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無人區(qū) 第15節(jié)
木屋掩著,留了一條縫,褚林扒著門縫往外看,只露出一只眼睛,很小心,他怕了這六親不認的西北風。 穆卓野卻不混在意,他立足于自然指尖,與這荒蕪天地渾然天成,只穿著一件單薄寬袍,舉手投足間卻愈發(fā)契合,全是野性。 看得褚林心潮澎湃。 穆卓野解掉了烈風身上的馬鞍和韁繩,他俯首在烈風耳朵說了幾句話,烈風馬鬢飛揚,翻蹄嘶嘯,輕松跨越柵欄,飛奔而走,馴鹿跟在它身后。 “卓也,它們?nèi)ツ膬??”褚林問?/br> 穆卓野沒回褚林的話,他進屋,先脫了寬袍,赤/身/裸/體,端起火塘上的鍋,直接給自己沖了個澡。冷水,沒燒開,褚林一著著寒氣就直打哆嗦。 “野蠻人啊?!瘪伊謹n著衣襟感慨。 穆卓野笑得很壞,他手掌沾了點水,往褚林身上潑,“林,試試?” “不試!”褚林躲開了,“我不找這罪受!” 穆卓野大笑,玩兒心起來了,伸手抓褚林。 褚林心里還惦記著烈風和馴鹿,他被穆卓野抓住了,伸手摟住穆卓野的脖子,又問它們?nèi)ツ膬毫耍?/br> 穆卓野讓褚林給自己穿衣服,“找地方躲雪去了?!?/br> 褚林眨眨眼,他給穆卓野系腰帶,垂著眼眸,問道:“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么?” “外面環(huán)境惡劣、野獸出沒,”褚林表達很含蓄,“你不擔心它們……不回來了嗎?” “不會,就算回不來,也是物競天擇罷了。”穆卓野不以為然,“物種繁衍至今,天性使然,生存是第一本能。林,在這一片大自然中,人類才是弱rou強食中的‘rou’——動物比我們更了解自己的生命,我把它們困在這兒,明天就是一堆尸骨。” 褚林的手指原本慢悠悠的,猛地頓住,停在穆卓野胸口,他有些魂不守舍,腦子一分為二,一半想著烈風離開的方向,是朝著戈斯木湖去的,那兒可能有出路;另一半又想起自己在無人區(qū)發(fā)生車禍的場景。 一堆尸骨,他不寒而栗。 “別怕,”穆卓野靠近了,笑著說:“林,我不會讓你變成尸骨的。” 褚林怔了怔,也跟著笑,他說:“卓也,我的精血如今都被你吸進肚子里了,我會不會變成尸骨,得看你能不能手下留情?!?/br> “瞧你這話說的,”穆卓野喟嘆,“我當然會手下留情?!?/br> 褚林正在專心致志地給穆卓野的衣服上扣子,那衣扣太繁瑣了,得仔細??赡伦恳按嗽捯怀?,褚林干脆松了手。 “嗯?”穆卓野問:“你不給我穿衣服了?” 穿個屁,反正都得脫。 褚林踮起腳,咬穆卓野的喉結(jié),咬住了不松口,非得留下壓印,穆卓野眼尾一動,沒吭聲。 褚林盯著那壓印瞧,又舔了舔,自己挺滿意。 “別,”褚林往上一蹦,雙腿夾住穆卓野的腰,氣喘得粗重,“卓也,你可千萬別手下留情,都到這份上了——我喜歡你野蠻的樣子,帶勁兒!” 穆卓野攤開手掌,拖著褚林的屁/股,往床邊走,“做嗎?” “做!”褚林磨牙,笑中帶著狠勁兒,“咱倆關(guān)在這里,也每個電視能看新聞聯(lián)播,除了zuoai消遣,還有別的事情能干嗎?” “沒有?!?/br> 那不就得了。 雪下了三天,褚林三天沒下床,穆卓野也沒怎么下去,兩個人甚至沒吃多少東西,牛奶喝倒是光了,褚林一肚子全是水,鼓鼓當當?shù)摹?