, 方才一踏入府內(nèi), 直叫丹旸目不轉(zhuǎn)睛, 只見每一處莊嚴(yán)肅穆, 與別的府上那些富麗奢華截然不同, 是一種沉寂的肅穆感,仿佛背負(fù)著千年的宿命似的, 令人下意識地拘謹(jǐn)冷凝了起來, 連一向傲慢鬧騰的丹旸一入內(nèi),竟也避免不了的安靜老實(shí)了下來。 一路心有戚戚然的四下看著。 直到來到無恙居, 見到安陽, 見到了熟面孔, 丹旸縣主這才忍不住悄然松了一口氣, 正要?dú)g呼朝著安陽撲騰上去,卻不料,安陽郡主竟立在大門口, 微微挑著眉, 對她“冷嘲熱諷”著, 一副負(fù)心漢撩了人轉(zhuǎn)頭就將她給拋棄了的架勢。 丹旸也不惱, 只一溜煙上去一把挽著安陽的胳膊,略微傲嬌道:“安陽,你們這將軍府好生嚇人,就跟座閻王殿似的,你說你這朵嬌滴滴的牡丹花住在這閻王殿不是被埋汰了么,這里可遠(yuǎn)沒有你的郡主府富麗精致,你的郡主府才是真真的神仙窩了。” 丹旸叭叭叭的對安陽賣著好。 說著,只又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臉色,又巴巴道:“依我看,能夠娶到你這朵神仙花,真真是無憂哥哥賺大發(fā)了,若非你的住進(jìn),讓整個閻王殿都蓬蓽生輝了起來了,不然,我才不來這一板一眼的閻王宅呢!” 丹旸一邊數(shù)落著將軍府的種種不是,一邊將安陽郡主這朵絕世牡丹花捧上了天。 安陽聞言,卻嗤之以鼻道:“曾記否,當(dāng)年不知是哪個憤恨揚(yáng)言著,說本郡主嫁給那顧無憂,就好比是一朵中看不中用的牡丹花,活活讓顧無憂那匹汗血寶馬馬前失了蹄?” 安陽淡淡自我反諷著,似笑非笑掃了那丹旸一眼。 丹旸一聽,嘴角微微一抽,半晌,不由嘟著嘴,道:“哼,誰讓你當(dāng)年搶走無憂哥哥呢,無憂哥哥分明是我一早‘下注’了的,我丹旸早已在滿京貴女圈子里放了話的,無憂哥哥可是我丹旸的,哪知,就在我跟赫連毓斗得頭破血流之際,無憂哥哥這匹百年難得一見的汗血寶馬竟被你這么個意料之外的人,不聲不響的給搶走了,擱哪個頭上,哪個不會氣得七竅生煙,哼,你分明得了便宜還賣乖,我不過埋汰你幾句,怎么了。” 丹旸便是現(xiàn)如今提起,依然忍不住有些酸得牙癢癢的。 這便是這三年來,二人戰(zhàn)火愈發(fā)激烈的最大緣由。 “好啦好啦,這不,我今兒個不都乖乖來了么,我上門來投案自首來了,郡主大人,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便不與妹子計(jì)較了,好不好?” 丹旸晃著安陽的胳膊,撒嬌賣好的說著。 安陽瞥了一眼,淡淡抬著下巴道:“我要知道所有來龍去脈。” 丹旸知道她指的何事,臉微微一熱,半晌,只將牙一咬,道:“好。” * “哇,好多小糖人,好多小糖人,我要這個——” 話說丹旸一入內(nèi),便眼尖的瞧見了八仙桌上那整整齊齊一排的小糖人,丹旸心都化了,上前便下意識地挑了那個小蜻蜓模樣的,邊挑邊巴巴道:“你昨兒個什么時候買的,昨兒個我怎么沒瞧見你手里頭還拿了這些小糖人啊!” 丹旸巴巴問著。 便要將那個小蜻蜓取下來。 不料,蕉月忍不住提醒了一遭道:“縣主,這些可都是今兒個一早大人特意給郡主買來的。” 