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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刀 第48節

    都沉默了,寂靜蔓延。

    過了會兒,林羌說:“牙很整齊。”

    “還有呢?”

    “也很白。”

    “除了牙。”

    “長得帥吧?”

    “吧是什么?”

    “就是吧。”

    “你很膚淺。”

    “鼻梁也長得好,比手還好。”林羌噓聲。

    靳凡罵她:“不正經。”

    “還有,很想。”

    “想什么?”

    “不知道,就是很想。”

    靳凡已經把她的手捂熱乎了。

    林羌仰頭:“你再問。”

    “問什么?”

    “我想活很久。”

    突然,林羌開始想要活很久。

    可是沒運氣的人許愿怎么能成功呢?就像是外敵來犯自爆弱點,給人專往弱點扎的機會。

    下午去醫院,派出所電話正正好中午打來。

    警察說林羌涉嫌詐騙,傳喚她前往癸縣北關派出所,接受詢問。

    靳凡站在林羌不遠,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什么,但似乎無論對方說什么,他都不會改變計劃。

    林羌也是這么回復的:“我下午要去醫院。”

    “你知道拒絕傳喚的后果嗎?”

    “你說我詐騙有確切證據嗎?你知道沒有證據就傳喚的后果嗎?”

    “讓你來就來!那么多廢話!”

    “我下午在三院看病,你過來逮我吧,記得拿拘捕證,程序有一點偏差,我都會反告你們濫用職權。”林羌說完就要掛電話,那頭突然態度轉變:“有人到派出所報案,指名道姓說你詐騙,我們核實了些情況,你曾幫他開通愛心籌款,用來給他姥姥治病,現在這筆錢沒有到他手上。”

    原來是她當街救過的那個老婦人的外孫,林羌可不管:“那應該去問平臺。”

    她掛了電話,抬頭對靳凡說:“可以走了。”

    靳凡什么也沒問,牽住她出門,下樓,上車,給她系好安全帶。

    她突然微笑,口吻輕松尋常:“我還以為會在北京待到做手術,看來得回癸縣去等了。”

    靳凡發動了車:“明天再說。”

    他的意思是,就算今天天王老子來了林羌也得先看病。

    “那是肯定。”林羌淡淡說。

    就這樣,林羌拿著上次的檢查結果請李擎主任看了看,聽了他一些建議,預約了半個月后手術。

    靳凡做了檢查,完成時天都黑了,門診醫生都下班了,他們也沒掛急診,就在大廳座椅,林羌給他看。

    廣播還在頭頂飄蕩著,來往行人仍然匆忙,本來很嚴肅的看片,在靳凡問林羌怎么樣的時候突然好笑。

    林羌抬起頭,笑著說:“醫者不自醫,也很少給自己家里人醫。”

    靳凡沒問為什么,他的注意力在她后半句的“家里人”。

    “給別人治病我是客觀角度,只需要用專業知識認真對待,給自己和家人治病,會受限于自己這些知識。腦子里東西太多就會有所顧慮。”

    林羌一邊說著,一邊繼續看他幾個結果,突然碎碎念,像是在給他解釋,但聲音未免太小:“藍色就是損壞的心肌,顯示還可以。ef值44,沒有反應,體重很穩定。之前犯病又憋,又喘,又腫,坐著,坐一宿。”念著突然抬頭:“但我跟你說不用老看這個射血分數的值,雖然正常50以下是心功能不全,可還是要看表現。”

    “我沒有表現。”

    “你有在吃藥吧?”林羌說:“我看見了,在抽屜里。吃藥就是會減輕癥狀。地高辛先吃著吧不要停。今天晚了,明天回癸縣之前,我帶你去東直門找楊教授,一位治療心衰的老專家,我們開點中藥。”

    林羌整理著檢查結果,又說:“還是保持少鈉少水運動要適量。你是外傷導致的心臟損壞,沒冠心病、大血管病這種原發病,可cao性多。”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話音戛然而止。

    靳凡從她手里接過袋子,牽住她的手,兩人朝外走去。

    久病成醫,通過靳凡目前的病情,林羌不難知道,他雖不想活,卻也沒干什么致死的事。

    就是他在了解自己的病情后,會不自覺地規避加速死亡的行為。

    弗洛伊德提出過一個概念叫生本能,是一種人體對自己受到傷害時本能的保護。

    她淡淡一笑,挽住他的胳膊。

    靳凡扭頭看她在笑,問:“怎么了?”

    林羌搖了搖頭:“沒事,就是感謝弗洛伊德。”

    靳凡換了話題:“想吃什么?”