/br> 第四天清早,有日光從床頭的窗戶透進來,相比于前幾日的陰霾,十分刺目。褚林不太適應(yīng),他皺眉,轉(zhuǎn)了個身,往穆卓野懷里杵。 然后,褚林聽見了馬蹄聲。他驀地睜開眼睛,穆卓野正好在看他,兩人突然一對視。穆卓野干脆懶得裝模作樣了,一點兒矜持沒有,笑著打招呼。 “早上好?!?/br> “早……”褚林試圖坐起,腰太酸了,又跌了回去,他暈頭轉(zhuǎn)向地問:“現(xiàn)在早上了?” 穆卓野點了點頭,“太陽剛升起來,今天天氣不錯。” “雪停了?” “停了?!?/br> 室外馬嘶聲越來越響,“烈風回來了?” 穆卓野不必朝外看,他十分篤定,說是。 褚林也不知存有什么心得和感想,他皮笑rou不笑地裹著被子翻了個身,“你家的寵物可真省心,出去了還能自己回來,帶自動導(dǎo)航功能啊,我回去也養(yǎng)一匹。” 穆卓野沒接話茬。他下了床,床上寬袍,又穿了外出的靴子,狐皮帽拿在手里轉(zhuǎn)了轉(zhuǎn),沒往頭上戴,放在床頭, 褚林適時轉(zhuǎn)身,好像剛反應(yīng)過來似的,問:“嗯?卓也,你要出去嗎?” 第23章 各有盤算 “嗯,我走不遠,去外面看看路,不知道堵沒堵上,”穆卓野拿了大氅穿上,“林,你別起床了,我很快就回來。” 褚林心想你慢慢來,給我留點兒時間,面上卻帶著微笑,十分做作地一挑眉,“好,注意安全,我等你?!?/br> 后面這三個字加得明顯有點兒多余了。 穆卓野剛剛抬腳往外走,收回來,又往回看,好像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又問一遍:“你說什么?” “沒什么,”褚林眨眨眼,掐著嗓子說話,又嬌又無辜,“我等你回來?!?/br> 穆卓野的雞皮疙瘩從后背直躥天靈蓋,他僵著脖子往后退了一步,直接問:“我要鎖門嗎?” “不用,別鎖,”褚林避免讓自己太激動,盡量裝得淡然,滿地找補,“小馴鹿回來了嗎?我怪想它的。” 穆卓野回頭,往門外看了一眼,跟馴鹿滴溜溜的大眼睛對視上了,相當無語——這頭鹿是公是母,屋里的祖宗恐怕也是不知道的。 想它?不如想想我。 “回來了。”穆卓野說。 褚林說哦,捏著被子往腦袋上捂,沒聽見穆卓野離開的動靜,又催,“我再睡會兒,你要走就走吧,別擋著光了?!?/br> 穆卓野雖然人高馬大,但他人就站在靠西邊門口,也不知道自己擋了哪門子過來的光。 “行。”穆卓野說,他不戳破,且看這位祖宗怎么造作。 褚林的耳朵豎得像天線,并且遠離久了城市喧囂的濁氣,耳聰目明不少,穆卓野駕走出了二里地,他還能清楚聽見動靜,直至完全消失。 褚林在被窩里憋得慌,這會兒才能勉強呼吸幾口新鮮空氣。穆卓野臨出門前添滿了火塘里的木柴,這會兒火大,木屋很很暖和。褚林下床,衣衫不算整齊,狐皮帽往頭上一戴,只披了件大氅就開始在屋內(nèi)活動了。 他要找支筆寫,趁腦子里的記憶還算新鮮。 褚林甚至沒顧得上自己身體的微妙變化,他下了床就往房間角落走。那兒有自己的包,包里有筆,但沒紙。褚林急了,往自己身上一扯,扯掉了里衣的一塊布。 褚林怕穆卓野回來,沒辦法,只能在布塊上畫。 他起筆在布中間畫了一座木屋,以日出為坐標,分開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褚林穩(wěn)下心神,細細回憶——西邊日落之處是雪山,那兒地勢險峻,不太可能有路。 