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三 斷羽】第六章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一
『當夜幕低垂,黑暗降臨……便是紜更生之時。』 這是夢嗎? 『酒紅色的眼瞳,酒紅色的長發,他看著鏡子中的她,勾起嫣然一笑。』 還是與夢境太過相似的現實? 悠悠睜開眼睛,映入視線內的,是陌生又熟悉的藍色天花板,其中還有以黑色墨筆隨興涂鴉的「ao」字跡——那是他的字,不會錯的。他的。 但——「他」是誰? 「紜,你醒了。」 紜,那是「他」的名字嗎? 「……不,或許現在、該稱呼你為『翼』?」 終于,渾沌的腦袋在此時澄明了起來,玄翼于是坐起身、轉頭望向聲音的主人,也就是這藍色空間的擁有者:「蒼。」 「昨晚累著你了嗎?」蒼倚著床沿,伸出手輕柔地順了順玄翼甫睡醒而恣意飛揚的發絲,沉聲問了句。 「昨晚……」 經蒼這么一提醒,玄翼不禁回想起昨天與日下熾祤的爭執過后,他便毅然決然踏入蒼的主宅,也都沒跟伊佐那伶報備一聲。 「你怎么知道、是我?」玄翼幽幽望進蒼深不可測的雙眸,淡聲問道。 「我找了你很多年了。」蒼淺淺一笑:「原來你竟是秦羽集團底下唯一的繼承人,難怪任何資訊都被封鎖了。」 「蒼,我遺忘了很多事,其中,也包括你。」玄翼平鋪直敘地訴說著,冷靜理智而不帶任何情緒。 「那些都與我無關吧。」對于玄翼的這番話,蒼逕自道出了自己的理解:「事實是,你現在就在我面前、在我身邊,不論如何,你就是你。」 這些話怎么能聽來如此熟悉呢?玄翼一時間頓感惝恍迷離,這才慢悠悠地憶起,原來是先前伊佐那伶也曾經這么對他說過呢。 『不管你有沒有失憶、或是發生了什么事,你就是你──那個我喜歡的翼。』 總是那樣霸道溫柔,偏執于自己選擇去相信的事物……然而。 「所以你把哀凌,當作是我了嗎?」 「你難道想否認嗎?」蒼倒是相當坦然大方地答:「你們身上確實有相似之處,這也是為什么你能夠輕易走進伊佐那伶等人的圈子。」 完全是直踩玄翼的痛處,一如往昔的狠毒現實,但他確實沒法辯駁,對于蒼的發言內容的正確性。看來當初千代僯的字條便仿若預言,更是他如今的寫照。 「是因為哀凌,才對他們的事瞭若指掌嗎?」玄翼忍不住輕笑了聲:「你老是喜歡這樣、把一切都握在手中。」 蒼瞇眼笑了笑,輕聲道:「也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被無法掌控的你給迷得無法自拔啊。」 「怎么說都說不過你,我渴了、水。」懶懶地拋出一句,玄翼瞬間化身為名媛千金般,嬌貴無比地等待蒼的貼身服侍。 「別老窩在床上,下來一起吃飯吧。」 語落,也不等任何回應,蒼一把抱起尚有些虛弱的玄翼,邁步前往廚房。路上,被震得極其不適的玄翼實在忍不住脫口抱怨:「你以為我是因為誰才得被迫一直窩在床上啊……」 「是、是,全部都是我的錯,嗯?」寵溺地柔聲安撫了幾句,蒼抱著玄翼抵達用餐地點,俐落地將人輕放在椅子上。 「你喜歡的蕎麥涼麵已備妥。」 「這還差不多。」玄翼邊說,不忘邊拿起筷子開始進食。 微笑觀望著玄翼吃麵,蒼直到這刻才終于有了真實的滿足感。眼前這幅溫馨幸福光景,時隔幾年,才終于又有機會能親眼享受。 在他第一次遇見玄翼時,玄翼不是他,而是「她」,一個擁有酒紅色長發、酒紅色眼眸,名喚為「紜」的美麗少女。 沒有人知道她是從哪里來,只記得當她出現后,便成為了zanyluciffer酒吧的專屬標志。「當夜幕低垂,黑暗降臨……便是紜更生之時」更一度成為人們瑯瑯上口的絕句。 她其實只是一名服務員,卻又不僅止于如此。除了酒吧的業務,平時聽說她還會陪一些指定客人進行「約會服務」——類似假扮戀人的游戲,卻是當時人們爭先恐后的一大競技活動。 然而蒼被她所吸引的,是那雙靜如止水、彷彿看透一切而虛無渾沌的眼睛。 「聽說你在陪人玩戀愛游戲?」 她睜著那雙空虛的眼瞳,幽幽注視著蒼,半晌,勾起抹動人笑容:「你說的沒錯,但我偏不陪你玩呢。」 如同一隻倨傲優雅的黑貓,踩著慵懶步伐,不著痕跡地輕輕離開……蒼頓時對眼前這名少女起了極大的興趣:「喔?是這樣嗎?」 他緩步走上前,湊到她耳邊落下如情人間的深情低語:「不知道如果人見人愛的美少女『紜』被人發現她其實是一位『美少年』會怎么樣呢?」 