    “我想下館子。”

    “好。”

    雪后起了風,風一吹,樹梢上的雪就飄搖到了發梢上。

    突然,她問:“等我把你的命從閻王手里搶回來,能不能給我?”

    幼稚的問題,靳凡可是會因為被問幼稚的問題罵街的,平和的是他的過去,而過去早過去了。

    可他還是陪她幼稚了:“干什么用。”

    林羌扭過臉,仰起頭來:“我說‘家里人’三個字時你走神了。”

    “你看錯了。”靳凡不承認。

    “我缺個老公。”

    靳凡一下失語。

    “你不問我干什么用嗎,缺個老公,大哥要不要上崗?”

    靳凡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張他有時很難區分真假的臉。

    她非常漂亮,尤其這個時候。

    他突然伸手,托住她脖子帶到面前,吻了。

    她確實能裝會演,他總是怨,但從沒厭倦,也總有癮。他愛她,他要為她活很久。

    林羌帶靳凡從專家那里抓了藥就回癸縣了,直奔北關派出所。

    靳凡沒說管不管林羌的事,但他往那一坐,范森和劉廣杰就都不敢出氣了。這個林羌,竟然是他的人。難怪那么橫。

    謝喜英的外孫程柒還在走廊,被銬在座椅,跟他一起被銬在那邊的還有幾個醉酒打架的年輕人,不知道他們一宿聊了什么,這時的程柒已經改口了。

    范森習慣性一有報警就打電話叫來派出所問話,也許不合規矩,但一直是這樣,沒有人覺得不對,也沒有人敢不來。

    “靳哥你是……”劉廣杰先開了口,不開不行了,范森眼色都要不避人了,這個尷尬的氛圍總要打破。

    靳凡在看手機,腿上擱著林羌的包:“拎包的。”

    正在喝水的范森那一口差點沒咽下去,還不如說是來砸場子的。

    范森跟劉廣杰對視,最后劉廣杰對林羌說:“我們到詢問室跟程柒溝通?”

    改變態度主要源于程柒改口,而且他們確認捐款平臺早已打款,是謝喜英子女昧下了,然后對阜定醫院提出回家等死了。

    說白了就是習慣讓他們先給林羌打了電話,結果林羌并無過錯。

    現在就是要弄清楚,程柒為什么突然反咬林羌。

    林羌同意了:“好。”

    她起身后把手機也給了靳凡。

    靳凡仍坐著,伸手把她幾根碎發別到耳后。

    范森和劉廣杰又一番對視,這一次多了一個長吁一口氣的動作。

    沒什么不妥,只是他們畏懼,所以會感到恐懼。

    詢問室里,程柒看到林羌就扭過臉。

    林羌坐到他對面,卻錯開一個位置,他喝酒了,一身酒氣,她十分厭煩。

    范森和一個女警員進門后共同坐在林羌那一側。

    女警員啟唇想讓她換到對面,接觸到范森暗示的眼神,閉了嘴。

    程柒似乎很久沒睡了,眼睛腫成沙包,胡子也明顯的鋪滿下巴,衣服肩膀落了一層頭皮屑,袖口和前襟沾了幾滴油。

    他和林羌上次見面變化太大,那個靦腆卻有是非觀念的大學生好像被眼前這個殺死了。

    范森和女警常規問話,他都沒回答,只好改問林羌,林羌把幫助他和他外婆申請愛心捐款前后一一說明,剛說到一半,程柒突然站起來,指著林羌,邊說話邊噴出口水:“如果不是你狗拿耗子,他們根本不知道還有捐款能拿,也根本不會讓那住院醫給我姥姥拔管子!”

    林羌早上接到曹葒來電,原來程柒已經去縣醫院鬧過了,還站在綜合樓的樓頂,要跳樓,但還算講良心,沒嚷嚷是醫院怎么了他。

    他情緒激動,警察問不出話,就先靜置了。

    林羌跟他一起被撂在了詢問室,墻上監控探頭的燈一直在閃爍。

    她不會主動跟他說話,她知道他清楚這件事是他家人一手造成,其實誰都不怨,但價值觀碎了,咆哮癲狂了。

    程柒吼了半天,哭起來,半副身子趴在桌上,祈求林羌:“你殺了我行不,我自己不敢……”

    林羌只是冷漠地看著他。

    他又哭又鬧,低下的認知一點也不像是大學生。

    但他偏偏就是,尅著手背長出來的瘊子,尅不掉,用牙咬掉,血就這么流出來,滴在桌面,他用手抹,越抹越多,拿了桌上的紅頭紙,撕了幾張來擦,擦著擦著咬著牙發瘋:“caocaocao!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