蕉月眨了眨眼,“今兒個可是七夕節(jié)。” 丹旸聞言愣了一下,抓著小蜻蜓的手立馬一松,悻悻地退了回來,略有些驚訝和酸味道:“沒想到無憂哥哥竟是這般細(xì)致體貼的。”頓了頓,又癟了癟嘴,道:“沒想到安陽你竟喜歡這些個幼稚的東西,簡直比我還幼稚。” 又嘟囔著嘴道:“無憂哥哥竟也陪你這般幼稚。” 七夕節(jié),不都是女子給男子送香囊,男子給女子送梳子么? 怎么到了安陽這里,便這么不同。 雖是幼稚,雖是不同,可丹旸卻莫名的羨慕和……好吧,嫉妒倒也不至于。 安陽淡淡笑著道:“這么多,你挑一個,無妨。” 丹旸卻拍了拍手道:“哼,君子不奪人所愛,這是無憂哥哥送給你的,我拿一個算怎么回事,我才不要。” 丹旸癟了癟嘴說著,頓了頓,忽而定定的看著安陽。 安陽摸了摸自己的臉,道:“看什么?” 丹旸忽而又搖了搖頭,喃喃道:“沒什么。” 安陽視線在屋內(nèi)環(huán)視了一圈,將侍女們都打發(fā)了下去。 侍女們將茶,茶點(diǎn)奉上后,便悉數(shù)退下了。 屋子里頭靜悄悄的,安陽和丹旸臨窗而坐著,美人榻上熱氣騰騰。 丹旸捧著茶,一邊吃著,一邊津津有味的欣賞著屋子里的景致,似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竟也能踏入顧無憂的寢榻。 視線頻頻落在了八仙桌上那一個個嬌憨趣味的小糖人上,依然有些然舍不得挪開眼。 沒想到,這些小糖人竟都是顧無憂給安陽買的。 沒想到那般不近人情的顧無憂,竟是這般的……有心。 聯(lián)想到這么些年來,外界對這對“天作之合”的姻緣的各種揣測和非議,讓高高在上的安陽仿佛一夜之間從神壇上掉了下來了,平白讓她成了個笑話似的,然而,直到此時此刻,丹旸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原來她們這些看笑話之人才是最大的笑話。 回想起昨晚,顧無憂一路對安陽的細(xì)致入微的照顧,其實(shí)也算不上多么照顧,昨夜她全程跟安陽手腕著手,其實(shí)無憂哥哥跟安陽接觸的機(jī)會并不多,可是,無論是上馬車時,無憂哥哥下意識地抬手?jǐn)v扶,還是上馬車后,安陽下意識地撩開窗簾往外看的細(xì)微動作,都頻頻入了她的眼。 說不上多么親密無間,可一路游走在街上,無論她們走得慢還是走得快,好似一轉(zhuǎn)眼,便永遠(yuǎn)都能夠看到落在她們不遠(yuǎn)的身后無憂哥哥那道高大的身影。 那一刻,丹旸便知,這對在外頭被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離心夫妻,遠(yuǎn)不是外界傳言的那般。 尤其,一入這無恙居后,看到桌子上的那些小糖人,又看到整個正屋內(nèi)的布置,只見木施上,無憂哥哥的常服和安陽的袍子交錯搭在了一起,床榻下的腳踏上,是一雙木蘭色的繡花鞋和一雙黑色金邊的馬靴并列擺放在了一起,遠(yuǎn)遠(yuǎn)朝著床榻上看了一眼,里頭竟還是大紅色的鴛鴦喜被,屋子里所有的東西,都是男女交錯,并且多是一對一對的,還都是十分喜慶的,便知,他們之間的感情遠(yuǎn)非外界傳聞的那般惡劣。 