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 父母
收拾好東西,安琛在回到醫院的路上一路在幫女孩做心理建設,希望她能夠跟許富清好好溝通。 要與爸爸對談,許之年很不自信,她懂爸爸固執的個性,不知道他是否會愿意服軟與她平靜溝通。 她的手揪著包包的布料,在心里思考待會要怎么跟爸爸搭話,默默在腦海中演練一遍又一遍,直到白色的墻映入眼簾,她深吸口氣,到醫院了。 兩人手牽著手一起走回到病房,溫育如正坐在長椅上靠墻閉眼歇息,可能是睡著了,因為他們開門的聲音并沒有讓她睜開眼。 倒是躺在病床上的許富清,聽到聲音后動作反射往門望去,恰巧對上了許之年的目光,他乾咳一聲,彆扭轉過頭。 他的咳嗽聲讓溫育如驟然驚醒,溫育如揉揉發痠的脖頸,在安靜的病房里開口,「你們回來了啊,冰箱里的蛋糕有吃嗎?」 許之年正準備把帶來的東西放到柜子里,想要回話卻被安琛搶先一步替她回應,男人笑著調侃,「之年她全都吃完了。」 頓了頓,男人幫找不到時機的許之年開場白,「蛋糕固然驚喜,但更讓她驚喜的是她發現了一個東西。」 「嗯?什么東西?」溫育如只記得冰箱里的蛋糕,聽著安琛的話一點頭緒也沒有。 安琛將躲在柜子隔板后的女孩拉出來,許之年畏畏縮縮從包包中拿出那一本書,溫育如見狀,瞠大了眼。 三人頓時安靜失語,僅有眼神的交流。 許富清對這突然的氣氛感到不自在,他翻過身,撞見許之年手上的書,他愣住被口水噎到,許之年走近病床邊,一手抓著書,一手拍了拍他的背。 「爸,我能跟你談談嗎?」女孩彷彿找到自己的聲音,勇敢開口,怕許富清不面對她,緊接著又說,「我知道這上面的筆跡是你,別忘了你以前總訓練我練習寫字帖,所以我不會認錯的。」 在父女倆身后的安琛和溫育如默默離開病房,留下空間給他們獨處。 許富清還是沒有說話,但至少會把目光放在她身上,這對許之年來說已經足夠了。 「你是支持我走上創作這條路的嗎?」 語落,許之年將書放在一旁的矮柜上,拉開床邊的椅子坐下,她低著頭,頭底上的白光照下她鼻尖上的陰影,此刻的她彷彿是沒有帶刺的刺蝟,表面上沒有底氣,然而說出口的話,卻帶著幾分力。 「我知道當年你為了讓我畢業后就有工作,默默幫我打理一切關係,我只需要走上你安排的路,我未來的生活能夠一路順遂。」許之年不疾不徐地說,「我當時的拒絕,我能夠理解你那時的氣急敗壞與失望,但我現在還想再次強調的是,我選擇自己想走的路這一點,我沒有任何錯。」她抬起眼,再一次無畏對上許富清探究的目光。 眼前的女孩,此刻倔強的神情就像是當年那樣,一點都沒有變。 當年一向乖巧懂事的孩子,以往面對他的要求,許之年總是無條件的認同與接受,在高中面對選組的過程時,她也是聽他的建議去做選擇,就連選擇未來的大學科系也是。 所以在許富清的眼中,他的孩子雖然學習聰明,卻沒有任何主見,深怕大學畢業以后的她,面對社會上的殘酷怕是會因為這樣的個性而吃足苦頭,所以他才會想幫許之年安排好一個順遂的未來,只求他的孩子并不會受到社會上的傷害。 他費盡心思安排好一切,許富清原以為許之年就會乖巧照著他安排好的路走,就像以往那樣接受,殊不知卻收到女孩的拒絕。 以至于當下面對女孩的拒絕,許富清一時還來不及反應,一些難聽的話不經大腦就說出口了,就像是潑出去的水再也無法收回。 直到許之年拖著行李箱離開家,他才恍然大悟,他一直張開羽翼保護的孩子是真的長大了,甚至是想要離開他的庇護獨自去面對這片天空。 在許之年離家第一年過年回家的時候,他看見他的孩子比起在家生活時身材變得還要消瘦,他就算不知道創作這條文創產業的發展,卻也明白現在的社會是很少人在看書了,這一條路并不好走。 過年時的間話家常,他目睹著他引以為傲的孩子被人調侃,然而他卻什么話也說不出口,因為他拉不下臉,默默看著許之年冷下臉,放下碗筷訕笑離開。往后的新年,甚至是特別團圓的節日便是很難再見到她一面,他才發現他早已錯過時機。 許之年彷彿是遺傳他固執的個性,他好面子所以不愿給個臺階下,許之年則是一根筋,以至于父女倆之間的誤會過了一年又一年。 某一天許富清聽到溫育如與孩子的電話,得知許之年即將出版一本作品,他在一旁豎著耳朵偷聽,默默在心里記下書名。 在發售日那天以買雜志的藉口走到書店晃晃,在書店繞上好大一圈才找到書,而那一本書便是許之年過來質問時手里拿著的書。 他第一次翻閱,對這樣小情小愛的內容沒什么感觸,他早已離那怦然心動的年紀很遠了,倒是在后記看見許之年在創作上的幕后談,于是他又翻閱一次又一次,從故事里找出許之年獨自生活的痕跡。 從許之年創作的作品里,這是許富清唯一能夠從中了解孩子獨自生活的線索。 許富清不知道該怎么去回答許之年的問題,與其說支持與否,倒不如說從一開始他的初衷就是希望許之年的未來安然順遂,這應該是為人父母中很常見的心愿。 他一直都明白,當年他說過的話,他必須負責給許之年一個道歉與解釋。 他的孩子愿意與他談話,他這個做爸爸的,怎么能夠比孩子還沒底氣? 「做父母的,對自己小孩所做的決定怎么會不支持?」良久,許富清淡淡的說道,他斂下眼,嘴角上揚,「當年我說過的話,我一直都欠你一句道歉,是我說得太過了,我當時只是一時無法接受我的孩子突然變得有主見長大了。」 「我不太會說話,但我真的以你為榮……能夠原諒爸爸嗎?」 他的孩子很聰明,在個性上卻跟他一樣傻。 許富清望著女孩咬著唇點頭回應。 這長達好幾年光陰的死結,經過真心的幾句話,平息落幕。 很多事情往往欠缺的就是一個解釋,一句話、一個舉動就能夠造就誤會影響彼此之間的感情。與家人之間的互動往往會把心底的想法藏起來不愿明說,明明是最關係親密的人,怎么會如此彆扭。 好好溝通以后,好好的將真心話說出口以后,幸好他們之間的裂縫還來得及補救。 然而溜走的那幾年時光,卻再也回不來了。 許富清拿起許之年放在矮柜上的書,翻開里面所貼上的便條紙,「你在后記寫說這一本書的靈感來自你高中的生活,所以你那個時候早戀了是不是?」 許之年感受到一道銳利的目光朝她掃來,她懊惱地想,她怎么會覺得爸爸躺在床上病懨懨呢? 現在話題一轉,都沒有留點時間給人好好思考怎么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