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周峒
深夜。 家里的時鐘是老舊式的鐘擺,滴答滴答的計算著時間,偶有一些蟲鳴叫聲,在在訴說此時應該是多么的平凡與靜謐。 除了,那不合時宜的腳步聲…… 噠,噠,噠…… 腳步聲停在門外,辜彩薇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用雙手緊緊捂住耳朵,但在腳步聲停止之后,一道敲門聲卻是很蠻橫的竄進她的耳膜里。 叩,叩,叩…… 很有規律,也很有耐心的敲門聲。 「不要,不要進來……」辜彩薇緊縮身子,無論怎么捂耳朵,敲門聲仍如同就在耳邊回盪一樣,怎么也避不掉。 滴答滴答…… 鐘擺還在計算時間,約莫過了一分鐘,也好像是一世紀,敲門聲總算是停止了。 辜彩薇的身軀稍微一緩,旋即,一道清晰的聲音使她猛地僵硬。 吱呀── 門被打開了。 有人,進來了。 「我……我有鎖門啊!」辜彩薇嚇得瑟瑟發抖,眼睛緊緊閉著,但門被打開之后就毫無聲息,彷彿剛剛的一切都只是錯覺。 過了許久,她忍不住,稍微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鐵青的臉,與她互相對視。 那張臉的眼睛很小,小到幾乎看不見眼白。當辜彩薇睜開眼的那一瞬間,那張臉的嘴角忽地微微上揚…… 「啊──」 一聲尖叫,辜彩薇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喘氣。 「夢……夢嗎?」她心有馀悸的左右張望,渾身都被冷汗浸濕了。 拍了拍被子,確認床上沒有其他人之后,她才稍微松了口氣。 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剛好是下午六點。 猶豫片刻,辜彩薇翻身下床打算盥洗,畢竟馬上就要上夜班了,被噩夢嚇得一身冷汗,不沖洗一下也不行。 只是,但她坐在床邊要穿脫鞋時,卻發現有一雙老舊的皮鞋放在她的脫鞋旁,鞋頭對著床,就像是……剛剛有人脫了這雙皮鞋爬上床一樣。 這一瞬,辜彩薇的呼吸彷彿被強行停止了,她拿起手機,直接衝進浴室里,然后蹲在角落顫抖按下三個數字…… 「喂?110嗎?我……我撞鬼了……」 □ 「又一個撞鬼的案子,這陣子怎么老是有這種精神異常的人?」值班員警放下電話,無奈嘆了口氣。 通知巡邏警網前往報案地點后,值班員警轉過頭來,發現徐有真正好泡了一壺熱茶,正捧著茶杯細細品嚐。 「學姐,王中龍的案子結束了?」值班員警挑了挑眉頭。 「結束了,唉……」徐有真嘆了口氣,放下茶杯說道:「法醫已經相驗完了,確認是自殺。」 到頭來,那封詭異的簡訊還是查不出來源,在沒有更多線索支撐的情況下,王中龍的案子仍然被定性為自殺。 徐有真很沮喪,她總覺得這件案子沒那么簡單。 「反正家屬也沒意見,不是嗎?這樣就很好了。」值班員警安慰道。 徐有真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警察工作便是如此,只要家屬沒意見,很多事情都會變得很簡單,這也導致了,真正的真相很有可能就此被埋沒在厚重的卷宗里。 「對了,你剛剛說又有一個人報案撞鬼?」徐有真抬起頭,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說道:「地址呢?」 值班員警愣了一下。 「喔,地址在南陽街二十三號。」 □ 「南陽街二十三號……」給唐茹果傳送完訊息后,徐有真收起手機,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該下班了,便起身收好東西,離開了派出所。 那天紫藤湖發生的事件影響甚鉅,因為有游客擅自直播的關係,再加上現場目擊者太多了,導致社會大眾已經有不少人相信世上真的有鬼。 對派出所來說,就是這類報案變多了。 一旦有人精神不濟,出現幻覺的話,就會直覺認定自己撞鬼,然后不停打給110,這陣子派出所可說是忙的人仰馬翻,徐有真也暫停了對刑事隊的支援,返回派出所幫忙。 當然,也是因為王中龍的案子結束了,沒有太好的理由留在刑事隊,不然徐有真倒是比較愿意留在刑事隊偵辦其他案子。 「鬼呀……」走在街道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潮,徐有真總覺得鬼這個字眼相當不現實。 但偏偏,她就是親眼見過了,而且還不只一次。 