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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妻難追 第20節

    直到趙殊為救族妹,夤夜求告,在他面前邊哭邊解下了身上質奴的粗衫。

    借著燭火看清她的秘密后,嬴無疾眸色深沉,像是發現了獵物的獸。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這么多年來,自己對公子殊,原來是‘貪慕’。

    *

    從今后,她白日里仍是清貴無度的趙國質子,可夜里卻被迫穿上薄紗輕綢,被王孫疾抱坐輕慢。

    “你曾說我是污泥中的蜉蝣臭蟲。”燈火下男人眉眼好看到妖異,勾唇揶揄地瞧她。忽的狠狠按在她腰間傷處,“叫一聲哥哥來聽。”

    “你……本君仍是趙國……”駁斥的話淹沒在痛呼中,她想要不怕死地厲聲呵斥,才張口,卻被那柔軟唇畔封住,抵死纏綿。

    ps:he,貴胄紈绔純善女主vs美強慘狠厲男主。

    第26章 逃離

    來人雖不認識, 可段征憑著多年識人的本事,當即心有所動地覺出了什么。按耐下不愉,他頗為和煦地笑道:

    “原先的俞公子啊,不巧去秋他上京趕考時, 就將此屋賣與了我。你們尋他何事?如今天下亂成這般, 也不知他是去了何處。”

    他言辭和善, 雙手卻依舊撐著兩邊門框,顯然表示自己同俞家不熟, 也并不愿為舊主接待什么親眷。

    “那你家如今可有外客住著?”行商是個穩重人,說話一味含蓄謹慎,他老婆在旁連忙接過話茬直言道:“哎呀,這位小兄弟,咱們就想打探下, 近來可有個著面紗的年輕女子找來過?”

    門前少年作沉思狀, 少頃他頗為鄭重地搖頭道:“我夫妻兩個此處住了大半年了, 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女子。”

    說著話,他目露遺憾無奈地瞧著二人, 一只手卻緩緩背了身后, 食指觸了下袖箭的機括處。

    那行商本也只是碰著運氣來問一問, 此刻也并不糾纏, 拱了拱手遞了張備好的紙條過去, 又客氣有禮道:“我二人今日就要離開廣陵, 世途離亂, 倘或往后有那樣年輕女子尋來,還請小兄弟將這紙條交由她, 若真能尋著人, 我家主人必有重謝。”

    說罷, 兩人連道‘攪擾’也就頹喪趕著馬車離去了。

    馬車還未駛出巷口,對面的一所門戶開了,恰好聽了這一段的馮六疾步過來。

    馮六先是將手里挑好的兩只碩大甜瓜交給他,而后便靜聽吩咐。

    少年看了眼堂屋緊閉的槅門,壓低了聲調指著那輛馬車:“你跟了上去,若他們今兒沒出城的話…”他垂首摸了摸袖箭,添了句:“記著,做成劫財的樣兒。”

    馮六領命后,步履如風地就追了上去。

    待人走遠了,少年單手夾了兩只瓜到院里,抖開手中的紙條后,他對著幾行墨黑工整的小楷,才忽然想起,自己不識字啊……

    他竟然忘了讓馮六先替他讀一讀紙條上所寫的內容了!

    好歹學過幾日千字文,他便試著從紙條上尋兩個認識的字,滿篇看下來,只看懂了一個‘大’字,一時間心下懊惱。

    正要放棄時,他注意到一個字重復出現了數次,字形復雜而熟悉,差不多要把紙頭都盯出個洞后,他一下想起這是個“俞”字,不由得冷笑了聲。

    “方才是誰來敲門?”趙冉冉見他去的久,索性換好了出門的外衫,推門入院時,便看到他一左一右抱著兩只大甜瓜。

    段征快步走到她身前,揚起甜瓜用指節扣了扣,笑說:“哦,一個販瓜的老農,阿姐你聽,新鮮透熟的。”

    說完話,他抱著瓜走到井邊放下后,用一個布兜子套嚴實扎緊了。

    趙冉冉同他處的久了,常見他作一些自己不明白的事,也是十分好奇。知道他于吃食上總有些古怪的法子,她只猶豫了片刻,就跟過去立在井邊問他:“你把甜瓜放這布兜子里是做什么,我能幫什么忙嗎?”