聞言,她無奈地癟了癟嘴,嘆了口氣:「唉……這樣吧,如果你供我吃、供我住,不限制我的個人活動,我就跟你走。」 明明狀似苦惱無奈的神情,但蒼卻看見了,她的眼底沒有任何一絲波動。 如灘死水,再也不曾流動。 于是他們展開了同居的生活。在她的要求下,蒼不得命令她把女裝換掉,包括她那頭酒紅色假發。 問她理由時,蒼卻被反問了:「你為什么要叫作『蒼』呢?」 「因為我的眼睛透光時似乎會泛著淡淡的湛藍。」 「所以我為什么要叫作『紜』呢?」她逕自接續說道:「因為有這頭脫離現實的酒紅色長發,才能狂亂而捨棄自己。」 「你的國文造詣很好。」蒼不禁對紜這番註解讚賞有加。 「你也不差。」她似笑非笑回了一句。 這就是紜,年紀輕輕,身體里卻住著歷盡滄桑的衰老靈魂。無畏無懼,無情無義,喜歡說些似是而非的癲亂話語。 幾年后,紜不再是「她」,脫去了酒紅色長發,現在的他是玄翼,據說已然失去記憶的玄翼。 「你在學校過得不快樂嗎?」 「嗯?為什么這樣問?」吃飽喝足的玄翼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舒服地靠在躺椅上,活像隻饜足的貪吃貓。 「把自己作為條件留在這里,難道不是你想逃避校園生活的手段嗎?」蒼問,相當一針見血。 「這條件不是你開的嗎?」玄翼泰然自若地反問。 「因為這樣比較有趣啊。」蒼大言不慚地坦承道。 「真是多么差勁的男人啊。」玄翼冷笑了下。 「再差勁,也比悶不吭聲把戀人當成禮物送給別人好吧?」蒼笑得歡愉十分,揭人瘡疤完全就是他的興趣。 「他是說他喜歡我。」出乎意料,玄翼竟也揚起嘴角,輕淺一笑:「但『喜歡』并不一定代表什么。」 「你傷心了?」終于滿足了惡趣味,蒼這才關心問道。 「你覺得呢?」玄翼以問代答。 「作為補償,帶你去游樂園玩,如何?」蒼微笑地丟出了誘餌。 玄翼僅笑笑說:「我能夠拒絕嗎?」 ****** 此時異地,言璧校園,西區學生宿舍,718室門外,是流木楠不耐煩的神情,以及幾乎沒有停下過的敲門聲。 「日下熾祤,你在里面吧?聽到了就給我開門。」 「日下,不要把自己鎖在房間里,聽到沒?」 「熾祤……昨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喂,到底是醒著還睡著啊?」 終于,敲了第n 1遍的門后,里頭傳出了熟悉的怒吼聲:「吵死人了混帳流木,沒事就給我滾回去!」 「原來醒著啊,醒著就開門啊、熾祤。」得知里頭人的狀況后,流木楠原先焦急的眼神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從容慵懶。 像是受不了流木楠的死纏爛打,日下熾祤只得認命地把自己從棉被團里拔出來,起身去幫前者開門:「煩死了,一大早就要看到討人厭的臉。」 「還以為你會垂頭喪氣的,想不到挺有精神的啊。」不請自來的流木楠一踏入房間便像是來到自己家般的舒適自在,就見他悠然自得地往那張每間寢室都有的kingsize柔軟大床鋪一坐。 「面對仇人能不有精神嗎?」日下熾祤沒好氣地低吼了聲,順手揉了揉本就雜亂毛躁的金發。 「說吧,和小天使發生什么事了?」確認完日下熾祤的狀態ok后,流木楠選擇直接進入正題。 日下熾祤先是抿著嘴不發一語,接著,他走到床的另一邊坐下,似乎只要背對著流木楠、看不見那張惹人生厭的臉,他就可以大方吐露心事。 「玄翼原來都知道了,關于哀凌和伶的事。」 流木楠有些驚訝:「小天使知道了?什么時候知道的?」如果是從一開始,那么,他一直都故作不知情嗎? 「我不清楚……他昨天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只要憶及昨天發生的當下,日下熾祤都會感覺到那股打自心底令人發寒的幽深恐懼……為什么?明明他面對的是那個天真無邪、純真可愛的玄翼。 「他說,我們只是把他當作哀凌的影子而已。」 真的是這樣嗎?日下熾祤捫心自問。 因為玄翼和原哀凌身上的氣質太過相似,所以他們才會不由自主被他所吸引?一切都是因為如此? 「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專注聆聽后,流木楠冷靜出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