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都走到鎮(zhèn)子口準(zhǔn)備乘車去車站，結(jié)果突然有個大娘塞給我自家的一顆大白菜，說是我教書不容易，我想了想，扭頭又回來了。”

    “我要是真走了，這群孩子就完了，什么城里都被我拋到腦后，然后我就在這住了五年。”

    淺音暗自打量楊老師，不知是不是氣候的原因，她看著比她的年齡要蒼老一些，但她的眼睛很亮，里面有信仰。

    她想了想開口：“這個鎮(zhèn)上一共就那些孩子嗎？”

    “當(dāng)然不止。”楊老師微微嘆了口氣，“頂多一半吧，到年齡了很多孩子就不學(xué)了，出去打工。”

    淺音：“您們不勸勸嗎？”

    楊老師看了她一眼，有點惱怒：“勸？怎么沒勸？上門做思想工作被人家打出來的次數(shù)多著呢，可是我也沒辦法，讀書這東西對她們而言是花錢的玩意，讀兩年認(rèn)幾個字就行。再往下，就是浪費。”

    “我問你，一家人飯都吃不飽的情況下，讀書費錢，但出去打工能立刻掙到錢，你選什么？”

    淺音意識到自己有點天真，她有點臉紅，“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陳澈握住淺音的肩膀，掀眼看了對面的楊老師一眼，面色不虞，帶點警告的意思。

    楊老師意識到自己這話確實說得過火，她們肯過來已經(jīng)是難得，她不應(yīng)該將自己的怨氣對準(zhǔn)這些人。

    楊老師也道歉：“抱歉，是我太激動了。”

    淺音笑笑：“沒事，我理解您。”

    兩人寒暄完，淺音開始切入主題：“這次我們過來，主要是想要對嶧城的學(xué)校進(jìn)行長期的捐贈，這是我們走訪的第一個地方，捐贈內(nèi)容主要包括女孩子的生理用品，孩子們的衣物，學(xué)習(xí)用品，一切跟學(xué)習(xí)有關(guān)的您都可以告訴我，我這邊會安排。”

    陳澈補(bǔ)充：“我這邊需要一份成績單，包括已經(jīng)輟學(xué)的那些孩子，如果她們愿意回來上學(xué)，學(xué)費這邊我可以全包，生活費也能適當(dāng)提供一些。”

    陳澈剛說完，徐老師出現(xiàn)在門口，他跟楊老師是完全不同的風(fēng)格，進(jìn)門趕忙招呼淺音她們。

    他的開心溢于言表，進(jìn)屏風(fēng)內(nèi)翻了半天，翻出一盒茶葉，拿開水滾過，再端到兩人的面前。

    他只倒了兩杯，并沒有給自己和楊老師準(zhǔn)備。

    “老楊。”她過去親昵地在楊老師身旁坐下，數(shù)落她，“人來了，你怎么也不倒杯茶？”

    淺音：“沒關(guān)系的。”

    楊老師有點不好意思地介紹：“這是我愛人，我們兩個一起維持著這所學(xué)校。”

    淺音點點頭，面向徐老師：“那我接著剛剛的講，學(xué)校設(shè)施方面我們也會負(fù)責(zé)修繕，但是這個耗時太長，這段時間還是要先委屈兩位。”

    徐老師擺擺手：“說什么委屈不委屈，都住這么多年，早習(xí)慣了。”

    很多東西紙上談兵容易，但是真的落實需要敲定無數(shù)細(xì)節(jié)，等淺音確定完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jīng)墨黑。

    陳澈跟徐老師站在門外，他需要了解孩子的學(xué)習(xí)情況，雖然他們基因會免費資助這些學(xué)生，他也不愿意將錢花在不需要的孩子身上。

    陳澈沒有淺音的感性，他做事看質(zhì)量看效率，他幫助該幫助的人，不愿接受的他不會強(qiáng)求。

    徐老師跟陳澈聊了很多其他的事情，又保證他會好好勸說這些孩子的家長以及會好好處理這批錢。

    陳澈話不多，大多只是聽對面的男人侃侃而談，他單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里，略微低頭看徐老師，不時點點頭，泛黃的燈光在他眼鏡的邊緣折射出細(xì)碎的金光。