    少年躬著背擺擺手,拎起一根長竹竿連著的吊水木桶就朝井里沉去。

    這兩日井水漲的高,趙冉冉在一旁看他單手執竿,極為輕巧地一壓一提,大半桶水就落在她腳邊,都未曾灑出來一點。

    她上一回打水時,壓了半天那木桶硬是浮著也不愿下去,方才細觀時,才發現吊水桶要朝一側偏著壓才行,其實許多這樣不值一提的粗活,若是不掌握了技巧,也是沒法勝任的。

    這些日子衣食生活都是他在cao勞忙碌,便是知道往后自己會酬謝于他,趙冉冉也不愿一直這么使喚他,她也想自食其力,不愿多占旁人的便宜。

    段征將兩個瓜挨個浮著水碼放進水桶后,布兜兩頭綁緊在桶耳上,又小心執竿將浸著甜瓜的水桶沉到了井里。

    綁牢竹竿后,他回頭見她還朝井里望著,便朗聲解釋道:“這都沒見過么,趙…咳,趙大人府上銀子多,暑天都不用這法子浸瓜吃?”

    趙冉冉一點即透:“端到我屋里時都是冰鑒里取出來的,井水也沒多涼呀,會好吃嗎?”

    說著她又有些稀奇地看了眼井面上半浮半沉的甜瓜,疑惑道:“瓜直接綁著空木桶下去不行嗎,何故吊一桶上來才沉瓜下去,不是麻煩了嗎?”

    這話似一下觸著了他舊事,少年收了笑。

    “那年大旱逃荒,我把阿娘偷來的瓜用井水去浸,那時候井水低的很,幾個瓜太熟磕了井壁就爛了沉了……所以這是我家的習慣罷了。”

    他面上云淡風輕的,倒把趙冉冉聽了心下又堵了起來。

    似看出她心思,他忽然湊近了就去拉她的手:“這瓜浸久些無妨,天氣熱咱們早午市就不去了,我作水皮子拌菜你吃吧。”

    一直到跨進廚房,她才來得及掙開,心思百轉到底也沒去斥他。

    看不見血腥了,她似是漸漸習慣了他這樣溫情絮叨的家常模樣。

    在段征撿柴燒水之時,趙冉冉望著他的背影,不由得浮現出他身上交錯猙獰的傷疤。京中的公子哥們,這么個年歲哪個不是鮮衣怒馬游冶騎獵。

    而眼前這個人,煞神一樣生死場上搏來功名,此刻卻在這僻巷老屋與她洗衣做飯,甚至連縫補衣衫都做的精細完美。

    灶上的水沸騰翻滾,他朝水面浮了個錫盤子,舀一勺面水定型,再用大勺整個壓了錫盤入滾水。

    趙冉冉沒見過這個,一時看的有趣。

    “水皮子也是窮人吃的,估摸著就是面水太稀了烘不成餅子,才想著這么個吃法。”說話間,他右手顛勺托起錫盤,左手指尖徒手穩了,朝一側備好的涼水里就是一丟。

    喘氣的功夫,一張晶瑩剔透的水皮子就從涼水里被扒了出來。

    “頂不得飽,用甜米醋拌菜吃開胃用正好。”

    見他幾乎又要徒手去碰滾水里出來的錫盤子,她早放下了方才越界之事,過去伸手攔了。

    “仔細燙疼了,你好歹拿塊布帕替一下啊。”

    其實這活只是用指尖穩個邊,力道燙處都在大勺底下呢,關外婦人家也都這么做,手快些根本連皮都燙不著。

    可是段征喜歡看她心緒外露的樣兒,就把那話咽了,拂開人又一次拋了錫盤入涼水。

    隨口就編了個瞎話:

    “咱這等人命賤皮厚,我手上繭子多,做多了燙慣了也就不覺得什么。”

    又一張水皮子完好撈出,趙冉冉看得不舒服,便堅持自己學著做兩張試一試。

    灶臺前,兩人一個教一個學,這并非什么力氣活,也就是試了兩回,她就已經掌握了時機力道,雖是慢了些,也能基本取下完好剔透的皮子了。

    .

    也不知是什么緣由,本來說是要去東關街逛早市看龍舟的。段征做了一上午吃食后,只說天熱困的厲害就回屋歇了。

    她雖是想出門,只是自然不會讓人困累相陪。一直到了日暮時分,兩人才一同去了市集。

    饒是端午晚市不及早市,江南名都的稱呼也不是白得的,運河邊的酒家攤販比上一回更多了各色節氣玩意兒,廣陵府的百姓男女老少結對而游,天黑透時,兩岸燈火煌煌如晝,置身其中,甚至叫人以為外頭的離亂并不存在。