一抬眼,又見窗口的雕花上,竟還貼了幾個褪色的“喜”字,喜字早已褪色甚至變粉發(fā)白了,卻依然平平整整的貼在那兒。 已經(jīng)三四年了。 這若是擱在往日,丹旸一準(zhǔn)羨慕嫉妒恨死了。 丹旸正瞧得專著時,這時,幾子對面,安陽郡主淡淡一咳,丹旸終于緩過了神來,飛快看了安陽一眼,半晌,終是微微紅著臉,難得支支吾吾,扭扭捏捏開口道:“是,是兩月前,在我府上的那場生辰宴上認(rèn)識的,是……是個書生。” 兩人方才在外頭打著啞謎,旁人不知何故,直到這會子下人們悉數(shù)退下后,謎底才漸漸被揭開。 原是為了昨兒個抓包一事。 昨兒個抓到丹旸與名男子夜游七夕,礙于人多,又礙于顧青山這個外男在場,安陽自是不會挑明,昨兒個兩人紛紛心照不宣不再提及,可今兒個一早醒來,安陽便躍躍欲試,勢必要跑到邑王府親自去盤問個一清二楚。 不想,這小禿鸚倒還算自覺,親自投案自首來了。 這才有了方才二人在門口的,暗搓搓的你來我往。 這會子,人一退下后,安陽這個已婚之婦,自然挺直了腰桿,充當(dāng)起了前輩,開始細(xì)細(xì)盤問了。 一向傲嬌鬧騰的丹旸,這會子輕咬著唇,眼神亂飛,結(jié)結(jié)巴巴,臉上浮過一抹淡淡的潮紅,竟難得一臉?gòu)尚郀睢?/br> 與當(dāng)年嗷嗷叫囂著,跟赫連毓?fàn)帄Z無憂哥哥的理直氣壯,沒皮沒臉相比,簡直相去甚遠(yuǎn)。 然而,原本一臉興致勃勃地安陽,才聽了個開頭,才聽到“書生”二字時,便叫她下意識地蹙了蹙眉。 “哦?哪里人士?年歲幾何?家世如何?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安陽端得身姿筆挺,語氣漸漸嚴(yán)肅了起來。 丹旸鼓著臉,咬著唇,捧著茶道:“蘇州人士,年過二十,比無憂哥哥小三歲。” 丹旸羞答答的朝著安陽伸出三根手指頭,比了個“三”。 說著,又支支吾吾,飛快抬眼瞅著安陽一眼,略有些心虛道:“并非哪個府上的貴公子,就是……就是尋常家世,祖上……祖上耕地的,原是……原是村子里唯一的秀才老爺,四年前中了舉子,去年特地赴京趕考,不過,不過運(yùn)勢不好,不幸落榜了,不過,不過蘇公子刻苦努力,埋頭苦讀,他絕非輕言放棄之人,他此番留京,來年還會繼續(xù)備考,他說了,他說來年一定會高中的,便是為了我,也定要考個進(jìn)士,不然,不然他日無言……無言面見父王。“ 丹旸羞答答的說著。 說到最后,都不敢看安陽的臉了。 瞬間,由以往咋咋呼呼、囂張跋扈的縣主成了棵含羞草了。 看得安陽暗自稱奇。 “安陽,你……你可不是個嫌貧愛富的對不對?你不會因?yàn)樘K公子是個窮酸秀才便會瞧他不起的對不對?” 說完,忽又見那丹旸猛地抬頭,抿著小嘴,一臉急切地看著安陽,巴巴問著。 好似生怕安陽會嫌棄似的。 好似非要得到安陽一個肯定不可。 第57章 是個書生, 竟還是個……窮酸書生? 這個答案,著實(shí)有些……出乎安陽的意料。 沒想到咋咋呼呼,眼睛長在腦袋頂上的丹旸縣主,當(dāng)年嘴里甚至嚷嚷著要挑選一個全天大最優(yōu)秀的男子的丹旸縣主, 到最后竟似乎瞧上了一個窮酸書生? 這個瞠目結(jié)舌的結(jié)果, 便是連安陽聽了, 都怔了半晌。 