西邊打了叉。 北邊一馬平川、寸草不生,褚林在那個方向聽見過狼叫,也不太想能走人的樣子,暫且排除了,而東邊是片樹林。 樹林——褚林無法確定,只能先在東邊的方位畫了一個圈。 剩下的,西往南。 那兒有戈斯木湖!褚林幾乎把下唇咬出了血,他腦袋隱隱作用,回憶自己剛進入無人區(qū)時看見的風景。 一直在狂奔,卻遙不可及的戈斯木湖。 但戈斯木湖既然作為此地旅游景點進行重點宣傳,那圍繞它的一切必然不會是可怕的——沿著湖走,應(yīng)該能看見活人吧。 上回穆卓野不肯把褚林往戈斯木湖邊帶,恐怕也有這個原因。 西南方向。 褚林用筆畫了一個小勾,他還是沒有輕舉妄動,在真正做出決定之前,要再次試探一回。 至于怎么試探,走一步算一步了,這兒旁枝末節(jié)的幺蛾子實在太多。 褚林思慮的太入神,沒顧得上身后的動靜,直到有風吹進來,吹得他瑟瑟發(fā)抖。褚林以為自己緊張,想想不對勁,回頭一看,門從外面被推開了! 小馴鹿的角擠著門縫,腦袋快鉆進來了 “別!大哥,這住人的地方,穆卓野一人就夠擠了,塞不下你!” 褚林驚出一身汗,有空沒空還得揶揄穆卓野幾句,他急速沖過去,扣上安全鎖。 小馴鹿進不來了,搖著鹿角跟褚林玩兒。褚林拖了把矮凳過來坐下,又從竹簍里抓了把新鮮蘑菇,喂了沒一會兒,他猛地虎軀一震,睜圓了眼睛低頭往下一瞧,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已經(jīng)行動自如了。 今天連兩塊裝模作樣的木板也沒夾著了。 什么情況,穆卓野把這事兒給忘了嗎? 穆卓野確實把這事兒忘了,準確來說是一大早上起床,心緒被褚林攪和的七上八下,沒顧得上做戲做全套的道具。不過時間差不多了,再弄下去容易反骨,穆卓野開始考慮把放走,但得講究機緣和理由——他不確定褚林走了是不是還會回來。 穆卓野挺惆悵的,還有些難過,他處心積慮把人哄來了無人區(qū),鐵鏈鎖上了,光zuoai,不談情,自己單方面折騰,效果一般。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和磨合,穆卓野能夠了解褚林的性格了,他看似隨遇而安,實際比誰都灑脫,隨時準備抽身,抽身過后便是一拍兩散的天涯海角不復(fù)相見了。 那褚林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了? 穆卓野慎重地想了想。 估計有,但量少,不足以支撐日后義無反顧的情愛奔赴。 看來得下一劑猛藥了。 怎么下?也得走一步算一步。 這二位隔著一段不遠的距離,再次打響了算盤珠子,噼里啪啦地在北京都能聽見聲兒了,但本人依舊端著四平八穩(wěn)的風。 穆卓野看時間差不多了,褚林沒有出門作妖的意思,他拍拍烈風的脖子,掉頭往后。 “走了,回家,”穆卓野吹了一聲哨,恣意又張揚,“老婆孩子熱炕頭?!?/br> 烈風:“……” 無語! 褚林沒料到穆卓野這么快就回來了,倒也不慌,他隨手把布塊扔進火塘,燒了灰飛煙滅。筆沒舍得扔了一起燒,那是親哥送的鋼筆。 鍍金的,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