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縫花開 第137節(jié)
就在恍惚的一瞬間, 顧堯跟著爸爸mama一起走了。 “顧堯, 你去哪兒?” 她緊緊拉著他的手不讓他走,可是他像是聽不見似的被她拽直了胳膊,只是看著他溫柔地笑著,腳步卻依然不停。 褚一諾眼瞧著牽著她的大手在慢慢脫離著她的手, 慌亂無措的去抓, 去挽留:“顧堯, 你要去哪兒, 你別丟下我,你別松手。” 然而, 他們交握的手像流沙似的根本抓不住。他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手心到指骨再到指尖,無論她怎么用力怎么去拉扯都抓不住。 “顧堯, 不要,不要放開我, 你說話啊, 你要去哪兒?你別留我一個人。” 她的指尖勾著他的指尖,眼前的白霧越來越重, 有什么東西在她的世界流逝, 而他英俊的面容被霧氣遮擋住, 伴隨著他的指尖從她的指尖脫離。 什么也看不見了,褚一諾伸手去抓,用力去抓,卻什么都抓不住。 “顧堯,顧堯……” “顧堯。”她猛然睜開眼睛。 眼前一片刺目的光刺痛了眼睛,褚一諾木訥地眨了眨,空洞的眼瞳漸漸凝聚起來,所有的記憶潮水般蜂擁而至,停在了汪北打暈她的那一刻。 “顧堯。”褚一諾騰地坐了起來,渾身痛的她皺眉倒吸了一口氣。 她低頭看著手背上的點滴,直接不管不顧地將針扯了下來,點滴回血也沒關系。 她翻下病床,赤著腳像一只橫沖直撞的迷途小鹿,嘴里喃喃不休:“顧堯,顧堯……” 剛出病房門口就被人被扶住肩膀攔了下來:“褚一諾。” 褚一諾抬起頭望向來人,男人五官俊朗,深邃多情的桃花眼含著笑深深地看著她。 她笑著伸手扶住他的胳膊,“顧堯”兩個字還沒喊出來,男人的面容緩緩變了樣。 她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再看,不是顧堯,是孔遠一。 “師兄。”褚一諾眼眶泛紅,嘴角卻是帶笑的,“顧堯呢?他在哪間病房,我去找他。” 孔遠一眼睜睜看著姑娘看到他那瞬間暗淡下來的眼眸,更讓人心痛的是她眸底還淬著一縷小心翼翼的希望。 他瞥了眼她手背上的血,哽著干澀的嗓子對她說:“你先回病床上,我……” “我沒事兒。”褚一諾直接打斷了他,“你告訴我顧堯在哪兒。” 孔遠一瞧著褚一諾,沉默了下來。 褚一諾望著孔遠一靜默了幾秒,松開看他的胳膊,一顆眼淚從眼眶里掉了出來。 她笑著推開她:“沒關系,我自己去找。” 走廊里人來人往,人聲鼎沸,褚一諾看不見也聽不見,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被疾步而來的孔向明攔住了去路。 “師父。”她緊緊地抓著孔向明的手,眼神格外偏執(zhí),近乎哀求,“師兄不肯告訴我顧堯在哪兒,您告訴我好不好。” 孔向明看著褚一諾的樣子估計她已經(jīng)猜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罷了。 是啊,誰又愿意去相信。 “孩子,你聽師父的話。”孔向明緊緊地握著褚一諾的手,“我們先回病房。” 褚一諾用力地掙脫孔向明的手,勢要繼續(xù)走:“師父您也不告訴我,沒關系,我會找到他的。” 說完,她錯開孔向明的肩膀,艱難地繼續(xù)向前。 “顧堯他。”孔向明咬著牙哽咽道,“犧牲了。” “咚”地一聲。 褚一諾踉蹌了兩步,硬生生地跪倒在地,雙手撐在地上,低低地埋著頭,雙肩顫抖,眼淚大顆大顆地往地上砸,痛哭聲震碎了靈魂。 我錯了,顧堯,我錯了。 我只想跟你過平淡的生活,我們可以不管別人的死活。 偉大有什么用?偉大如果是讓我失去你,那我寧可做個自私的人。 顧堯你回來,求求你回來,沒有你我該怎么辦,我活不下去的。 孔遠一望著地上那單薄蕭瑟的背影,就像是水晶球跌在地上,所有的美好都化為烏有,只剩下一片片無法拼湊的破碎玻璃倒映在水里。 顧堯,你讓她怎么活? …… 褚一諾跳傘獲救后昏迷了三天,這些天軍警一直在墜機的方圓海里進行打撈,飛機都炸成了碎片,何況是人。 哪怕是墜毀前一刻跳機逃生也只可能在這片海域,爆炸波及范圍太廣,生存的可能幾乎為零,找不到只是因為在爆炸又在海里,導致尸骨無存。 這是她醒來以后所有人對她說的話,幾乎一樣。 慕卡爾目前局勢不穩(wěn),他們必須回國,臨走之前褚一諾去了顧堯墜機的那片海域。 