    他不愛笑，僅有的柔情也只是面對淺音，然而對面的徐老師絲毫沒有被他的外表嚇住，反而上前自來熟地似的拍陳澈的肩。

    陳澈微挑了下眉，不是不喜歡，而是有點意外。

    徐老師盯了他幾秒，忽然笑著開口：“小伙子，你喜歡里面的那個姑娘吧？”

    陳澈瞬間變得柔和，偏頭看眼窗內(nèi)的淺音，昏黃的燈光給她模糊出一層溫柔的輪廓。

    半晌，他低頭唇角彎了彎：“嗯，是喜歡她。”

    卻不止是喜歡。

    徐老師“嘿”一聲，“我們都是男人，我一眼就看出來你這小伙子的心思，怎么樣，有沒有追到人家小姑娘啊？”

    陳澈笑了聲：“追到了。”

    提到這個話題，他倒是明顯來了點興致，渾身公事公辦的那股冷肅勁兒散去不少，他直起身子，挺認(rèn)真的模樣：“你跟楊老師是合適就處著，還是真喜歡？”

    這話問著有點唐突，但是徐老師并不介意，他難得能找到個人陪自己嘮兩句，說起來便沒完沒了的。

    “我們雖然在這小鎮(zhèn)上，多少也是個文化人，沒感情就處那是萬萬不行滴。”

    “我跟你說。”徐老師挺得意的模樣，“我是先來支教的，當(dāng)時剛來我好一通煩躁，這破地方連個電都經(jīng)常斷，別說手機(jī)網(wǎng)絡(luò)了，結(jié)果我煩躁了沒一星期，害，來了一水靈靈的小姑娘，我瞬間覺得這趟支教也不算虧。”

    徐老師有點羞赧：“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們家在宜城市區(qū)，我從小不算錦衣玉食，也是小康家庭長大的，在這地方，要真沒點奔頭，實在難堅持。”

    “我沒那么多崇高的理想，我這趟就是為了給履歷加分，結(jié)果我遇到她第一天，我就覺得吧，我這個心怦怦跳，恐怕是栽了。”

    陳澈捻了捻指尖：“一見鐘情？”

    徐老師挺得意：“那可不嘛，愛情就是這一瞬間的事情，你活那么多年，萬事萬物眼前過，但你看到這個人，你就覺得對了，我就要她。”

    陳澈點頭，挺贊同的樣子。

    徐老師：“她剛來也不開心啊，晚上偷偷躲被窩哭，我就跑去安慰她，一來二去我就表白，結(jié)果人不同意，我又傷心又覺得沒面子，跑去鎮(zhèn)上喝了一瓶二鍋頭，暈地我沒跑得回來，躺路上睡了一晚。”

    “也是我命大，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啥事沒有，我就尋思著，這人我肯定是要定了，一次不行，就兩次唄，兩次不行，就三次唄。”

    陳澈笑了聲，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徐老師這行徑跟自己還真有的一拼。

    徐老師話是真的又多又密：“我早上跑回去一看，人家眼睛都紅了，見我回來，抓起掃帚把我揍了一頓，打的是真疼，但我心里高興，嘿嘿直樂，人這是擔(dān)心我呢。”

    “反正老徐我堅持不懈，天天表白，三個月后終于成功抱著美人歸，后來支教結(jié)束，我想帶她回宜城結(jié)婚，臨到鎮(zhèn)子口她反悔了，她還讓我一個人走。”

    陳澈：“你沒走？”

    徐老師：“那當(dāng)然，我一個大男人，怎么能把小姑娘丟這兒，再說了，我既然選了她，就得堅定，這點困難算什么，你看咱們在這活得不是挺好的？雖然沒錢吧，但是咱們精神豐富啊，再說了，現(xiàn)在還有你們幫忙。”

    “真挺好的。”徐老師挺滿意。

    陳澈：“是不錯。”

    陳澈想了下，如果小姑娘要拋棄一切，待在這里教書育人，他也一樣會心甘情愿留下來。

    陳澈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們辦過婚禮嗎？”

    徐老師眼神暗下去一瞬：“沒那條件，這點確實是委屈我們家老楊了。”

    陳澈：“想辦嗎？”

    徐老師眼睛亮起來：“想啊，老子好歹也是男人，如果條件允許，誰不想？”

    然后徐老師又嘆了口氣：“這里結(jié)婚都是隨便吃頓飯，沒人辦婚禮，再遠(yuǎn)的話，兩天沒辦法來回，還是學(xué)校要緊。”

