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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刀 第3節

    聽到林羌同期說,自從上次院內體檢后她就有些反常,他卻沒有可以抽調她檢查結果的身份,他就賣臉一科一科問,雖然只問出她握不住手術刀的結果。

    他不知道她在癸縣的家,但知道她入職的醫院,他等了一周,終于等到她。

    他不會放手,而且以后只牽她右手。

    “那去上海,去廣州,我們治好它。到時候你想回來,就回。哪兒當醫生都一樣,我也可以轉到這里來。”

    他徐徐述說,似乎是怕她覺得不真,并不許諾,只說他會做的事。

    可是林羌無動于衷,還能淡淡地問:“你父母能接受他們窮其一生培養的獨生子為一個女的這么糟踐前程嗎?”

    “我會說服他們。”

    簡宋從不說大話,他毫不猶豫就是說肯定做到。

    林羌抽回手:“何必呢。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什么時候我會因為怕耽誤別人而委屈自己了。”

    簡宋被刺傷的一雙眼死死望著林羌。

    “我不愛你,簡宋。”

    林羌無情地掃興,把簡宋的一腔真意擋在心外,傷透了人就走了。

    剛七點天就黑了,還有點冷,林羌裹了裹風衣,從包里拿了條絲巾系在了脖子上。

    離開北京,通勤不再有壓力,高跟鞋都能穿了。

    拐過街口,她打車去了靳凡的車行。

    小臟辮看著油桶桌上的七八盒大尺寸比薩,撓頭問:“到底誰買的啊有什么不能說的?”

    他女朋友染了頭紅發,嚼著泡泡糖:“沒準是老大?”

    “老大買還藏著掖著啊?”

    “嗐管他誰,吃了再說,餓死爹了。”

    “就不怕有毒啊你個大傻逼!”

    “花一千多給我們下毒,真出點事不得把牢底坐穿?這種智商的反派我只在電視看過。”

    小臟辮一個大逼兜:“他媽我們才是反派!”

    “欸臥槽扇死我了,臟哥這么大手勁鶯姐受得了嗎?”

    紅發女孩咯咯地笑:“扯你們淡,別聊我。”

    一幫人圍著油桶鬧,鐵門在這時被人推開,門軸老化發出巨響,打斷了玩鬧的年輕人,又用那種不屑的眼神看過去。

    來人是林羌,這回更自如,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都到了?還挺快。吃啊等什么?不夠再叫。”

    她話間已經在一眾不解神色中上了樓,邁進靳凡的領地。

    門啪一聲關上,有人問:“什么情況?這jiejie越挫越勇了?態度都變了,怎么做到的?”

    小臟辮也沒看懂,拿起一塊比薩,看著黏糊的芝士:“可能是。”

    “是什么?”所有人盯住他。

    小臟辮不確定:“大嫂?”

    說完一群喝倒彩的,紛紛拿比薩專注進食:“拉倒吧,明顯是老大家派過來的狗腿子,真大嫂能給你買比薩獻殷勤?”

    “也是。”小臟辮咬口比薩堵住自己的嘴。

    靳凡那間大破房似乎因為到了晚上,更陰森空洞了,還不開燈,就像停尸房。尤其他還坐在椅子上睡覺,帽子蓋臉,腳蹺桌,對林羌的闖入并無反應,看起來真像死了。

    林羌徑直走到窗邊,借著月光,把香蕉派盒子拆開,再走到靳凡身前拉起他。

    她還沒拉動就被甩開了。這人隨后放下腳,把蓋在臉上的帽子拿走扔到桌上,眼向上挑,特兇,說話也兇:“滾蛋。”

    “我買了香蕉派,嘗嘗。”林羌說。

    靳凡看向窗邊。

    林羌在他走神間隙把他拉起,領過去,還解釋:“你不開燈那就只能湊合用月光了。”她握著胳膊哄他坐下,用塑料刀剜下一塊,端到他面前:“你來,還是我喂?”

    靳凡的眼神從香蕉派移到林羌臉上,林羌也終于看清他的臉,柔和笑道:“原來長這樣。一直戴帽子是怕桃花太多嗎?”

    離得太近了,鼻息已經交纏,正常這種靠近之后就是吻,但他們不正常,所以靳凡攥住林羌手腕,把她拽到了腿上。

    林羌手被攥疼了,也不委屈受著:“你弄疼我了。”只是比起怒狀更像嬌嗔。

    靳凡更用力了,要把林羌的手掰斷似的,別說沒拿她當女人,幾乎沒拿她當個人。

    林羌面帶笑意,要不是睫毛濕潤,眼角被逼出水光,看起來真像不疼。

    直到樓下車經過,車燈照到路牌,路牌反光在兩個人雙眼打出一束花火,林羌轉腕,收回手,神情也變回初見時的漠態,但語氣沒變:“以后拉我手能不能輕點?”

    “輕點?”靳凡把那塊香蕉派扔回盒里,站起來,伸手托住林羌后脖子,拽到面前。

    林羌本來就煩,正要反擊,下一秒被靳凡摁在了窗欞,臉被擠壓得變形,幾乎同時,他又用他堅硬的骨頭限制了她雙手的活動,一點還手之力都不給她。

    靳凡看著她這副狼狽樣,反而輕松了一些:“你是不是以為我沒看見樓底下那男的?”

    林羌一聲不吭。

    是,她知道簡宋一直尾隨,所以把靳凡領到窗邊,利用他讓簡宋以為她已移情別戀。

    靳凡微微歪頭,神似本色出演的殺人犯:“怎么姓靳的連我喜歡吃香蕉派這種事都告訴你了?那他知道你細胳膊腿不堪重任嗎?”