對上丹旸一臉急切的目光, 安陽想了想,如是道:“我自是不會嫌貧愛富——” 結(jié)果, 話還沒說完, 便見丹旸立馬將手中的茶盞往小幾上一擱, 一把緊緊拉住了安陽的手, 一臉如釋重負(fù), 又一臉眉飛色舞,欣喜欲狂道:“我就知道安陽你絕非這樣的人, 你向來都是跟旁人不同的, 你從來不在意旁人任何眼光。” 說著,丹旸只吁了一口氣, 道:“我……我本來還有些嫌棄他的出身, 原是我太狹隘了。” 丹旸喃喃低語著, 仿佛徹底松了一口氣似的。 安陽動了動唇, 原本正要將下一句“不過”繼續(xù)吐出,然而,看到丹旸如此模樣, 倒是一時頓住了, 也被丹旸縣主如此“卑微做小”的姿態(tài)給稍稍驚到了。 沒想到, 不過才倆月, 竟如此“情根深種”了。 要知道,丹旸身份高貴,父王邑王乃陛下兄長,不但擁有一方封地,手中還有著十萬兵權(quán)在手的,可謂貨真價實(shí)的一方霸主,其身份其權(quán)勢不可小覷,連陛下都忌憚不已。 這樣富貴滔天的家世養(yǎng)出的貴人,身份地位雖與她齊平,然而只有安陽知道,她的高貴不過是在太后的庇護(hù)下,卻如同鏡花水月般,一戳便破,而丹旸,而邑王府,卻是貨真價實(shí)的擁兵自重,既有實(shí)權(quán),又有著最尊貴的皇室血統(tǒng),這便是她丹旸縣主有資格朝著安陽甚至七公主叫囂挑釁的最大底氣。 這樣絕頂富貴下嬌養(yǎng)長大的人,什么樣身份的人沒有見過,安陽與丹旸雖不算自幼一起長大,卻也相識了五年有余,自問對她是有著一定的了解的。 相識五年以來,除了一個“無憂哥哥”,她丹旸縣主還不曾將任何一名男子放入過眼里。 然而眼下,竟像是有些著了迷般,瞧著是……陷進(jìn)去了? 安陽大感意外的同時,也深知,對于“情根深陷”之人,在最興頭上是不該唱反調(diào)的,因?yàn)槠浣Y(jié)果往往適得其反,思索再三,安陽只得迂回問道:“你先跟我說說你的蘇公子罷,你們是如何認(rèn)識的,現(xiàn)如今……到哪一步了。” 安陽淡淡打趣著,借機(jī)盤問出一些細(xì)枝末節(jié)來。 便見丹旸微微紅著臉,一臉羞澀,卻雙眼發(fā)亮,滔滔不絕道:“原是我生辰那日,你們走了之后,我返回時在抱山石后頭不小心與人相撞了,一抬頭便看到了蘇公子,只見他生得面紅齒白,一臉文秀,正一臉局促不安的看著我,連連作揖致歉,后來發(fā)現(xiàn)我的鳳釵不小心撞到了池子里,蘇公子竟想也未想直接跳進(jìn)了池子里替我尋釵,結(jié)果他竟是個不會水的,一下池子便直接滑了個四腳朝天,逗得所有侍女們哈哈大笑,后來掙扎起來后,才發(fā)現(xiàn)池子里的水才不過到他膝上,他當(dāng)即便臉紅得跟個猴屁股似的,安陽,我從未見過男子像他那樣喜歡臉紅的,那樣窘迫,真真可好玩了,我見他不會水,便讓他上來,結(jié)果那個傻子竟一直縮在水中摸啊摸,摸了許久許久,才終于將我的鳳釵給摸到了,給撿了起來了——” 丹旸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抬起手,朝著發(fā)間摸了摸。 便是現(xiàn)如今回想起來,依然覺得有些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