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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和他的廢話網(wǎng)友 第95節(jié)

    一直到回了酒店, 宋離還有些渾渾噩噩的。

    清瘦的脊背抵在門板上,他聽著門外的腳步聲漸消,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開始自動回放餐廳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封愈的那一句“你還沒有同意當(dāng)我男朋友”落下之后, 混著旁人交談聲、碗筷碰撞聲的餐廳內(nèi)仿佛瞬間陷入了極致的安靜。

    那一刻宋離的耳中能聽到自己的呼吸, 能聽到窗外掠過的飛鳥揚翅的撲棱,還能聽到自己的心臟嘭、嘭、嘭的強有力跳動。

    漆黑的眼眸眨也沒眨就這么呆呆地盯著封愈看。

    他的震驚溢于言表。

    而宋離對面的封愈也沒有多鎮(zhèn)定。隨著最后一個字消散在唇邊, 他開始在心里自言自語——他是不是太直接了?是不是速度太快了?但是不快的話萬一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辦?

    他封愈活那么久,想得到的都得到了, 沒道理被人搶了喜歡的人吧?

    混亂的思緒伴隨著心臟快速而有力的跳動, 男人緊緊盯著宋離,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做感覺心跳到了嗓子眼,緊張得快吐了。

    他想, 比起之前,這才更像是一場無聲的宣判。

    而這場宣判的結(jié)局說好,也可以說不好。

    因為宋離依舊沒能成為封愈的男朋友,但他也沒有直接拒絕。

    誕生千萬年的神明以前也被求愛過。

    就像此刻的封愈一樣,但他們比封愈更大膽更直接。印象最深的大概是兩千年前的應(yīng)龍慕燁。作為神明韓天的好友,慕燁第一次隨著韓天來到神都就對宋離一見鐘情。

    第二次遇見更是覺得夜不能寐, 要是不能和宋離在一起, 那簡直比死還難受。

    于是興致沖沖地就跟宋離求愛了。

    當(dāng)時的韓天就在現(xiàn)場,以一種同情的目光望著慕燁, 慕燁不明所以。

    英俊的應(yīng)龍在妖界也是鼎有魅力的存在, 至今為止還未有誰能夠拒絕他。

    他相信, 即便是神明也一樣。

    然后他就聽到了宋離溫和的四個字:“不好意思。”

    慕燁臉上的笑容僵硬了,死活不信非要拽著宋離讓他多考慮考慮。而后的再三追求終于讓宋離忍無可忍, 捏起了拳頭。

    慕燁是眼角青紫的狀態(tài)下哀嚎著回妖都的, 看上去可憐得要命。

    然而宋離卻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給他。

    可現(xiàn)在宋離卻發(fā)現(xiàn), 他對封愈別說是揍一頓,連拒絕都沒能做到。

    身體順著門板滑落坐在地毯上,青年微微皺著眉,開始思考情況是怎么從他和封愈都對醉酒后發(fā)生的一切感到尷尬羞恥所以選擇互不聯(lián)系變成了封愈跟他告白。

    但想了半天,他也沒想明白。

    封愈喜歡他什么——?

    敲門聲驚醒了還沉浸在自我詢問中的宋離,他站起身打開門,門外站著宗煦。

    宗煦穿著一身整齊的衣服,伸長脖子朝里面看了看。盡管明亮的燈光足以照亮屋內(nèi)所有的角落,視線掃過時未見其他人影,但他還是小聲問了句:“封愈不在吧?”

    “不在,”宋離整理好心情,面上看不出半點特別的情緒,“你怎么過來了?”

    宗煦心道還不是想看看你有沒有安全回來。

    萬一封愈越想越生氣,又想給那兩只鬼差報仇了怎么辦?

    他一邊回答“看看你回來沒”,一邊很自然地往宋離的房間里走。宋離看著他的背影,起身的時候順勢拎起地上的一袋炒栗子,忽然又怔了怔。這袋炒栗子是封愈買的,原因只是他當(dāng)時被封愈的告白驚住,晚餐開始全程發(fā)呆,食不知味。正巧他們坐在臨窗的位置,窗外人來人往,宋離的眼神卻沒有聚焦。

    但視線中最多出現(xiàn)的是一個穿著舊衣服的老大爺,七十歲上下的年紀(jì),舀栗子的手微微顫抖,臉上卻帶著很深的笑容,尤其是在顧客面露喜悅,大聲說好吃的時候。

    而后封愈起身打斷了宋離的思緒。

    男人嘴上說的是去洗手間,身影離開餐桌后,宋離的視線也從賣炒栗子的大爺身上拉了回來,垂眸去看對面也沒怎么動的晚餐。

    當(dāng)時情緒不寧的并非他一人。

    或許相比他,封愈才是真正的坐立不安。大概,一生信奉萬事都可以用拳頭和暴力解決問題的酆都之主,旁人眼中脾氣壞到爆炸的封愈,也沒有如此忐忑的等待過一個回復(fù)。

    宋離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直到面前放了一袋糖炒栗子才怔忪抬眸。封愈卻已經(jīng)低垂著眼眸坐下,什么也沒說。

    “你還買了糖炒栗子!”宗煦的聲音拉回了宋離的思緒,他注意到紙袋時眼睛倏地被點亮,噌一下竄到宋離身邊,“我能吃嗎?”