    林羌被他壓得骨頭都要碎了,毫無抵抗之力就不抵抗,優先保存體力。

    靳凡俯身偏頭,冰涼的唇貼著林羌耳輪,聲音像箭,刺穿了她:“別多管閑事,不然我沒輕沒重,讓你另一只手也患上震顫的毛病多不好,林羌。”

    林羌忽然有一種血液逆流的錯覺,就在他這句話之后。

    他竟也知道她震顫的事。

    那就好說了,明著來誰怕誰?轉而伸手摸向了他的襠,摁住。

    靳凡當即松手。

    她沒去看靳凡盛怒之下的臉,只是舉起手來,微笑看著它,回味剛才那個觸感:“還挺大,硬起來呢?不會翻兩倍吧?可惜你有心臟病,真是暴殄天物了。”

    賤完,林羌放下手:“你死你的,我掙我的,沖突嗎?非得劍拔弩張?大不了等你死了我給你燒點紙,你就積點德假裝不知道我拿了你爹的錢。”

    說完走了,腳步很迅速。

    她不是不知死活的人,眼前這個高大帥氣的“黑社會”看起來就沒聽過憐香惜玉這詞兒,再不適可而止那不得死在這兒?

    第三章

    林羌家沒靳凡那間破房那么大的落地窗,推開門撞見一片漆黑,忽地頭暈,旋即扶住了門。關門,坐到沙發,她不由得想起眩暈的診斷流程,有、無神經系統體征兩種情況各要做什么檢查,想起她曾就眩暈這個神經類病向簡宋請教過。

    腦中的畫面由ct室變成簡宋,他慢聲細語教學,幫她劃出重點。

    她睜開眼,強行打斷了那一幅溫情場面。

    一個陌生號碼在這時發來短信,她心中有預感,點開果然是簡宋的語氣:演技拙劣。我過兩天要去一趟深圳,你在這兩天整理一下心情,我回來時必須要做檢查了。

    林羌也沒指望拉靳凡演戲就能騙到簡宋,只是已經打定主意散伙,就不能老拖著他,所以什么招都用一用。爛不怕,有用就行。

    但顯然,沒什么用。

    沒用也得先擱置,當務之急是靳凡。

    原本她是有心救人的,自從不久前被他壓在窗前,她就知道她那點慈悲蕩然無存了。

    只是錢都收了,多少得干活,靳凡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靳家認為她失職。

    癸縣地處市和市級縣中間,又沾了隔壁新區的光,有不少大廠在這幾年相繼入駐,于是公交輛輛滿載,早八前后堵車嚴重。

    林羌家距離醫院不遠,七點半上班,七點出門都不晚。

    她穿了幾天高跟鞋,又換回了平底樂福,但步速沒變,還是緩慢。

    照常戴著耳機,照常買一杯咖啡,她原以為也會照常穿過癸北路,卻被三岔口的一個包圍圈擋了道,人群中還傳來急切地呼救:“誰能幫忙叫救護車啊?”

    “有沒有會人工呼吸的!救命啊!”

    圍觀的人不多,大部分只是路過,墊腳望兩眼,匆匆別過。林羌走近兩步,從寬大的縫里看到一個暈倒的老婦人,旁邊跪坐著一個手足無措的年輕人,白著臉,瞪著眼,嚇得不輕。

    “你先叫救護車吧,這都不知道什么病也不敢亂動啊。”有人說。

    “那你能幫忙叫下嗎?”年輕人乞求他。

    “這……我上班要晚了。”

    “要不你打個車?縣醫院也不遠。”又有人說。

    林羌看過去的這一眼,正好聽到這幾句,卻如未聞,撥開擋道的兩人:“勞駕。”

    頓時,現場七八人齊刷刷看向她。

    林羌一邊滑弄手機一邊走到老婦人跟前。

    年輕人慢騰騰站起來。

    林羌很快抬起頭,同時把包和手機塞給年輕人:“跟他們說癸北路三岔口往東十五米突發休克。”

    年輕人后知后覺、慌里慌張看向手機,發現已經撥通了救護專線。

    他恍忽了下,磕磕巴巴按照她說的轉述。

    “再麻煩你錄個視頻。”林羌說著話,熟練查體,再行拍、呼叫,無應答后,將側躺的老婦人翻身,改為仰臥,解開她的扣子,跪立起來,雙手交叉疊握,行胸外按壓,再舉起下頜,開放氣道,最后行人工呼吸。

    往復循環,分泌物掛滿了老婦人的脖子和林羌衣襟、嘴邊、手背。

    十二月的風蕭瑟刺骨,早八的鳴笛此起彼伏,過往行人稍作停步又離去,圍觀的人越來越少,林羌一直重復動作。

    年輕人拿著手機錄視頻,肩膀和嘴唇抖個不停。

    沒幾分鐘,林羌已滿頭大汗,救護車終于趕到,醫護人員速度將老婦人抬上救護車,進行aed除顫。

    另一位隨隊醫生看了林羌一眼,欲張嘴,林羌一臉慘白,喘著氣斷斷續續地先跟他說:“腹主動脈瘤,這個病人,被阜定收診時瘤體直徑三厘米,因為,腎功能問題選擇保守治療,我懷疑她的休克,是瘤體破裂造成的。給心血管高主任打電話,跟他說腹主動脈瘤重建術,他會在急診等你的。”

    隨隊醫生愣了一下,一個激靈:“好的!”

    救護車鳴笛漸行漸遠,林羌得空解開襯衫扣子,像被抽走力氣般趺坐到花圃臺階。

    周圍人早散了,只剩那個慫慫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