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參加考試等原因，這大概算周嘉妍第一次來到市里。

    原因是魏靜要把周嘉妍送進Y中讀書。她和周宏志還沒辦離婚手續，名義還是夫妻——即使這段關系早已名存實亡。兩人早在五年前就已分居兩地。

    這套房子，Y中學區房，是法律意義上的夫妻共有財產。

    城市里的夏日蟬鳴與縣里聒噪得一般無二。太陽很曬，手里拿著的冰鎮礦泉水將掌心弄得濕淋淋的。魏靜和她說，周宏志今日特意空出時間，在家中等她。

    尾燈一亮，魏靜穩穩踩下剎車，偏頭看向自己的女兒。

    “這里的教育水平比縣里高，同樣，優秀的人會也更多。要想出人頭地，就得加倍努力讀書。”她的聲音混在空調的風聲里，“之前和你說的話，還記著嗎？”

    “記得。”周嘉妍點點頭，把放在腿邊的包拎起來，手指搭在車把手上，打開車門的前一刻像是忘記了什么，又或者是想起了什么，回頭看了一眼。

    “mama……”

    魏靜在等待她的下文。

    “……開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

    魏靜笑了笑，平日嚴肅的面龐終于顯出幾分柔和，“mama知道。你和小又也照顧好自己。”

    ……

    車門關閉，周嘉妍把雙肩包背好，正好看到從小區大門走出來的周宏志。

    她默默從車尾繞過去。魏靜沒下車，只是按下車窗，和周宏志頷首示意：“我下午有個客戶，趕時間，就先不聊了。”

    周宏志也很客氣，客氣得像是面對第一次見面的合作伙伴，“你去忙，有時間過來坐坐。”

    目送汽車遠行，周宏志才露出幾分真心實意的笑，拎過女兒肩上的雙肩包，“加加路上累不累？渴不渴？爸爸給你冰鎮了草莓，到家解解暑。”

    周嘉妍回過神，似乎開心了點，一雙和他幾分相似的眼睛彎起來，說謝謝爸爸。

    Y中歷史悠久，建在市里的老城區。周宏志所在的小區離Y中僅有幾百米的路程，甚至不用過馬路。

    房子是普通的三居室，占地八十八平米。同一樓層只有對門兩家住戶，上下樓之間沒有電梯。

    盡管設施多少顯得有些老舊落伍，不過近幾年學區房房價炒得很熱，尤其是對于號稱有著全市最頂尖教學資源的Y中。多少家庭為了幾十平的房源擠破頭……也不得不佩服周宏志夫妻若干年前的高瞻遠矚。無論是購房、還是決定只分居不離婚，都很有先見之明。

    魏靜在縣里的支行工作。在此行之前，周嘉妍都和mama住在一起，住在員工的家屬樓。

    周宏志家住在四樓，是頂樓。開門時鑰匙發出了嘩啦啦的聲響，她抬頭看門上貼著的對聯：“辭舊歲歲歲如意，迎新春春春歡喜”。感覺顏色過于舊了，不太像今年的。門口還有張地毯，紅色的，寫著出入平安。

    周宏志把周嘉妍帶進門，彎腰給她找拖鞋——粉色的，小姑娘喜歡的顏色，上面還各趴了只小兔子。

    她安安靜靜蹲下身換鞋。可能是因為回到了家，成年人的余裕只在這時候才捉襟見肘，露出一絲局促：“不知道你喜歡什么顏色……尺碼合適嗎？不合適了和爸爸說，腳上穿的不能湊合。”

    “很喜歡，很合適，謝謝爸爸。”

    周宏志帶她參觀房間：“這是你的屋子，你看看哪里不合心意、還缺什么，還有生活用品，爸爸這幾天帶你去買。”

    周嘉妍目光轉了一圈，落在房間一角、格外有存在感的龐然大物上。

    “啊，這個是小又平時彈的琴。……小又今天去學琴了，本來想讓他在家里等jiejie的，不過八月初考級，老師看得比較緊……”周宏志說到這有些尷尬，甚至有幾分小心翼翼地和唯一的女兒解釋：“加加今年是不是也要考？以后就拿這架琴練習就行。我和老師說過了，下次你和小又一起過去。”

    “好，謝謝爸爸。”

    周嘉妍也不是不能理解把鋼琴放在她的臥室。對她來說事情并不復雜，有琴彈就讓她很高興。

    做家長的考慮得則要多一點：戶型是三室一廳，空間十分有限。客廳不是能夠彈琴的地方，除去周宏志休息和偶爾辦公的主臥，較大一點次臥分給了周嘉妍，她的雙胞胎弟弟——周崇叡，也就是小又，現在住在最小的書房。

    書房里本來放著書架和鋼琴，現在添了張單人床，鋼琴自然沒地方放了——只能塞進周嘉妍的屋子里。

    至于為什么把鋼琴而不是書架放在次臥，除了鋼琴太大不好放以外，他也有幾分心思是想安撫女兒。兩人都要考級，這樣周嘉妍練琴會更方便。

    至于其他的，反正兩人開學后都會辦理Y中的住校手續，也就假期需要應付著擠一擠。

    父女兩個說了會兒話，周宏志看了看腕上的表——周嘉妍很熟悉這副神態，善解人意地開口：“爸爸是不是特意抽時間來陪我的？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看家的。”

    周宏志摸了摸女兒的頭，歉然道：“對不起，爸爸太忙了。這幾天一定抽出時間陪你們。”

    臨走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囑咐她：“對了，加加，冰箱里有草莓，你記得拿出來吃，千萬別中暑了。空調遙控器在茶幾上，溫度不要調太低，不然容易頭痛。”

    “小又有鑰匙，可以進來——別給任何人開門。晚上爸爸回來帶你們吃好吃的，烤魚還是火鍋，隨你倆挑。”

    周嘉妍點點頭，乖巧地回應：“爸爸再見。”

    車子駛離，周嘉妍從窗臺上爬下來，趿拉著拖鞋走在地板上。

    臥室里統一裝的是木質地板，其余地方都是各式瓷磚。木質地板據說挺難打理的，受潮容易鼓起來。不過她房間的地板倒是很完好。

    周嘉妍看了一眼角落的琴，雅馬哈C2，這倒和家里的一樣。