    宋離沉默兩秒,從里掏出了一個圓圓的栗子放在他掌心。

    宗煦:“……什么意思,就能吃一個?”

    宋離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他:“封愈買的。”

    宗煦突然覺得這顆栗子有點燙,拿不住手。他二話不說迅速將栗子重新扔回口袋,語言直白:“那我不吃了,吃了怕早死。”

    昨天他聽到封愈的一聲謝謝都覺得要夭壽,要是吃了人家的栗子還得了?

    將那袋栗子往邊上推了推,眼不見為凈,宗煦才將自己找宋離的真實目的說了出來:“我等會兒十一點的高鐵有事要走,剛才五行門的弟子跟我說海市那邊有惡鬼作祟,我想著親自過去看看是否跟安和鎮(zhèn)馬路一樣,背后另有隱情。等確定了就給你打電話。”

    宋離有些訝異,隨即點頭,“辛苦了。”

    想了想又道:“要不讓屏竹跟著你?屏竹其他方面不行,但打架應(yīng)該很厲害。 ”

    不過話說回來,好久沒見屏竹了。

    像是猜到了宋離的疑惑,宗煦指了指自己的房間:“它回來的時候你不在嘛,就跑到我房間看電視劇了。不過一只惡鬼怎么喜歡看情情愛愛的狗血三角戀啊,我在旁邊聽得都想打人了。”

    “但既然你這么說了,屏竹那我就帶走了哈,正好還省了我買黃紙和朱砂的錢呢。”

    宗煦擺擺手,離開宋離房間后沒多久就背著包帶著屏竹走了。這一人一鬼離開,整個古玩大會之中宋離的熟人只剩下封愈一個。

    宋離:“……”

    突然有點后悔。

    宋離洗漱過后躺在床上時還在思考明天該如何應(yīng)付封愈。

    但令人苦惱的情緒并未持續(xù)太久,宋離在后半夜接到了來自邵修的一個電話,睜開還殘留著些許睡意的眼眸,電話一接通便聽邵修著急的聲音:“出了點事,昨天白天我收到通知,長陽山和松山里關(guān)押的所有妖鬼被血洗,我和封愈分別查看過后并未得到有用的線索。剛才,關(guān)押京都這一片犯事妖鬼的星林山也被血洗了。”

    宋離所有的睡意都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和邵修說了馬上過去,宋離簡單收拾了下東西,下樓時想到封愈。他沉吟了幾秒,拿出手機給對方打微信電話,電話還未接通,男人便已經(jīng)衣裝整齊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站在陰暗處,聲控?zé)袅疗饡r并不明亮的光線落于他肩測,勾出微長的影子。迎上青年略顯錯愕的眼神,封愈道:“邵修給我打電話了。”

    “那走吧。”

    封愈點頭,目光卻不經(jīng)意劃過青年白皙長指間拽著的紙袋,糖炒栗子雖然冷了,但還隱隱有些香味散出來。他沒忍住,問了一句:“栗子好吃嗎?”

    宋離眨了下眼睛,很輕的嗯了一聲。

    倒不是胡說,之前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的時候,宋離的手指不自覺地伸進(jìn)紙袋捏了個栗子。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栗子已經(jīng)入口,軟糯之中帶著淡淡的甜味,有點讓人上癮。

    他想到當(dāng)時的味道,偏頭看向身側(cè)的男人。封愈比他高一點,男人的五官偏向冷冽的俊美,側(cè)臉更顯鼻梁高挺、眉骨優(yōu)越,比畫里的人還要好看點。不可否認(rèn),封愈的長相出色,而且恰好戳在他心房上。

    宋離努力撇開這些思緒,對他說了句謝謝。

    說話間,周圍有濃郁的黑霧涌起,凌空一踏之間宋離只覺得手腕上多了一抹微涼的觸感,男人的五指握在他清瘦的腕部,轉(zhuǎn)眼之間便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邵修口中的星林山。

    兩人出現(xiàn)的悄無聲息,邵修和江正初二人正在一堆尸體中彎腰檢查,血腥味在燥熱的夜晚愈發(fā)明顯,宋離皺著眉看向這一幕。與封愈和邵修相比,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關(guān)押地遍地尸首的場面,畫面很血腥也很殘忍。

    更殘忍的宋離也見過,但那已經(jīng)是千年前。

    疫鬼肆虐,上萬尸體橫陳在山野之間,最后被一把火燒去了所有。

    收回思緒,他抬步正欲往前走,人動了,手腕還在封愈掌心之中。宋離被身后突然的力道拽了一下,身體猝然砸進(jìn)了一個堅硬的懷抱里。后肩抵上男人的前胸,清冷的氣息瞬間包裹身體,鉆入鼻腔。宋離暈暈然中,聽到低聲的悶哼自耳邊響起,沙啞中透著幾分勾引人的意味。

    后頸迅速浮起潮紅,青年像是被燙到了似的猛地掙脫了男人的桎梏,緊張地往前走了兩步才敢回頭看他。

    封愈卻無辜地眨眼:“我說是個意外,你信嗎?”