晴空烈陽下的大海一望無際,海面波光粼粼,卻也無情。 她這個位置其實根本看不到墜機的地方,離得很遠很遠,而她卻執(zhí)著地看了很久很久。 “差不多該走了。”孔向明在一旁提醒道。 褚一諾點點頭,一轉(zhuǎn)身看見了汪北。 這段日子她見了顧堯很多戰(zhàn)友和首長,唯獨汪北。 她知道他內(nèi)疚,有意躲著她,他心里也不好過,她明白的。 汪北瘦了很多,嬉皮笑臉的大男孩滿目憔悴,他睨著褚一諾的目光是閃躲的。 “對不起,嫂子。”汪北一張嘴,眼淚就往外冒,直直地跪在了她面前,“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褚一諾鼻子發(fā)酸,眼底發(fā)燙,卻克制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伸手扶著汪北的胳膊拉他起來:“別這樣,不關你的事兒,我從來就沒怪過你。” 汪北一聽哭的更厲害了,泣不成聲。 所有人看著他們都在默默的掉眼淚,除了褚一諾,她一滴眼淚也沒掉。 …… 回國后,褚一諾接到電話,去了趟特戰(zhàn)旅。 旅長和政委都在辦公室,里面還坐著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他們叫他首長。 老爺子有著與顧堯格外相似的桃花眼,主動自我介紹說他是顧堯的外公。 也大致猜到了,只不過以這樣的方式見家長,她寧愿永遠不見。 當時什么情況老爺子一個字也沒問,只是問了褚一諾兩個問題。 “他沒有畏懼?” “是。” “也沒有退縮?” “從未有過。” 老爺子點了點頭,眼中蓄起了淚光:“那就夠了,他完成了他的使命,我以他為榮。” 侯興安和屈星海一聽都默默的轉(zhuǎn)過頭去,眼淚模糊的眼睛。 褚一諾看著老爺子,感覺這一剎那他好像老了十歲,精氣神猶如一縷微風,去了那遙遠的海域。 她起身走到老爺子面前蹲下,輕輕醒了醒鼻子,控制住自己發(fā)抖的手撫上他的手背,微笑著望著他:“我能叫您外公嗎?” 老爺子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當然可以,我今天本來也是想看看你。” “外公。” “誒。” 褚一諾朝老爺子淡淡地笑著:“您好好保重身體,有什么需要就叫我,葬禮……” 她有些說不下去便停了下來,努力壓下?????喉間的苦澀,隨即輕輕地呼了口氣,嗓音輕如羽毛:“我就不去了。” …… 葬禮這天下了一天的雨,褚一諾上了一天的課。 晚上洗漱完畢,窗外的雨還沒停。 褚一諾上床睡覺準備關燈的時候,瞥見壓在臺燈下面的信封。 這是她那天去特戰(zhàn)旅的原因,去拿顧堯的遺書。 就一封,本來是應該給外公的,外公卻說他們家風從不寫遺書,這封遺書是給她的。 旅長和政委也告訴她確實如此,遺書是在認識她以后才開始上交的。 褚一諾也記得曾經(jīng)聽任意說過顧堯是不寫遺書的,便收著了,但是一直沒打開。 床頭昏黃馨柔的燈光落在遺書上,她靜靜地凝視了一會兒,而后拉開抽屜將遺書放了進去。 心里較著一股執(zhí)拗勁,不看他的遺書也不去他的葬禮。 她說了恨他,就得恨下去。 褚一諾關上臺燈,掀開被子躺下睡覺。 依然是睡不踏實,被夢魘折磨著醒來,夜夜如此。 以往都是快要天亮醒來,坐在床上等天亮就行。這次醒來一看時間,才三點十五。 褚一諾有些口渴,起床去接水,經(jīng)過客廳的時候腳下一頓,神色愣怔地望著沙發(fā)。 窗外將停的雨隔幾秒拍打著屋檐,樓外落進來的一縷幽光細細碎碎地打在沙發(fā)上。 她眨了眨眼,幽光落在仰靠在沙發(fā)上閉眼沉睡的男人的臉上,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 三點十五,怎么這么巧,也是三點十五。 原來那么早的么,原來是在那個時候,她在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愛上了顧堯。 她如囈語般喚了一聲:“顧堯。” 再一眨眼,沙發(fā)上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只有一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