不過這陣子突然爆發的撞鬼案件,有一大半都只是民眾自己疑神疑鬼,真正撞鬼的只有寥寥幾件,都被唐茹果事后過去祭掉了。 自從生活多了幾分靈異色彩之后,徐有真對家里住了這么一個跟鬼打交道的祭靈使也不是那么抗拒了。 雖然那名祭靈使貪吃、貪睡、貪玩、還喜歡半夜看卡通吵得別人睡不著,除了以上幾點,其馀都還可以,并不是那么難以相處。 一陣風吹過。 徐有真略有所感,回過頭看,發現身后只剩下幾名路人。 「是我多心了嗎?」她嘟嚷一句,繼續往前走。 經過一個賣流行服飾的商店時,玻璃櫥柜印照出她的身影,她穿著便衣外套,右手拿著包包,身后有一名穿著紅色掛袍的男人跟著。 奇怪的是,這個穿著紅衣掛袍的男人臉色慘白,彷彿被涂上一層很厚的胭脂,一絲一毫的表情都沒有。 這個穿紅衣掛袍的男人就這樣跟在徐有真后面,她沒有察覺,一路上的行人也像是看不見那名男人。 男人陰森森看著徐有真的后腦,速度不快,但跟得緊緊的。 拐過巷子,前面就到家了,此刻行人已經很少,徐有真不自覺加快腳步,她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太安靜了。 這時候是晚餐時間,鄰居也都該回家了,但這條街巷卻如同被按下靜音鍵一樣,一點聲息都沒有。 路燈啪嚓一聲亮起,給家門前的街巷蒙上一層昏黃的色彩。 徐有真掏出鑰匙,低頭轉動鑰匙孔。 紅掛袍男人站在她的身后,依舊面無表情。 喀。 門轉開了。 紅袍掛男人忽地嘴角上揚,像是要笑出來了一樣,伸出慘白的手,朝徐有真的后頸抓過去。 砰! 一根竹竿猛然抽過來,將那隻慘白的手打掉。 徐有真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卻發現身后不知何時出現一名拿著竹竿的枯瘦老者。 「嚇死我了!」徐有真愣了一下,旋即沒好氣的道:「周先生,你在干嘛?」 撈尸人,周峒收回竹竿,神色淡然的道:「阿彌陀佛,跟施主打個招呼。」 「阿彌……陀佛?」徐有真好氣又好笑,「我聽唐茹果說,撈尸人在古代也算是正統的道門職業,你學和尚說話不太對吧?」 「說得也是,打擾了。」周峒沒有多解釋,微微一拱手,倒有幾分古代道士的意味。 徐有真面帶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也沒再說什么,趕緊開門進屋,砰得一聲把大門關得緊緊的。 這位撈尸人名叫周峒,那一天在紫藤湖可說是大放異彩,事后也只是去派出所問個筆錄就出來了。 讓徐有真詫異的是,周峒在她住的街道上租了一間空屋,從此定居在那里。 對于這名新鄰居,徐有真稱不上討厭,但也沒多喜歡。 撈尸人聽起來就有點嚇人,遠遠不如祭靈使這種帶有日系動漫風格的名字,所以徐有真對周峒的印象真的沒多好。 甚至還打算避著他,盡量別去接觸。 只是根據唐茹果的說法,撈尸人這個名字雖然可怕,但其實并沒有想像中那么邪門,在古代,撈尸人是很受人崇敬的,他們一身所學也都是道門正統,偶有幾名正義感爆棚的撈尸人還會行俠仗義。 有鑑于這個說法,徐有真才愿意跟周峒說幾句話。 但也僅僅幾句話。 在沒有唐茹果陪同的前提下,徐有真身為一名普通人,依舊對撈尸人有那么一點忌憚。 周峒站在門外,對于徐有真那像是逃跑的行為沒什么意見,反正他也習慣了。 他,今年二十九歲,外貌卻是這副營養不良的老頭模樣,普通人見到他都會下意識回避。 說到鬼,他低頭一看,一個穿著紅掛袍的男人正瑟瑟發抖跪在地上,像是在求饒一樣。 「她是警察呀。」周峒蹲下身,拍了拍紅掛袍男人,淡然道:「警察代表著一個國家的公權,放在古代就叫做衙門……你也才一百多年的道行而已,怎么就敢對衙門的人出手呢?就不怕撐死?」 紅掛袍男人依舊跪在地上,額頭貼地,渾身顫抖不止。 「我懂了,你們也想著抓緊時機壯大自己。」周峒若有所思,沉吟道:「擁有你這種想法的惡鬼不少吧?」 「畢竟,鬼門說不定很快就要現世了,你們這群停滯陽間的惡鬼,也想著衝進鬼門里,回到那可能已經沒有鬼差和閻王的地府……」 「呵呵,想得真是美。」 周峒灑然一笑,搖了搖頭,抄起棍子直接往前一抽。 砰! 紅掛袍男人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被打散成一團陰氣,就此消散在空氣中。 站起身,將竹竿扛在肩上,周峒的眼神忽然深邃了幾分。 「地府已滅,地獄已空……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