    陳澈：“要真有機(jī)會，你想怎么辦？”

    徐老師看了眼窗戶內(nèi)自己的愛人，眼神愈加柔和：“就跟以前在電視上看到的那樣吧，有花童，婚紗，草地，然后我倆交換戒指。”

    小姑娘恰好此時推門出來，兩個男人結(jié)束對話，分別奔向自己的愛人。

    她們今晚勢必要在這邊過夜，陳澈剛剛打發(fā)了一批人下山去找今晚住的地方，現(xiàn)在留下的幾位下屬都是知曉兩人關(guān)系的。

    淺音也沒扭捏，出來便往陳澈身上靠了靠：“好累哦。”

    陳澈指尖捻了下，將人拉到自己懷里：“我背你下山？”

    淺音仰起頭看他，挺期待的小眼神：“可是別人會不會笑我呀？”

    一開始來的時候，淺音還是挺堅強(qiáng)一人，現(xiàn)在在場的就剩姜楠秦川和倆看著她長大的老員工，就跟自家人似的。

    淺音在親近的人面前倒是沒那么想要隱瞞她跟陳澈的關(guān)系，畢竟遲早都會知道。

    陳澈捏她的鼻尖：“誰敢。”

    他懶散往后看了眼：“你們過五分鐘再下來。”

    然后一手穿過小姑娘的腿彎，一手托住她的腰，將人攔腰抱了起來。

    陳澈在剛剛的幾秒鐘里改變了主意，還是抱著好，他低頭便能看到小姑娘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

    陳澈頭也沒回，大踏步往山下走。

    背后是姜楠無法克制的尖叫聲。

    -

    嶧城夜黑得很早，此時不過才六點半，天已經(jīng)是黑咕隆咚一片，淺音怕黑，但她窩在陳澈的懷里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她腿好酸，現(xiàn)在陳澈抱著她，她一晃一晃的，疲乏散去不少。

    工作完畢，身心俱疲，躺在喜歡的人懷里真的好開心。

    淺音一時間有點開心過頭，她主動昂起上半身，摟住陳澈的脖子，在她的喉結(jié)處親了一口，毫不吝嗇地表揚(yáng)他：“陳澈，你真好。”

    黑暗中，淺音看不清陳澈的眼神，只覺得他全身肌rou好像在一瞬間繃緊，她清晰地看到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兩下。

    哪怕看不清眼神，淺音也覺得自己現(xiàn)在十分危險。

    她好像有點得意過頭了。

    怎么辦。

    淺音咽了咽口水，陳澈這人在那方面真的很難纏，而且他特別知道如何利用他這張臉和她對他的心軟，如果他真的想在這里做點什么，淺音覺得自己最終的結(jié)果還是由著他。

    都說妖女妲己敗國，淺音覺得陳澈也可以去當(dāng)個男妲己，到時候肯定比女的還要厲害。

    陳澈腳步?jīng)]停，只是幽幽盯著她，沒有看前面的路。

    淺音弱弱出聲提醒：“你看看路呀，別再摔個狗啃泥。”

    陳澈直接氣笑了，突然一手懸空，在淺音還沒驚呼出聲的時候，他用了點勁拍了一下淺音的屁股，然后穩(wěn)穩(wěn)托住她下墜的身體。

    淺音的一顆心從上到下，呼吸都屏住了。

    她有點氣：“你干嘛呀？”

    陳澈：“還挺記仇，上山的話下山再還我是吧？”

    淺音嘟囔：“早就跟你說我很記仇的，陳總不喜歡的話就退貨吧。”

    小姑娘挺高傲地將頭往旁邊一撇，也不靠在陳澈的肩上了，全憑自己腹部的力量兀自懸在空中。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一眼又移開，再看一眼又移開，反復(fù)幾次后，小姑娘似乎氣急了，哼了聲，再也不看陳澈。

    陳澈從她看第一眼開始就覺得好笑，現(xiàn)在見她扭過頭去，他更加沒忍住笑出了聲。

    淺音將頭轉(zhuǎn)回來，戳他的胸膛：“你干什么呀？”

    這個人真的好煩，惹她不高興也不來哄她，不哄她就算了！他居然還笑她！

    小姑娘氣鼓鼓地出聲：“你再……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