    宋離:“……”

    信你個鬼。

    封愈的聲音終于引起了其他兩人的注意,邵修在第一時間扭頭看來,趕緊朝著兩人招招手,于是宋離的話卡在了嗓子里,悶聲不吭地走了過去。

    封愈跟在他身后,看他腳步越來越快,仿佛每一步都帶著氣。

    男人忍著笑,只覺得宋離怪可愛的。

    視線頗為肆無忌憚地掃過青年清瘦的背影以及那只依舊捏著紙袋的手。剛剛觸碰過,知道上面的肌膚有多細(xì)膩,知道上面的溫度有多美妙,所以更顯得吸引人。

    如果可以,封愈愿為此沉淪。

    兩人走近的時候江正初從尸海中直起腰來,看到宋離和封愈一同出現(xiàn)還有點意外:“你倆咋一起來的,認(rèn)識啊?”

    宋離沒說話,而封愈心道何止是認(rèn)識啊,但凡你早點抬頭說不定都能看到我抱他的場面了。

    他沖江正初勾了勾唇,心情甚好地解釋:“昨天意外在奉池鎮(zhèn)碰到,剛才收到邵修的消息就一起過來了。”

    理由很合理,江正初和邵修都沒有多懷疑。更何況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眼前的這堆尸體與松山、長陽山的幾乎毫無差別,所有妖鬼以及看守的人員都死得無聲無息。

    若非邵修從其他地方回來,想著既然回到京都便也來星林山看看,也不知道多久才能發(fā)現(xiàn)這里的異樣。

    邵修走到宋離的身邊,簡單解釋了松山和長陽山的情況,封愈也適時走過來,垂著眼眸看地上與自己近在咫尺的一只狐妖的尸體,像是有刀刃從它的腰腹部切開,身體分家,六根尾巴沾著血塊無聲無息落在泥土之上。有還未凝固的鮮血飚濺至一側(cè)的矮木,有風(fēng)吹過時,葉子往下輕輕一搖,便有血墜了下來。

    滴答。

    輕微到都可以被風(fēng)掩去的聲音,卻涵蓋著一場血腥且慘無人道的殺戮。

    “有線索嗎?還是和之前一樣?”

    “暫時沒有線索。”江正初道,“不過——”

    他尾音一轉(zhuǎn),順利吸引了宋離和封愈的注意力,對上宋離的目光時,他問宋離:“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閑聊時說過的,妖怪偽裝成車禍死亡騙保險的事情嗎?”

    宋離當(dāng)然記得。

    “吳立軒也被關(guān)押在這里。”江正初指了指面前的大片血淋淋之地,“他的本體是一條千年蚯蚓,說是得到了神賜的機緣,所以在千年前就化形了。如果運氣好一點的話,他可能還沒死。”

    邵修點頭:“就看造成這一切的兇手橫著劈他還是豎著劈他了。”

    聽明白意思了的宋離和封愈:“……”

    普通的蚯蚓被切成兩段說不定還能活,沒道理吳立軒一條千年的蚯蚓那么脆弱。

    “這算是我們現(xiàn)在唯一的線索了,所以,拜托一起找一找吧。”

    四人的身影分散在星林山,宋離閉著眼睛,以他為中心的地方緩緩延伸出去大片薄霧,薄霧與風(fēng)穿過尸骸,悄無聲息。青年重新睜開眼,眼中有淡淡銀白掠過,旋即漆黑的眼眸又陷入平靜。這邊一無所獲,他只能回頭去看其他人的進(jìn)度。

    其中封愈距離他最近,男人側(cè)著臉,正蹙眉用腳尖踢開一塊石頭。

    封愈敏銳的感知到周圍隱隱有點陌生妖物的氣息,他在附近轉(zhuǎn)了兩圈,踢開了一塊又一塊的石頭,鞋子尖尖蹭上污泥爛葉和污血,他嫌棄地撇開眼,心里把造成這一切的傻逼罵了無數(shù)遍。越罵越上頭,腳下的力道也加大了幾分,石頭咻一下飛出去,一條半死不活的蚯蚓就藏在狹窄的縫隙里。

    與普通的蚯蚓不同,它在注意到居高臨下俯視他的封愈時,細(xì)長的身體開始不自覺地打顫。

    封愈扯了扯唇,心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