    人頭攢動著,他兩個本質上都是荒涼里浸慣了的人,心底里實則都喜歡這樣的俗世喧鬧。

    坐進霽月齋雅間,茶博士送好熱巾子帶著菜牌離去后,段征忽然從衣袖里摸出截先前在她房里順來的另一條長命縷,拉過她手輕輕朝里一套。

    趙冉冉頓時局促起來,黑著臉要去褪。

    “倒巴望著戰事一直這么著,阿姐回不去,咱們就在這廣陵府一道過一輩子。”

    他身子微微前傾伏低了些,軟聲說著,桃花挹露的目光有如實質地期盼地望著她。

    像是走投無路的旅人,企望著得一個安身之所。

    唐突而直白,那眸底的深切情意合著這么副朝氣俊逸的相貌,又不至叫人覺出卑微來。

    那雙眼睛赤誠的好似能將人吸進潭底,趙冉冉一時也有些愣住,腦子里當即冒出前人的一句詞來。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她一時間有些自慚形穢,手上動作頓住竟是就那么由著他拉著也未曾再去褪那長命縷。

    成對的長命縷,端午日少年人左右依規矩帶了,其中的寓意不言自明。

    “方才飲的多了些,我想先、先去更衣。”

    自小遮面,她遇了事也只愛逃避。

    霽月齋每一層都在東西盡頭設有兩處恭房,走在人語觥籌聲不斷的連廊里,趙冉冉心緒紛亂地摸著右腕上的五色絲線。

    方才雅間里的氣氛讓她幾乎要透不上來,少年放大的俊臉幾乎要同她額角相抵。

    她從未被人這樣近距離仔細地凝視過,就連同表兄私會時,也一直都是以禮相交的。

    當少年溫情熾熱地說想同她在此地聊度一生時,她心里頭激流拍岸也不知是怎么了,那一刻便只想奪門而逃根本不曉得該如何去應對。

    這種心悸羞氖的感覺,是她從未從俞九塵身上覺出過的。

    自己這是怎么了,趙冉冉晃了晃腦袋,避在恭房外頭的雕花窗邊,目帶憂惶地看著長命縷。

    正蹙眉出神間,身后一道黑影閃過,一伸手拽著她跌撞進了恭房里。

    “噓!莫怕莫怕,趙大小姐,您看看小婦人是誰阿。”

    見來人并無惡意,恭房里也還有女客出入,趙冉冉便冷靜下來去細瞧這婦人。

    婦人有些矮小眉目五官也是寡淡,看了半晌,她雖是沒認出來,也還是覺著有一二分眼熟的。

    “大小姐,唉我不是原在您外祖薛大人府上看園子的郭善家的嘛!早年你母親嫁去順天,還是我家那口子郭善護送的嫁妝呢,我還同你乳娘戚氏一同伺候過俞姨娘……”

    “都什么時候了,啰嗦這么多不要命了!”行商郭善捂著臂上的傷處探頭進來斥了句,又神色緊張地避了出去。

    郭王氏被他斥的一個激靈,連忙拉過趙冉冉的手深吸一口氣蹙眉快語道:“大小姐啊,咱行禮也莫收拾了,現下就跟我們出城去,快的話半個月就能尋著俞大人了。”

    這婦人原本口齒就不大清楚,一急起來話里趕話全揉作一團丟了出來,聽得趙冉冉既心驚又懷疑。

    撥開婦人要來扯她的手,她頗焦急地問道:“俞大人?難不成…是俞家遠親里今歲中第的那位嗎?”

    婦人忙點頭催道:“還能有哪個啊,就是俞九塵俞大人嘛,您快些跟咱下樓去,馬車就在外頭候著了。”

    前車之鑒歷歷在目,趙冉冉一下甩脫了她的手,平靜下來又問:“他已然出仕了?現下又在何處?我現就在他家老宅里,還是待他自來尋我的好。”

    “俞大人才剛補了戶部郎中的缺,這會兒在閩浙勘什么魚鱗冊,赴任前他私下遣了些人出來尋您,若要他交差回來,且不得明兒過年哩!”

    “對不住郭嫂子,我還是想在老宅等他。”

    恭房外的郭善聽明白了,見里頭恰無女客逗留,他一個箭步沖到門邊:“大小姐這是要信物才愿信咱。”

    見她頷首,男人一面不住地朝外頭張望,一面語速極快地沉聲又問:“敢問您同那少年人是何關系?”

    趙冉冉有些愕然,解釋了半句后,郭善忽然一把拉過老婆,臉色極為駭然地說了句:“遲到立秋前,我帶著信物再來接您吧,萬莫提防您身邊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